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朝换代,新的王朝是不会承认大汉朝原有的世家豪门、贵族、诸侯的,新王朝建国之初,只会册封自己的勋贵家族,但这些勋贵家族数量较少,与毫无负担供养国家的自由民相比,这些勋贵家族影响不到新王朝治理国家所需要的赋税,
所以新王朝都是欣欣向荣的,是逐渐成长的。”
董虎的身量有两米左右,即便坐在椅凳上也比站着的刘辩高大,狠狠揉了两下呆呆愣愣的小子。
“你与叔父说的话语没有过错,有过错的是你不该说出来,知道是一回事,
说出来却会要了你的命。”
“天道轮回,
一个王朝也是有轮回的,若不能解决根子上的问题,就如一个垂死老人,顶多可以用汤药吊命而已,想要枯木逢春、破茧重生那是别想了!”
董虎又揉了两下刘辩的脑袋,这才看向一脸怪异的董瑁。
“不瞒哥哥你,咱虎娃是极为期待那些混账们造反的,正如刚刚咱说的,那王匡不是河内人,刘馥不是冀州人,袁绍也不是渤海郡人……作乱的家伙们都不是正在募兵造反的当地人,战争更不是小儿玩泥巴!”
“咱原想着依托雒阳与他们对峙,咱就与他们耗着,哥哥若是不信,不出一年……甚至不出半年,河内太守王匡一定会对河内富户家族动手!”
“诬陷、栽赃……甚至直接屠户灭门,他王匡一定会这么做!”
“只要咱挡住了他们第一波进攻后,只要形成战国七雄局面,无论之前那些家伙有着怎么样的仁德名声,
也一定会动用各种手段对境内富户、食邑家族举刀屠戮、劫掠……”
“呵呵……”
“一者他们自己动手屠戮各大家族,
一者是彼此混战屠戮,大汉朝四百年来豢养的难以计数功勋家族就会被战争碾碎、吞噬……当然了,在咱的屯田计划失败后,叔父也一定会对雒阳富户动手。”
董虎看了眼有了些惊恐、畏惧的董瑁,笑了笑。
“哥哥你畏惧了?”
……
“呵呵……”
“天道无情啊……”
“寒冬到来,万物枯萎,枯萎的野草却成了来年的勃勃生机,大汉朝若要破茧重生,就必须要经受一次寒冬肃杀!”
董虎一脸笑呵呵……
“冷酷亦非无情。”
“篡国枭雄也好,定鼎忠臣也罢,若无帝王心志……”
“呵呵……”
董虎看着面色微白的董瑁,咧嘴笑了。
“叔父他老了,已经没了狮王雄心,不过这话哥哥就别与叔父说了,省的叔父又生咱的气。”
“帝国到了这一步,无论是想要大汉朝破茧重生,重新焕发勃勃生机,还是另建一个崭新帝国,都需要一场战争,需要一场彻底的蜕变,需要将所有东西推倒重建,而不是到处补窟窿。”
“但两者又有些区别,一个是做定鼎忠臣,尽管看起来像是个权臣、暴君,但却以维护大汉帝国为目标的臣子,权臣、暴君不过是外在的表现而已,辩弟、刘协都没有帝王心志,就如咱刚刚所说,只有大汉朝几百年来豢养的无数家族彻底被摧毁,大汉朝才能破茧重生,可让这么多家族死去,而且还都是有着‘仁德’名望家族死去,无论谁去做这样的事情,史书上都别想留下了好名声。”
“辩弟在位,辩弟不会去做,刘协理政,刘协也不会,他们都没有敢为天下先的勇气,没有这个帝王心志,所以呢……若要帝国重生,就必须要有一个这样心志的人去做权臣。”
“一个是做心怀天下的权臣,让帝国破茧重生;一个是做心怀天下的开国帝王。”
“虽然选择道路不同,心志却是一样的,都要让更多的百姓回归到自由百姓上面,虽血腥残暴,却是大德!是天下之大德!”
董虎叹气道:“百万亩田地看似咱嘴里说的骗,可只要叔父不迁都,三分利足以表明咱们是愿意接纳那些富户家族的,表明咱们愿意不通过抢掠、栽赃、屠戮等暴力手段来解决问题,等到各地都传来反叛诸侯暴行后,雒阳原本的富户、家族就会减少对咱们的敌意,彼此就能融合在一起,最大的稳定雒阳内的紧张局势。”
“一方面是咱们用三分利向各家族表达一个善意,另一方面是公平公正分配各军钱粮物资,不至于各军因为一方占便宜一方吃亏而彼此内斗不断。”
“百万亩田地算不得什么,只是维护内部上下一心、彼此融洽的一种利益手段而已,但这是建立在雒阳自身上,若想就这么不死不活为大汉朝吊命,只需要在雒阳坚持一至两年,王匡、刘馥、袁绍、袁术、曹操、孙坚……之流,朝廷要杀他们若宰鸡屠狗,甚至不需要出兵攻打,只需要一张纸令就能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大公子不用这么看咱,大汉朝立国四百年,豢养的功勋家族不知多少,那些家伙自身在当地是没有根基的,尽管他们有着诸多名望,但在各家族最根本的田地一事上,那些造反的家伙是没有根基的,而打仗就需要钱粮,想要不受制于人就必须屠家灭族,屠戮无数家族……可被威胁到生死的家族真的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吗?”
