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虎一系凉州将领以临洮人为主,而董卓一系则以武威郡人为重,牛辅、胡轸、段煨、贾诩都是武威人,凉州军派系之争也好,段煨想借助强硬抬升自己也罢,或是他段煨真的是周亚夫那样的军纪严明的人,董虎都不在乎,
但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阻碍长安与雒阳之间的联系。
潼关是防守关中的险关要塞,董卓已经成了事实的关中王,不可能将如此险要关隘交到董虎手中,虎王再如何年老,也会誓死守卫自己的三亩田领地。
董虎很清楚,即使恼怒更换掉了潼关留守将军,也绝对会在不久后再次更换他人,
但他就是要表明一个态度,谁敢断绝长安与雒阳的联系,
他就干掉谁。
王允不会老实听话,朝臣们不会真心合作,吕布同样无法忍受无权无兵的窘境,他们爱怎样怎样,董虎不想搭理这些,但他不希望董卓死后,关中之地沦为凉州军混战的战场,他必须要保证长安与雒阳之间的消息畅通。
董虎不怕段煨,甚至不怕董卓,他与任何一个汉兵将领都不同,若他在潼关出了意外,即便董卓屠了段煨满门,暴怒的几十万董部义从也会杀入长安,无论董卓如何解释,都会成为第二个王允,
都会被大卸八块。
更何况,
原美阳系汉兵、西园八营汉兵都吃过董部义从的亏,而且董虎还刚刚击败了袁绍,
就算段煨想杀人,兵卒也不敢轻举妄动。
兵卒没那么傻,有好处时,或者顶头上司脑袋够硬,能够护住他们小命时,那就敢动手杀人,可若没有好处,出了事后,段煨也护不住他们的小命,**们自然不会愚蠢的送死。
董虎自信潼关兵卒不敢乱动,但他不知道段煨因何要向自己示威,直至进入了关中平原后,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董卓病了。
不知道董卓的病情如何,不知道董卓有无送信给董旻、董瑁叔侄,在得知了消息后,连夜让人送信原武城,而他则快马加鞭,
日夜赶往长安,直至六月二十七日才来到长安城下……
“董帅一路辛苦了……”
提前得知了潼关的事情,
董越不敢大意,
早早的就在城外等候,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丫、董箭和一些北地营将领。
刚跳下战马……
“叔父病情如何?可有好转些?”
董越如同个亲随,忙说道:“太师十日前就觉得身体不适,五日前在厅堂上突然栽倒昏厥,这几日已经好了不少。”
董虎默默点头,在外人面前,有些事情也没法子开口询问,一干将领彼此见了礼后,众人再次翻身上马,此时虽然日落,却无人敢堵住城门。
长安城是一座巨大不规则斗城,可以将之看成是一座长宽各十里的大城,但里面的宫室就占据一半的地方,再去掉王公贵族的奢华府宅,真正留给百姓居住的地方很小,虽然巅峰时长安城人口超过二十万,但绝大多数都居住在城外,与“一城一县”的意思差不多,并不是一城多少多少人,就意味着一县人丁都居住在城内。
长安巅峰时期人丁超过二十万,宫室巍峨壮观,可随着王莽篡汉,长安宫室毁坏的较多,之后帝都又迁往了雒阳,长安再也没能恢复曾经的辉煌。
原本是大汉朝的政治中心,各地钱粮赋税皆向长安运送,而且西汉王朝时的“公务员”较多,仅南北军就有十万,虽然十万兵马并非都聚集在长安内,但仅此数量的兵马就不知养活了多少百姓,地位一落千丈后,钱粮市场极速缩小,本可以养活二十万百姓的巨城,人丁就成了拦腰砍。
众人入城时已然是宵禁之时,街面上只有偶尔经过的巡逻兵卒,董虎心下有事,也没有心情注意街道两旁情景,火急火燎的跑到太师府门前。
确实是太师府,是十余日前挂上的新匾额。
太师、太傅、太保被合称为三师,他们都是皇帝的老师,但地位、功能各有不同,太师的“师”有“帅”的意思,是皇帝的主科老师,让皇帝能够成为统率天下的帝王;傅者,傅其德义,是教授帝王美好品德的老师,因品德好,在老皇帝病逝后,往往成为顾命大臣,辅佐年幼帝王治理天下;太保如同体育老师,教授皇帝如何打仗保命,军队强大,国体才能壮硕有力。
顾命大臣往往选择太傅,而不是“帅”级的太师、懂打仗的太保,至于相国、司徒、司马、司空、司农、太尉什么的,那只能算是皇帝的家臣、奴仆,与太师、太傅、太保有很大的区别。
袁隗是太傅,即便董卓是上公相国,即便实权是朝堂第一人,可官位比袁隗低一头,就如一大户人家,即便管家再如何手握大权,也还是皇帝的奴仆,就董卓的官迷性子,那能愿意这么被人指指点点吗?可不就成了最高级的太师了么?
