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8 惊喜(4000)

食指缓缓点在那片粉末上。

精致如梅雷迪斯,很少会有这么不讲究的时候,上衣和裤装明显不是一种风格——他本来在试衣服,刚换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感应到那股气息出现了!

然而当他追上来,就只看见这个肮脏不堪的小房间,以及,一堆魔力尚未完全消散的宝石碎屑。

“小朋友真会给我惊喜啊……”

梅雷迪斯吹了吹食指,灰眸中的兴味愈发浓郁,他仿佛联想到什么,走出屋子,眯起眼看向上空。

古堡是有隐形功能的,虽然知道他绝对看不见这座庞然大物,实际上,当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睛直视着画面另一端,首当其冲的陶山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你……你的仇人就是他?!”

陶山惊异地转向兰疏影。

此刻兰疏影已经回到布莱恩的躯壳里,旁边多了个臃肿脏臭的人形物体。

她着急把维托老爹拖去冲刷掉那股臭味,所以是金乌回答的,而且反问得有点犀利:

“如果是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陶山略微沉默,苦笑着答道:“疯巫妖很难缠,我们过去一直刻意避开他,不过……为了找到沙琳老师我们已经打算去面对傲慢了,疯巫妖还是逊色些。”

他的表达比较委婉。

陶山想要传达的意思,大概可以用一句俗话来概括:虱子多了不怕痒。

对于他的答案,金乌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喜,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兰疏影回来的时候,虎牙也传送到餐厅,正拉着陶山吐苦水,他吐槽那家有多不讲卫生,臭得他差点原地去世!

“我看你状态还不错,说什么去世,不吉利。”

兰疏影知道他这趟辛苦,也知道他爱酒,路过冰箱的时候从里面拿了一瓶抛给他。

虎牙一秒变脸,熟练地用牙齿开了瓶盖,猛灌三口:“哈!”

果然被美酒安抚了。

虎牙眼睛一转,又凑到陶山旁边用肩膀撞他一下:“我不管,东西反正被我送到了,答应我的那三瓶你可不能忘。”

陶山哭笑不得:“行行,知道的,忘不了。”

话音没落,他就把虎牙拉走了。餐厅里的尴尬气氛到此为止。

金乌始终面向着镜像。

梅雷迪斯正在试衣间里,兰疏影走近,正好看见画面里一片精壮有力的腹肌,她愣了一下,驻足欣赏道:“身材还挺有料。”

金乌接道:“一看就没少健身?”

“嗤,他要是个人,那还能这么说,可他是么?”兰疏影漫不经心地说着,同时嗅了嗅自己手指,皱起眉。

她上来之前已经用香皂洗过十几遍了,还是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就因为她用这只手碰过维托老爹的衣服……

懒惰果然是原罪。

害己,关键是害人。

“找到人了,你不赶紧去吸收,还跑来这边耽误时间干什么?”金乌不解道。

兰疏影心想,先关着散散味吧,也不急这几分钟,她自然地应道:“哦,我来看看老巫妖的反应。”

金乌一听就乐了:“他心态特别好,被你耍了一回都没闹腾,喏,这就回去接着试衣服了,呦呦,你看这长腿!你看看……”

“……”

兰疏影默默转过头。

刚才撞见梅雷迪斯的腹肌,纯属意外。对方的颜值确实很养眼,但她还不至于对一截老腊肉感兴趣,想了想,说:“你觉得,他是真不计较还是装的?”

金乌微怔:“装?他没必要吧?我看他是真对你有兴趣,也不像要寻仇的样子……哈哈,我说会不会是这样啊——反正布莱恩已经被人顶了,那就当换了个幼崽,养着吧!”

金乌一本正经地解释其中原理:“改变不了的事实,那就愉快地接受!”