“大公子若是不信,一两年后,只需要朝廷一张纸令,他们的境内必然处处烽火、处处叛乱,朝廷只需要随意出动些兵马就能接手各州郡,杀那些诸侯如宰鸡屠狗般容易!”
“当然了,这是一两年后的情景,时间长了,他们站稳了脚跟,那又是另外一个情景,可即便如此,大公子也当知,这只是为大汉朝吊命而已,咱们也只是个到处补窟窿的匠人而已,根本问题没有解决,大汉朝就别想蜕变重生。”
谷殿
……
“唉……
“原本咱想着,以雒阳为帝都,做个补匠,一两年干掉那些家伙也好,或是对其不理不会,任由他们厮杀几十年也罢,叔父都可以自由选择。”
“再退一步,雒阳成为敌前不稳妥,需要迁都长安,咱也能提前骗到了不少钱粮不是?迁都未能收割的粮食也还是咱的,反正咱又不吃亏!”
听着他明显要赖账架势,董瑁、庞德、高顺全都露出苦笑,董嗣忠却一副理所当然。
董瑁知道他心下有诸多不满,但还是再次开口说道:“虎娃,能否暂缓一日,给哥哥一日时间?”
董虎摇了摇头,叹气道:“没有用了,咱已经恼怒说了那些话语,若咱突袭之下,各富户还能三分利借给咱粮食,可现在谁都知道咱的打算了,他们是不可能借给咱粮食的,尤其是他们知道了咱说出‘二十万’兵马围攻雒阳情况下,更是不会借给咱粮食,不仅不借,肯定还会囤积粮食,故意推高粮价,故意在城内散播消息恐慌人心。”
“无论如何决定都没了意义,迁都已经是板上钉钉子,两万骑是耗粮大户,咱先带着骑兵返回河东郡,有马匹帮助也能多征调些粮食救助百姓。”
话语说出,兄弟两人并坐无语……
“罢了。”
董瑁轻拍了两下董虎手臂,起身站起,董虎也跟着站起……
“此事太过突然,有些事情也着实不怪你,之前父亲就说让你屯田……算了,此事不说也罢,天冷夜寒,你要多注意些身体。”
“嗯。哥哥身体比不得咱,哥哥你才应该注意些。”
……
董虎陪着董瑁一路走到院门外,看着天上一轮圆月……
“叔父他真的老了……”
“有些事情,当着众人的面,咱没法子开口,正如登高者,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叔父初入雒阳仅三日便废掉了辩弟的天子位,立足未稳时便给了他人造反借口,叔父从伍数十年,咱不相信叔父会看不到咱因何如此强势夺了牛辅等人手中田地,然而叔父只看到了咱虎娃势强,想平衡一下,却未注意到雒阳内外隐隐暗藏着的杀机。”
董虎心下深感满满的无奈……
“权利之争也就罢了,咱不在乎这些,辩弟他爹活着时候,咱不在乎!叔父活着,哥哥成为凉州军领头羊,咱都不会在乎这些,只要不触动凉并边地的安稳,余者咱都不在乎,除非……大公子将来控制不住凉州军,凉州军需要一个强势人时,咱才会取代了哥哥。”
董虎踢了下脚下积雪。
“咱相信!”
“哥哥不是个为了权利而无兄弟的人,咱是哥哥看着长大的,也当知道咱不是为了私欲而不顾大局的人,有些话语……你我根本没必要直接说出来。”
“可叔父他……”
“权利上的屁事就不说了,继承人的问题总该考虑考虑吧?”
董虎摇头轻叹,董瑁陡然间明白了,明白了“老了”真正的隐意。
两人静静站在雪地中,过了许久,董瑁轻拍了数下董虎肩背。
“这话就不要与人说了,还有……父亲挺不喜欢你说他老了什么的,日后也不要说了。”
“……嗯。”
“咱听哥哥的。”
董瑁又轻拍了他两下,这才走向年老的马骡,两兄弟又说了几句关怀话语,董瑁这才带着一队亲随远去……
站在刘辩身后,高顺看着比他还要高大男人,面上无一丝表情,心下却波涛翻滚,他不明白眼前男人为何会让自己听到那些要命话语,更加震惊男人话语中透露出来的血腥杀戮,心下虽不认同,却又没有办法辩解,他不明白,为大汉朝立下功勋的家族,怎么就成了为害天下的毒瘤?
想不明白,高顺却知道,日后必然是处处战火,流离百姓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