“座位可以往后放，在你右手边，手动的。”江南提醒无处安放长腿的陈之影。
陈之影摸了摸座位右边，调整了一下座椅。
“你驾照换了吧？”江南瞥了眼陈之影。
“换过。”
10年前，高考结束的暑假，所有人像出笼的小鸟，恨不得能飞多远就飞多远。
有的同学因为彻夜出去玩，家长以为出事，还报了警。
结果，江南却被妈妈安排去考驾照。
一个人太无聊，江南干脆在几个班级群组团考驾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夏叶果断跟着江南投入风吹日晒队伍，另外有几个男同学也毫不犹豫参加。
陈之影是江南他们去驾校那天才突然出现的。
“陈之影，你也来考驾照？”
夏叶记得陈之影有在当家教，教的是她家亲戚小孩，还是她推荐的。
毕竟陈之影估分在云梧高中名列前茅。
亲戚听夏叶一顿夸，就请陈之影给他家孩子补课，初一的课，对陈之影来说绰绰有余。
“嗯，家教任务调整了一下时间。和你亲戚说了，以后晚上7点到晚上9点30。”
“江南他们在里面报名，让我过来接你，不过，多亏江南妈妈帮忙，是个优惠价格。”
“科一理论知识，主要是排考试时间吧？”
“对。”
陈之影和夏叶聊着进了驾校大厅，六月中旬的港城市，热浪滚滚。
远远就看见几个男生中间的江南，喝着冰镇雪碧，看了看手里的报名表。
“啊，夏叶，陈之影，要填表！笔，一人一支。”
她热情招手。
“不过，陈之影，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考驾照？”
“技多不压身。”陈之影和其他几人打了招呼，都是同校同学，虽然不算特别熟。
学车钱他没问家里要，是提前预支了半个月家教费。
这事，他谁都没说，但夏叶隐约知道。
“以后每天上午要早点来练车，这几天我们得先考理论知识，一人一本。”
江南没人发了本小册子，是理论考试上机题型，选择题，很简单。
所以考试轻松就过了。
练车，路考，几人被排考试时间不大相同，但练车时间还是相同的。
陈之影开车就像他自己，稳重，中规中矩，偶尔过界。
考试一共持续了一个暑假和寒假，大一寒假，即将过年时，他们驾照也到了手。
“你这驾照，留着扣扣分也不错。”江南将车停在停车位上，正要解安全带，却见陈之影靠在座椅上并不动。
倒时差？
“帮你车抵分吗？”
“啊？我以为你睡了。”
“抵扣分的话，是不是需要绑定关系？”
江南还没反应过来，“新交规还没落实，要下个月，这个月你的驾照还是能用的。”
说起驾照事，陈之影也想起高三暑假，原本当家教只是想存点入学后的生活费，没想到江南他们要去考驾照。
他看着qq班级群里讨论热火朝天，说着去哪玩的同学，几年后是否还能如今天？
江南说考驾照的消息也被别的信息淹没。
驾照？这事不在他计划范围内。
是后来夏叶到亲戚家玩，看到陈之影，提了一嘴，江南高一时的几个男同学要一起报。
几个人对江南，似乎都有那么点意思，只是江南自己糊里糊涂。
陈之影没说什么，继续辅导小朋友功课。
预支薪水这事完全是迫于无奈，时间比较紧，他手里只有600，还差1000多。
10年前的夏季，陈之影拿着全身上下仅有积蓄，报了驾校。
那年夏季的太阳，落在他身上，灼热，像是在烧着少年的脊梁。
少年迎着光，挺直腰身。
没有值不值得，只是，想做这件事罢了。
他没有和江南说起这事，甚至向卫也不知，只有夏叶好像知道什么，但也没有具体问他。
夏叶没有多事，他反而轻松。
高中的同学，不少是同个初中升上来的，大家彼此熟识。
特别是陈之影，云梧中学的风云人物，多少都会有人认识他。
有他在，少年们互相开着玩笑，却没有谁造次。
少年们心事懵懵懂懂，随着夏季落幕，也各自落下帷幕，只有陈之影和江南、夏叶三人同一批在第二年新春前拿到驾照。
青春的悸动在那个夏季，突然让少年似有所悟。
再提到驾照这事，不曾想，却是10年后。
取号，排队，在东申吃饭，没有不排队的，陈之影很有耐心，江南也不饿，两人坐在候位区聊天。
“是不是还得买点家具？”江南翻看菜单。
“要买的不少。”
“向卫明明过的还挺精致，理工男的‘情调’？”
“你哪看出来的？”
“他问我要纳西纸灯。”
陈之影冷哼一声，“你的精致定义有点宽泛。”
临了，陈之影又想起什么，对着江南摊开掌心。