“接受……幼,崽?”兰疏影一头黑线。

这可真不是个让人愉快的说法。

说真的,从梅雷迪斯的眼神里,她确实没感觉到敌意。

在这个人身上,这些表现好像也说不准。

金乌捕捉过他跟吸血鬼科利塞的那次接触。

当他们俩谈到挖坟的事,梅雷迪斯也是和颜悦色的,但是兰疏影敢保证:

要不是科利塞已经自报来历,他家长刚好又是旧相识,那么,当天的死亡凋零绝对会有科利塞一份。

总之,是个喜怒无常的反派角色。

他最好能去跟冥府死磕。

别再追着她瞎跑了。

兰疏影跟金乌商量了一阵,这才回去找维托老爹。

懒汉失踪,并没有引起当地居民的注意。这个人向来可有可无。除了欠债人很在意他死活,可能连他儿子维托都不乐意听见他的名字。

做人混到这份上,也是够惨淡了。

最偏的客房,维托老爹蹲坐在墙边一脸麻木,小型盥洗室与他脚下连出一条长长的水迹,他听见脚步声了,却只是耷拉着眼皮,不看她也不开口。

兰疏影没打算跟他说什么场面话。

她平静地告知这个人:“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安静在这待着,过几天我就会放你回去,再送你一笔本金,让你能重新做生意。”

维托老爹当然不是一个天生懒人。

记得小维托的模样吗,很漂亮的男孩儿,主要是遗传自他的母亲,曾经公认的北海岸第一美人。

美人要跟英雄配。

维托老爹手无缚鸡之力,他胜在有一颗擅长经商的好脑子,浪漫多金,最后在一众竞争者里脱颖而出,抱得美人归。

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兰疏影看资料的时候悄然总结过,他那是心病。

一个人要是把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骤然从云端跌落,就很容易一蹶不振。

维托老爹也是这种情况。

生意上接连失败,钱败去大半却没看见起色,老婆带着孩子离开他……他被一连串的巴掌打懵了,也放弃了,就这么放任自己变成贫民窟最不讨喜的邋遢懒汉。

所幸他还有几笔没收回的欠债,这些欠债人隔段时间还他一点钱,顺便留意着不让他饿死在家里。

兰疏影也很庆幸,她甚至有点感激那个贪心城主设了苛刻的债税条例。不然这人应该撑不到今天,她也就拿不到这个恶魂了。

“本金……”维托老爹痴呆地呓语,突然干笑一声,含糊道:“我不做生意,再也不会碰了……”

兰疏影一点都不奇怪他的反应。

简单说就是怂了。

他觉得再做生意还是会失败,输到一无所有。

怎么说呢,要是一个人当真处在谷底,那才应该往前走走,因为最坏的结果已经尝到了,只要往前走,只会向上发展,不会比现在更糟。

她淡淡道:“那就换个说法,到时候我会给你一笔钱,怎么支配都随你。要是你乐意活在烂泥里,根本不需要花钱,那你可以转送给你儿子,他叫维托,你应该还记得他。”

“儿子……”

维托老爹终于抬眼,额头随之皱起几条沟壑,他瞪眼观望面前那团模糊的黑影。

若是没人提到这事,他就在烂泥里得过且过,只当自己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可现在有人在提醒他:你还有个儿子。

心境顿时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忽然,很想看看那个孩子。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其实那天的记忆从来都在他脑子里最容易碰到的地方……他记得那是个晴天,妻子从外面买了最便宜的面包回来,推开门的那一刻看见儿子从枕头边掉下去……

她以为是他推的。

或许,那个角度,的确很像这么回事。

她很生气,冲上来接住懵懂的儿子,对他大声指责。

男人只觉得很累,他一句话都不想说,正是这表现彻底激怒了妻子——她把面包砸在他脸上,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再也没回来。

“我想见见他……”维托老爹捂住脸,沮丧的泪水从指缝里淌下来,“我记得他的眼睛,胎记,他头发很软……他最先学会的词是爸爸。”

“那就去见他。”

“不,我……我不敢。”

兰疏影歪头看了他一会,古怪地笑了笑,“没关系,过几天你就敢了。”

维托老爹不明白这个陌生人在说什么。

一个改变的契机落在他头顶,无需他努力抓住,他只需要乖乖待在这儿,就够了。

海莉最近迷上了自学魔法。

在维托老爹被带来之前,她找过兰疏影,为了辞行——海莉打算做个先锋,去中心之桥探探路,有消息当然是要共享的。

兰疏影当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她:

去中心之桥之前,是不是还有别的计划?

