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悠悠醒转来时,已是正午时分。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撑起身子,环顾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有些茫然无措。
记忆还停留在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祸事。
那一晚,裴纹被扣上个莫须有的“通敌叛国”的罪名。
裴府被官兵查抄,府中一众奴仆被征召做了苦力,而裴真却因为容貌出挑,被发配到云韶府,充了乐籍。
裴真被双手反剪缚住,押上了驶往云韶府的马车。
马夫扬起手中的长鞭,车轮滚滚前行。
裴真弓着背,跪在马车里面。
她的心中满是不甘、震惊、怨忿。
自己父母皆是因为南诏战事而亡故,自己的兄长也是因为击退突厥而入狱。
裴家为了大唐征战四方,血染疆场。
可为何……为何要如此对待裴家?裴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裴真心中五味杂陈,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驶入一间宅邸的庑院,停了下来。
押送裴真的官兵下了马车,仿佛在与外面的人说着什么。
突然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一名妇人手持着灯笼,借着光看了看裴真的脸。
裴真心中惊慌失措,赶紧转过头去。
外面再次传来交谈的声音。
这声音细细碎碎,又听不真切。
裴真竖起耳朵,却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隐隐约约听到诸如“左坊”“教习”之类的字眼。
夜色渐深,远远地传来了更夫敲打的钟鼓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更显得空旷渺远。
裴真一心盼着裴纹归家,已是操劳忙碌了一日,后来惊闻官兵前来抄家,又与众人打斗一番,如今已是困倦不堪。
裴真上下眼皮不断地打着架,实在是支撑不住,终于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之时,裴真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四角雕花的床上。
高悬的丁香色的帐幔低垂下来。流苏打成的络子细细碎碎。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映照在木质梳妆台上的菱花镜中。
单足莲花炉里冒出轻烟袅袅,整个房间都泛起了木樨花的香气。
靠窗摆了一张樟木书案,案上置了一尊黑釉剔花梅瓶,斜插着几支木芙蓉。
一扇横向独屏隔开里外。
屏风中央绘着一株枝繁叶茂、灼灼怒放的牡丹,两侧对称分布小株的秋葵和百合,下部左右各有一只凫鸭。
裴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将手伸向怀中。
还好,裴纹给的那柄精致小刀还在身上。
裴真将这小刀藏在枕头底下,走下床来。
只见屏风外侧放着一张圆桌,并几个缠枝莲花卉纹绣墩。
圆桌上摆着一套彩釉茶盏。
与圆桌相对着,靠墙摆了一张矮榻。
裴真凝神细看,见墙上竟赫然挂着一幅春宵秘戏图,不禁羞红了脸,赶紧将头转到一边。
此时门外突然有了响动,裴真心中一惊,连忙躲在屏风后面。
“躲什么躲?都看见你了。”
王教习走进房间,看着屏风后面的人影,忍不住有些好笑。
裴真只得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王教习见裴真低垂着头,便走上前一步。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裴真这才轻轻抬头,见眼前的妇人打扮得妖娆艳丽,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王教习仔细端详着裴真秀丽的脸庞。
“不错,倒真是个美人。”
王教习又上下打量着裴真。
“模样身段看着都还不错,把衣服脱了,让我再仔细看看。”
裴真闻言,神色一滞。
王教习见裴真没有丝毫反应,不禁有些不悦。
“没听到我的话么?让你将衣服脱了。”
裴真轻咬朱唇,手指颤抖着解开衣襟。
罗衫轻轻滑落,露出裴真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曼妙的身姿一览无余。
王教习围着裴真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她。
眼前的佳人拥有着纤细却紧致的手臂,双腿也十分修长匀称,身材玲珑有致。
王教习又伸出手来,轻轻划过裴真的皮肤。
白皙的肌肤细腻光润,显出如玉的色泽。轻触之下质感温润又富有弹性。
王教习走近一步,伸出鼻子在裴真身上嗅了嗅。
少女独有的淡淡体香,若有若无,似隐似现,如同清晨雨露中带着的花香,朦胧而又空灵。
王教习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满意的笑容。
眼前的裴真,如同一块上好的燕窝酥,洁白无瑕又细腻柔软,想让人一口咬进嘴里,慢慢品尝这甜美芬芳。
“好了,将衣服穿上吧。”
王教习淡淡说道。
裴真蹲下身子,颤抖着双手,将衣服穿好。
自打出生以来,裴真哪里受过这等屈辱,此刻早已泛红了双眼,泪水在眼眶中滚动,终于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王教习瞥见裴真难过的模样,轻轻挑起裴真的下巴,唇边绽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错不错,真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连我都忍不住心软了,若是让那些公子哥儿们看见了,不知要怎样疼爱你呢。”
裴真听到这话,登时脊背发冷,如坠深渊。
王教习看着裴真惊慌失措的样子,笑道:“别怕,刚到这里的人,都是像你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适应了这里,便好了。”
裴真紧咬双唇,一言不发。
王教习又说道:“咱们云韶府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吧?”
裴真轻轻地点了点头。
王教习又说道:“咱们这儿分为左右两坊,我是这左教坊的教习,从今往后,你叫我王教习便是。”
裴真仍是一言不发。
王教习只当是裴真害羞,倒也不跟她计较。
“你家中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掌教既然将你送到我左教坊来,你就得按我的意思行事。”
王教习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如一只毒蛇般犀利。
裴真见了,不寒而栗。
“不过呢,你也不必担心,只要按我说的做,荣华富贵,自是少不了你的。”
王教习的态度又和缓下来。
“对了,你叫裴真是吧?”
“……是。”
“那好,从今往后,忘掉你的姓氏,长安再也没有什么裴家娘子,只有舞妓真真。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