抬头看着“太师府”三字,董虎苦笑不已,但在见到手提大戟、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的吕布,面上瞬间见冷。
“哼!”
两人同时冷哼,又同时别头不屑吐了口唾沫,再一次冷漠对视……
“吭吭……”
沉重脚步踏上石阶,董越、董箭一左一右按刀跟随在后,三丫、苦娃、阿结、幺娃带着数十按刀披甲魁梧汉子,另有数千北地营兵卒虎视眈眈。
董虎脚步沉重,吕布一言不发,直至董虎冷脸站到了两步之内,这才冷脸抱了一拳,过了两息吕布才还了一礼,两人谁也没有开口一句。
吕布转身走入门内,他好像不愿意给董虎让开道路,执戟在前,董虎像是他的小弟,而他也像是为尊贵客人领路的奴仆。
一前一后,阁廊下只剩下沉重脚步声,沿途站着提着灯笼婢女全都低头不语……
太师府很大,与临洮时的粗犷董府有很大的区别,不像是一个边军将领的府宅,更像是名门望族宅院,在桥式阁廊下迂回折转了数百步,吕布这才在一处高大房门前停住。
“义父,董虎将军带到。”
“咳咳……让他……咳咳……让他给……给老子滚进来……”
随着一声剧烈咳嗽,董虎眉头不由皱了下,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尚未看到人影样貌,一股异样气息钻入鼻中,瞬间让他呆愣看着面前女人……
“阿……”
“哼!”
一声恼怒冷哼瞬间把董虎惊醒,但他此时的眼里哪里还有吕布?双眼直直盯着娇艳女子,见他神色有异,三丫忙上前,正待挽住他的手臂,房内再次传出夹杂着咳嗽的不悦。
“还不滚进来……咳咳……”
董虎收拾了下心情,眼中也恢复了平静,向稍微后退了半步的女人抱了一拳。
“临洮虎娃。”
听了四字,除了苦娃、阿结、幺娃外,余者皆有些诧异。
董虎大步走入房内,看到内间垂着的各色宝石珠帘,原本肃然的面孔上又多了些无奈。
掀帘走入,房内还有一人站在床尾边上,不是别人,正是与他素来不对付的董璜,看着低头耷脑模样,像是正在挨训似的。
“叔父。”
董虎抱拳见礼,还未挺起身子呢,就听到董卓一声不满冷哼。
“你好大的胆子,朝廷中郎将你也敢说赶走就赶走?”
董虎转头看向吕布,以为董卓是在说虎牢关的事情。
“往哪看的?”
“是……咳咳……是段煨……咳咳……”
听到董卓恼怒,又夹杂着数声咳嗽,不等貂蝉上前喂药,董虎已经坐到床头,一边将肥胖的董卓搀扶坐起,一边向貂蝉伸手,貂蝉犹豫了下,还是将药碗交到了他手中……
“侄儿还正在与袁绍、曹操干仗呢,叔父什么都不说就把咱急吼吼叫来,咱就带着数十骑日夜前来,结果那段煨却不让咱入关。”
“他段煨又不是不知道咱是叔父的子侄,若他真是周亚夫还好,可若他是袁绍第二呢?堵住潼关不让任何人进出,断绝了长安与雒阳之间的联系,若他人在长安反叛了,侄儿丁点消息也无……咋整?”
董虎从董卓手里接过空碗,从腰间布袋里拿出一颗糖和一块肉干。
“去去嘴里的苦涩。”
董虎将他挪坐在床头,又加了个靠枕……
“您是虎王,想维持虎王威严,不喜欢其他虎崽子跑到您的领地撒尿,咱虎娃又不憨不傻的,您就是将潼关给咱,咱也不要!”
“可您老得承认,虎王老了,在外面的虎崽子想要自己打下一片天地,没想着回头抢夺年老虎王的养老地盘。”
听着他这么说,一屋子人全一脸骇然,董卓更是气的胸口连连鼓动,董虎却一脸的轻松,对董卓的恼怒瞪眼毫不在意,继续开口笑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叔父纵横凉并数十年,身为百兽王者,应该看得开才是?”
“再说了……”
“身为百兽王者,可以被另一个王者击败,可以死在另一个王者的爪牙下,但却不能死在豺狼野狗口中,那段煨断绝长安与雒阳联系,断绝了在外的虎崽子与虎王的联系,万一您这头虎王栽在一群豺狼野狗口中,咱爷们岂不是太憋屈了?”
董卓气恼,塞入嘴里的麦芽糖也吐了出来,照着他大脑袋就是一下。
“咱再是年老虎王,也照样压得住你这虎崽子,照样让群狼野狗不敢龇牙咧嘴!”
“哼!”
“咱让段煨堵着潼关,就是防着你这头虎崽子造老子的反!”
众人全都一惊,董虎却一脸不在意。
“行……虎死威犹存!”
“这样行了吧?”
“你……咳咳……”
董卓气得老脸涨红,连连咳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