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江山无限好,谷底幽兰淡淡香。雨停风歇凭栏卧,笑看楼前烟四起。佳人梦里几多闻,余香袅袅恍犹存。四野相顾难望影,泪眼婆娑泣难止。”
一书生在墙壁上洋洋洒洒写下几句,本以为可以换来满堂喝彩,哪知厅内久久无声。
书生知道是自己才薄,只好悻悻然坐回角落。
“贫贱夫妻百事哀,寒衣书生万事愁。 ”林掌柜摇头叹息,这些书生整日里不是忧国就是忧民,美其名曰“思君思国思社稷……”
酒到酣处,情至深处。满座宾堂客,知交无一人,心中寂寥油然而生。
摇摇晃晃走到墙根,抓住笔杆,也不润笔,胡乱在墨水里搅nong一番算是蘸墨。
自然有人注意他的行为不免发出一番嗤笑。
“人还没凳子高,学着人作诗……”
“鹦鹉学舌,东施效颦徒惹笑话而已……”
“就当看猴戏了……”
这个世界,武者看不上读书人,读书人看不上白丁。白丁—生活充实、富足就好。
人不高就站在桌上,奋笔疾书。一番行为,更是惹来满堂哄笑。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皇甫同写下第一句,字迹潦草,好比夜鬼出游。
“不过如此,只能算是工整。”有人说道。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jiao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一口气写完,丢下手中笔,看着墙上鬼画符一般的字迹,自嘲不已。
晃晃悠悠回到原位。一楼大厅里唯有他步履凌乱的声音。
为自己满上一碗浊酒,仰头一饮而尽。
吃上一口咸菜,“不麻不辣,味同嚼蜡。”
不知何时,身前走来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头儿。
“看你小子长的人模狗样的,这字写得真叫一个丑……”
老人也不讲礼,数落皇甫同一番后,大咧咧坐到皇甫同身旁,拿起酒坛给自己满上。
“好酒……”
用枯树皮一般的手捻起几粒蚕豆,抛进嘴中。
一口稀疏黄牙都有些漏风。
“大爷,您老这是典型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皇甫同揶揄道。
“……”顿了顿,张龁大笑,笑声将一楼中人从震惊中惊醒。
只是有人依旧忍不住喃喃。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张龁凑到去皇甫同面前,不过你这诗确实不错,厉害。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赞扬。
末了,又补充道。“我这可是‘象牙’……”
说完又嘿嘿一笑。
“这诗不是我写的,抄的。”皇甫同先后为张龁和自己满上酒水,一本正经的说着。
“我就知道你小子写不出来这种佳句……”
张龁撇过头去,碗里的酒是一口没少喝。
“大爷,您老可真实在……”皇甫同无言以对。
“这诗是何人所作,引荐引荐……”老人又笑眯眯凑过去,简直是表情管理员。
“不说……”
“这桌我请客……”老人想了想说道。
看他一脸肉疼的样子,皇甫同坐直了身子,严肃表情。
“算了,你一个扫地的能有多少积蓄。不占你便宜……”皇甫同确实有些心疼这个老人,虽然有点心花花。但是男人嘛,可以理解。
真要他让这老人请客,他会过意不去的。
不过紧接着心里又生出一股恶趣味来。
“那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哦……”
看了下周围不仅是张龁,就连掌柜、小二,整个一楼饮酒之人都屏住呼吸,伸长了耳朵,他们也不相信一个屁大孩子能作出此等名篇。
“肯定不会……”老人郑重点头。
“这是我做梦时梦见一位谪仙人所作。”皇甫同煞有其事地说道。
“滚犊子……”张龁一拍桌子。
“生什么气呀,是真的。”皇甫同嚯的站起身来,义正言辞说道:“那人白衣飘飞,手持一柄青莲长剑,翩翩若仙……”
“他文采斐然、气震环宇,手中剑气浩荡三千里……”皇甫同感慨,“这样的存在不是落入凡间的谪仙,是什么?”