江南见他一脸郑重，很自觉将自己手里菜单放他手里。
陈之影一脸迷惑看了看江南，又低头看了看菜单。
“礼物。”他有些无奈。
“啊！”江南想起来了，上个星期是陈之影生日，每年，她都会准备礼物，苦思冥想，精心准备的礼物。
送过每一页都不同，用完后是古代建筑物的便签本；送过广寒宫3D模型拼图；送过江南在大昭寺买的檀木佛香……
他两年未回，礼物也放了两年。
故宫博物院买的“朕本布衣”帆布袋，还有一个是向卫问问江南也要不来的纸夜灯。
陈之影未归的第一年，江南一个人背包去了云南，从东申独自坐飞机，落地丽江，住了四天。
爬了玉龙雪山，在4680米大口呼吸，却感觉自己被人夺走氧气，她裹着羽绒服，远眺之处，皆为云海。
晚上，一起组队爬山的队友约江南去酒吧玩，另一个小姑娘腼腆要了江南微信。
几个小伙互相怂恿也加了江南微信，喝了一杯江南就谢绝众人好意，独自走出酒吧街，在丽江古城散步。
石板路，被游客踩踏，有些地方已光滑，江南一个不小心，滑了一跤。
就是那时，她坐在路边凳子上，看见前方有间小店，里面在卖纸，又像灯饰。
她半瘸着进了店。
是纳西族纸做成书本样式的纸灯。
纳西族的纸纹路颇为粗糙，材质更接近布，有些纸业夹杂着树皮，花纹也像混着羊毛。
扭扭曲曲的纹路，投影在墙上却很有野蛮气息，又很原始。
巴掌大的纸灯，却透着古朴气息，江南第一个就想到陈之影。
他不在，却又像从未离开，他只是出门买水而已的错觉。
江南买了两本纸灯，一本放在自己床前，每晚亮着小小夜灯，欣赏着纳西族纸灯的粗野之美。
另一本，她想送的人，一直未再出现。
“那个，下次带给你，我忘了。”
“你除了不会忘记‘我忘了’，好像什么都会忘。”陈之影打趣。
“陈之影，你真是不择手段讹我饭局啊。”
“还未正式入职，刚回国，穷困潦倒。”陈之影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一个月几个钱你当我不懂？额外的奖金又是多少，你当我不懂？你还拿的欧元！”
“所以还没换成人民币。”
江南觉得陈之影居然有心思同她玩笑，他这几年攒的欧元，杂七杂八也够他逍遥自在了。
“到了。”江南懒得理他，拿着号码牌跟着服务员往里走。
菜上齐，陈之影并不承让，他确实很久没吃到国内的口味了。
“德国，也不算美食荒漠吧？江岸说在英国才令他有了做饭技能。”
“我的做饭技能，比他早上手了几年。”
江南响起江岸，他在东申房子买的更早，不过位置比向卫租房更偏。
“怎么没考虑住江岸的那套房？虽然偏了点，但房租肯定给你算少点。”江南提议很真诚。
陈之影却觉得她像在说天书。
“路上来回的时间，以及减少的租金，我选减少路上时间。”
是了，每次休假出去玩，他也是抽空抱着电脑“加班”，老板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所以你租哪了？”
“你小区……”
“哈？”
“……边上，地铁站沿线。”
……故意逗她的吗？江南皮笑肉不笑夹了一筷子羊排放到陈之影碗里。
“多吃点补补，免得一口气喘不上来。”
什么时候开始，陈之影的说话风格越来越令招架不住的？
江南回忆了一番，大学后？
初中高中时候的陈之影话少，犀利，但是没有同“厚脸皮”三个字有关，果然，人是会变的。
陈之影很坦然的吃饱喝足，临了才想起什么，问江南：“你去过东申的游乐园吗？”
没头没尾的一问，江南毫无防备应了声。
“有去过一两个，怎么？”
“明天去。”
“嗯？你明天去？去哪个？”
陈之影在指了指江南，又指了指自己。
“不是‘我’，是‘我们’。”
现在是走霸总路线吗？江南盯着陈之影，一脸“你有病”的表情。
“Dr.Brown是举家搬来国内的，他女儿已经安排上东申的国际学校，小姑娘想周末在东申玩一玩，东申，我也不了解。想问你有没有空……”
江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又换了一副“早说啊”的表情。
“这个没什么问题。”
停了一下，江南试探性问：“费用……”
陈之影瞥了她一眼，“全包。”
“好嘞。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