海莉身上有一股杀气,很淡,但是瞒不过她。

“是的。”

海莉笑着摸了摸腰上的弯刀,成为独行侠的她早已抛弃了淑女裙,轻便的藤甲配着这把弯刀,她像个身经百战的铁血将士。

“我从来没主动招惹过谁,只想把自己任务做了,抽个奖励,就这样而已。那个幕僚坑我在先,所以呢……我离开之前必须给他上一课!”

她这么一说,兰疏影就明白了。

海莉带着魔力小锅,正是因为宝物见光,让贼给惦记上了。

这个贼偏偏还有一个光鲜的身份,他跟普通的贼不一样,没想着怎么偷走小锅,而是直接甩给海莉一口黑锅,诬陷她从城主府盗走了这东西!

偷什么不好,她居然偷了城主准备送给暴食的礼物。

这样不现实的解释传出去,本来不相信的人也不得不信了。

涉及到七宗罪的事,无人敢管。

海莉被他们的不要脸震惊了,她只能选择逃跑。

于是就有了奥西在街上阻拦追兵的那一幕。

“需要帮忙的话,不用客气。”

兰疏影跟海莉说话的时候,出于礼貌,她合上了之前在看的一本书。

又巧了,这本也是奥西的珍藏,内容则是影子流派专修的辅助魔法,用来配合刺杀,如虎添翼。

海莉向她借走了这本书,而且推迟了刺杀计划,她窝在房间里看得如痴如醉,里面时常传出紊乱的魔力波动,还有墙壁被轰的声音。

兰疏影每次只是默不作声地调动古堡核心的能量,把墙壁补上。

从墙壁的情况似乎也能看出海莉的修行进度。

海莉得知古堡里有两位影子流派的高徒,很乐意展示出来并请求指点。

用陶山的话说,她原本就精通刺杀技巧,辅助魔法掌握得也不错,再多练练就可以出师了。

陶山言辞中大有一股惋惜。

如果他能早点遇到海莉,一定会告诉沙琳,这样他就能有个小师妹了。

这天,兰疏影彻底吸收了维托老爹身上的恶魂,眼看着食恶的数字再度发生变化,她很欣慰。

这算是最近难得的好消息,金乌听了也很高兴。但说起昼神与夜神的战斗是否分出胜负,金乌又低落下来,表示他也不知道,再等等吧。

脚步声从楼梯那边传来。

尼络当先跳出暗道门,指着身后的维托老爹说:“他想感谢你们!”

金乌瞥了一眼,情绪不高,冷淡地说:“谢她就行了,不用算我的。”

看得出来,维托老爹彻底变了。他梳了头发,修了胡子,衣服还是第一天来的那身,但他很卖力地洗干净了,还散发着厚重的香料气味。

当然,最关键的是气质。

他挺直腰背走到兰疏影面前,给她鞠了个九十度躬:“谢谢。”

简单,诚挚。

原罪被抽离了,人就彷如脱胎换骨。

兰疏影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忽然想起了那个把七原罪拔出来的自己,她扯扯嘴角,提醒道:“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给你上了一节思想教育课,把你点醒了。”

维托老爹正色道:“是,我明白。”

他记得这几天的每一分变化,知道有些不好的东西从他这里转移了。

他猜那是对方需要的东西,尽管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

他该永远保密。

“请您清除这段记忆吧,我只要还记得小维托就够了。”他谨慎地提议道。

兰疏影突然笑出声。

她摇了摇头,送客道:“没那个必要,你可以出去了,跟我朋友一起下去。”

海莉刚进来就听见这句,愣了一下。

“对,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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