皇甫同说的真切,有人为其所言折服,他们更愿意相信这诗真的是皇甫同梦中所遇仙人所作,也不肯相信这是一个十一二岁孩子酒后所写,太打击人了。
张龁盯着他,眼里尽是审视,显然他是不信的。
不过他向来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不再多问。
“小友,这是小店的一番心意……”
林掌柜亲自端着美酒佳肴,送了过来。
“无功不受禄。”皇甫同拒绝。
林掌柜看了看张龁 ,露出恳求之色。
“这是他们这家店的规矩,你不用担心害怕被敲竹杠。”
张龁在一旁说道,手上不停。已经将林掌柜端来的酒水美食尽数端上桌,一点也不客气。
“小友,我们会将你这首诗装裱在墙上,希望你允许……”林掌柜再次说道。
一首好的诗词可以吸引来无数书生,只为一观。到时候酒肆生意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刚刚他仔细看了,这诗绝好。这字,初看之下粗鄙不堪,再看亦是有几分不一样的神韵。
关键是此诗本身便与酒相关,对酒楼正好。
“小友放心,我们会精心装裱的。而且你以后到小店饮酒,一律酒水免费……”
看皇甫同犹豫,林掌柜下了一记猛药。
“酒水免费?”皇甫同和张龁异口同声说道。
张龁与林掌柜似乎认识,知道这人抠搜,没想到居然如此舍得。
皇甫同听到酒水免费感触颇多,“早说嘛,你随便裱,无所谓……”
“呃……”
林掌柜一愣,感叹“果然也是一个酒鬼。”
心中自责,“估计这下亏了……”
嘴上却道:“那你们慢慢喝,我去柜上忙了……”
“一首破诗而已,林掌柜你这价钱开的太大了。”有不屑声从楼上传来。
众人抬头,只见一个圆滚滚的胖子站在二层楼道口,满脸横肉。
“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读书人’就会叽叽歪歪,无病呻吟。”一旁赵侈附和,他师傅魏忠看不起读书人,他也看不上。这不刚刚学了句‘无病呻吟’这就用上了。
“你说什么?”一人不忿,怒而起身。
“整日里之乎者也,现在连话都听不明白了?”赵侈讥讽。
“到底是一群不能修炼的废物而已,只能在嘴上下功夫了。”褚良摸着滚圆。。的肚子。
“兄台,莫要和这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计较,一群无脑之辈。”
又有人出口。
褚良握紧拳头,一身杀气弥漫。那说话的书生顿时瘫软在地。
“垃圾……”
嘴里吐出两个字。
在场之人都是心中一凉,不少人头冒冷汗。
真要打起来,十个书生也弄不赢一个武者,只有挨揍的份儿。
“烂人一个。”皇甫同大吼一声,“你看你都吃成猪了,还吃。”
“给我留点儿。”
一把夺过盘子碗,里面空空如也,皇甫同只能幽怨地看着张龁。
“你说你,年纪一大把了。吃多了蚕豆不好,老放屁,多影响形象。”
“你个小崽子才是满嘴喷粪,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嘛,有撒了不起的……”
两人毫无预兆的开骂,只是听着听着感觉越发不对劲儿。
不少书生也不理会褚良、赵侈了,一部分帮着皇甫同骂张龁为老不尊,一部分帮着张龁教训皇甫同没有教养,话语越来越难听。
最后甚至上升到对方祖宗十八代直系女性亲属,好在这些都是读书人,说话不带脏字,只是文质彬彬的想要和对方祖上亲属发生点超脱友谊的肢体接触而已。
“看吧,读书人就是一群表里不一的贱种……”
赵侈对吕德几个跟班说道,脸上带笑,极尽嘲讽。
“就是,表面清高,背地里也是一群痞子……”
“不过现在,露出原形了吧……”
几人笑看楼下骂的热火朝天的场面,鄙视之情甚浓。
“笨蛋,这群家伙是在骂你们。”一个声音在后响起,有愤怒,有责备。
“师尊。”赵侈赶紧行礼。
魏忠板着脸,“蠢货,这些家伙指桑骂槐的话都听不出来。”
赵侈等人这才回过味来,顿时怒火中烧。就要下楼教训这些‘文人’一顿,尤其是皇甫同和张龁。
始作俑者就是这一老一小两人。
“哈哈哈……”
看几人猪肝一般的脸,一楼响起了肆无忌惮的笑声,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这一刻,在一楼的人,不论地位高低都站在了统一战线。不,应该是在他们帮着皇甫同张龁对骂的时候就站在了一处。
“混蛋去死。”赵侈一个跳跃冲下楼,被一人拦住。
“赵家少爷要在我这儿闹事吗?”林掌柜淡淡说道。
“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揍。”
赵侈威胁,身后吕德等人也跟了上来。别看他们还是几个孩子,但都是武灵境,平时也没少干那些打架斗殴,欺辱弱小的事,不过多半都是他们打人,少有人敢还手。
“赵德柱,你这儿子该好好教育一番了。”
林掌柜抬头看向魏忠旁边的赵德柱。
“侈儿,退下。”赵德柱先是说道,紧接着又对林掌柜说道:“林掌柜,小儿年幼无知我向你表示歉意。”
赵德柱躬身抱拳说道,转而又看着楼下众人。“不过这些人指桑骂槐,真当我们没长脑子吗?”
赵德柱冷笑:“他们确实该被教训一番了……”
“什么是指桑骂槐?”皇甫同推了推张龁,“我只听说过指着和尚骂秃驴,指桑骂槐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了吗?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的意思。”张龁喝了一口酒。
“哦,说了半天原来他们以为我们在骂他们呀!”皇甫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猪上树都见过了,还从来没见过自己凑上来挨骂的,真是自作多情……”
“皇甫同,你皮痒了是吧!”赵侈怒指皇甫同,“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说完,赵侈已经冲向皇甫同。
“不是吧,大家都是同窗,你真下死手。”赵侈一脚袭来,皇甫同慌忙躲开,只是桌子却被一脚踢翻去,桌上餐盘落了一地,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