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坊

裴真悠悠醒转来时,已是正午时分。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撑起身子,环顾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有些茫然无措。

记忆还停留在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祸事。

那一晚,裴纹被扣上个莫须有的“通敌叛国”的罪名。

裴府被官兵查抄,府中一众奴仆被征召做了苦力,而裴真却因为容貌出挑,被发配到云韶府,充了乐籍。

裴真被双手反剪缚住,押上了驶往云韶府的马车。

马夫扬起手中的长鞭,车轮滚滚前行。

裴真弓着背,跪在马车里面。

她的心中满是不甘、震惊、怨忿。

自己父母皆是因为南诏战事而亡故,自己的兄长也是因为击退突厥而入狱。

裴家为了大唐征战四方,血染疆场。

可为何……为何要如此对待裴家?裴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裴真心中五味杂陈,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驶入一间宅邸的庑院,停了下来。

押送裴真的官兵下了马车,仿佛在与外面的人说着什么。

突然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一名妇人手持着灯笼,借着光看了看裴真的脸。

裴真心中惊慌失措,赶紧转过头去。

外面再次传来交谈的声音。

这声音细细碎碎,又听不真切。

裴真竖起耳朵,却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隐隐约约听到诸如“左坊”“教习”之类的字眼。

夜色渐深,远远地传来了更夫敲打的钟鼓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更显得空旷渺远。

裴真一心盼着裴纹归家,已是操劳忙碌了一日,后来惊闻官兵前来抄家,又与众人打斗一番,如今已是困倦不堪。

裴真上下眼皮不断地打着架,实在是支撑不住,终于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之时,裴真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四角雕花的床上。

高悬的丁香色的帐幔低垂下来。流苏打成的络子细细碎碎。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映照在木质梳妆台上的菱花镜中。

单足莲花炉里冒出轻烟袅袅,整个房间都泛起了木樨花的香气。

靠窗摆了一张樟木书案,案上置了一尊黑釉剔花梅瓶,斜插着几支木芙蓉。

一扇横向独屏隔开里外。

屏风中央绘着一株枝繁叶茂、灼灼怒放的牡丹,两侧对称分布小株的秋葵和百合,下部左右各有一只凫鸭。

裴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将手伸向怀中。

还好,裴纹给的那柄精致小刀还在身上。

裴真将这小刀藏在枕头底下,走下床来。

只见屏风外侧放着一张圆桌,并几个缠枝莲花卉纹绣墩。

圆桌上摆着一套彩釉茶盏。

与圆桌相对着,靠墙摆了一张矮榻。

裴真凝神细看,见墙上竟赫然挂着一幅春宵秘戏图,不禁羞红了脸,赶紧将头转到一边。

此时门外突然有了响动,裴真心中一惊,连忙躲在屏风后面。

“躲什么躲?都看见你了。”

王教习走进房间,看着屏风后面的人影,忍不住有些好笑。

裴真只得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王教习见裴真低垂着头,便走上前一步。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裴真这才轻轻抬头,见眼前的妇人打扮得妖娆艳丽,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王教习仔细端详着裴真秀丽的脸庞。

“不错,倒真是个美人。”

王教习又上下打量着裴真。

“模样身段看着都还不错,把衣服脱了,让我再仔细看看。”

裴真闻言,神色一滞。

王教习见裴真没有丝毫反应,不禁有些不悦。

“没听到我的话么?让你将衣服脱了。”

裴真轻咬朱唇,手指颤抖着解开衣襟。

罗衫轻轻滑落,露出裴真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曼妙的身姿一览无余。

王教习围着裴真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她。

眼前的佳人拥有着纤细却紧致的手臂,双腿也十分修长匀称,身材玲珑有致。

王教习又伸出手来,轻轻划过裴真的皮肤。

白皙的肌肤细腻光润,显出如玉的色泽。轻触之下质感温润又富有弹性。

王教习走近一步,伸出鼻子在裴真身上嗅了嗅。

少女独有的淡淡体香,若有若无,似隐似现,如同清晨雨露中带着的花香,朦胧而又空灵。

王教习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满意的笑容。

眼前的裴真,如同一块上好的燕窝酥,洁白无瑕又细腻柔软,想让人一口咬进嘴里,慢慢品尝这甜美芬芳。

“好了,将衣服穿上吧。”

王教习淡淡说道。

裴真蹲下身子,颤抖着双手,将衣服穿好。

自打出生以来,裴真哪里受过这等屈辱,此刻早已泛红了双眼,泪水在眼眶中滚动,终于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王教习瞥见裴真难过的模样,轻轻挑起裴真的下巴,唇边绽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错不错,真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连我都忍不住心软了,若是让那些公子哥儿们看见了,不知要怎样疼爱你呢。”

裴真听到这话,登时脊背发冷,如坠深渊。

王教习看着裴真惊慌失措的样子,笑道:“别怕,刚到这里的人,都是像你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适应了这里,便好了。”

裴真紧咬双唇,一言不发。

王教习又说道:“咱们云韶府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吧?”

裴真轻轻地点了点头。

王教习又说道:“咱们这儿分为左右两坊,我是这左教坊的教习,从今往后,你叫我王教习便是。”

裴真仍是一言不发。

王教习只当是裴真害羞,倒也不跟她计较。

“你家中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掌教既然将你送到我左教坊来,你就得按我的意思行事。”

王教习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如一只毒蛇般犀利。

裴真见了,不寒而栗。

“不过呢,你也不必担心,只要按我说的做,荣华富贵,自是少不了你的。”

王教习的态度又和缓下来。

“对了,你叫裴真是吧?”

“……是。”

“那好,从今往后,忘掉你的姓氏,长安再也没有什么裴家娘子,只有舞妓真真。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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