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曹操站立在雪地中许久,就在曹仁不知该不该开口时,曹操突然转身大踏步走入洞开的院门内,曹仁、夏侯渊相视了一眼,这才按刀跟在后面。
曹操脚步急匆,一路来到刚离开不久的厅堂,刘岱还正在与别驾王彧、从事许汜、王楷、徐翕、毛晖、万潜等人议事,见曹操去而复返,刘岱不解起身询问。
“孟德可是有要事?”
“操恳请大人立即发兵东郡!”
“……”
见刘岱和他人皆皱眉不语,曹操知道他们担心着什么,神色却极为郑重。
“袁本初在黎阳屯兵两万,鹿肠山贼人退路断绝,又未能攻破濮阳获取钱粮辎重,天上又下起了大雪,贼人此时已经陷入了绝境,我军只需一击便可破贼十万!”
“操知道这很冒险,谁也不敢保证凉并万骑是否趁机落井下石,可……可若不如此,伯喈先生必然会北上招降了那些贼人,伯喈先生无法拿的出十万贼人食用粮食,最后也只能拱手送与雒阳,如此只会再增那董虎之力,与其如此,不如……不如尽除之!”
曹操神色坚定,他更想一举逼降了鹿肠山十余万人,但也知道刘岱不可能答应,十余万人虽不是兵卒,只需要用数十万石粮食吊命即可,可这也是兖州难以承受的巨款,而且这么多贼人聚在兖州,万一来年再反叛了呢?
刘岱看向属吏,见一个个全皱眉不语,心下暗自叹息,从衣袖里拿出一方布巾,上面正是青州刺史焦和、北海相孔融、泰山郡太守应劭的求救信。
“唉……”
刘岱拿着信件向曹操示意了下,曹操忙上前接过,定睛一看,双目陡然一凝。
“三十万青州贼?”
曹操失声惊呼,刘岱叹气道:“数十万青州贼肆虐州郡,一旦在青州抢掠了一遍后,要么进入冀州抢掠,要么……要么南下进入兖州。”
“正如孟德所言,鹿肠山贼人已经陷入了绝境,今时正值冬月天冷之时,贼人居于荒山野岭,士气必然低落不堪一击,然……然我等却不能冒险一战,一旦凉并贼军与鹿肠山贼人夹击我军,兖州若损失惨重,又如何应对正在青州肆虐的贼人?”
曹操连连张嘴,却一句话语也无法说出……
“当此时,只能立即设法让入境的凉并贼人退回雒阳,刘某已经与袁本初写了封信件,希望袁本初能……能放了刘晟离去。”
刘岱极为厌恶胆小怯懦的刘胜,偏偏刘胜还最是与他对怼,两人如同天生的冤家,得知了袁绍收拾刘胜时,刘岱心下甚至生出些快感,可现世报怎么就这么快呢?
看到青州的求救,曹操也没了法子,若没有突然杀入的一万凉并铁骑,就算没有刘岱的支持,他也会毫不犹豫在这个时候突袭十余万鹿肠山贼人,现在却……
“唉……”
曹操站在府门外,仰视天空飘飘荡荡雪花,大雪簌簌,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了一种声音……
曹操在昌邑仰天感慨,甘陵城南十数里出现一道“雪龙”翻滚,巨大轰鸣声让山林中飞鸟惊恐躲避……
“吁——”
张义猛然勒住战马,跟随在背后的数百背插小旗兵卒没有立即停住脚步,而是拨转马头向两侧展开,随后万骑也随即降低骑速,逐渐勒住战马。
董重、董佑翻身下马,先是连连跳动数下,这才拿出酒壶狠狠饮了一大口,与两人这般样子的人不在少数。
“老张,甘陵城还有多远?”
董重将酒壶塞到张义手里,他也不管是不是当着他人的面,手套咬在嘴里,解开腰带就照着积雪画起地图来,见他还有意识的乱画,张义一阵摇头。
“你好歹也算是主公身边大将……算了,你随意!”
见董重回头,张义又苦笑让他随意撒尿,董重将身子抖动数下,一脸毫不在意。
“现在又没有女人,当着自家兄弟的面怕个甚?想当年,咱与大兄,与百十个兄弟还比着谁尿的高呢!不信你问问佑?”
看着董重一脸得意,张义一阵无语,董佑却将脸别到他处,好像没听到董重的浑话似的。
“咳咳……那个,自此处再向北十里就是甘陵城,日落之前咱们就能入城。”
“那咱们还等什么?”
董重转身看向身后无数兄弟。
“兄弟们!”
“入城后,让老刘请咱们吃大餐——”
“哈哈……”
董重仰天大笑,无数兵卒再次翻身上马。
“兄弟们,咱要一次性把老刘吃成穷光蛋——”
“开大席喽——”
董重一马当先向着甘陵城方向纵马狂奔,张义大急,他是主将,而且清河郡也算是他的地头,又哪里愿意落在董重身后?
一万铁骑再次纵马狂奔,向着城外已经空无一人的城池狂奔。
袁绍唯恐文丑遭遇董部义从万骑突袭,八百里加急传令文丑立即撤军。
文丑很意外贪生怕死的刘胜坚守甘陵城,三千兵马无法攻破清河郡重城,只能从周边县城强征民壮攻城,临时强征的民壮又不是精锐兵卒,双方在城头打了半个月,甚至连文丑也亲自强攻城头,但刘胜像是在死亡恐惧下爆发出了无尽勇气,竟然站在城头与文丑拼杀,他的鼓舞也让数千老弱迸发出无穷战意,竟然硬生生与文丑拼杀了半个多月。
城内城外伤亡都很大,当天空飘起了雪花后,文丑也有了退意,但他又没法子后退,刘胜是各路诸侯中的耻辱,即便最底层的辎重兵都能笑话他几句,可偏偏强攻了一个月也没能将他拿下,一旦这么后退,世人又如何看待他文丑?比一个胆小鬼还要不如?
文丑不知把刘胜骂了多少回,一开始时候,军中将领无不是与他一同大骂,可随着军中伤亡惨重,中军大帐内也没了大骂声音,变得越来越沉默,也让文丑愈发担忧,幸好不久后,袁绍的军令送了过来,也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甘陵城的南面三十里是贝丘城,万骑来袭,文丑再如何自大,他也不敢用一两万民壮与一万凉并铁骑在野外厮杀,最后也只能撤军后退。
刘胜损失惨重,但好歹算是坚守住了城池,当文丑撤离后,他这才松了口气,但他不敢保证文丑是不是耍诈,即便城外一个人没有,即便探子已经送来了确切消息,他也不敢大意,家也不回,吃睡都在城楼上,就怕没有他的军令,哪个家伙偷偷把城门打开了,他可是很清楚当年的金城郡太守陈懿、护羌校尉泠征是咋死的……
“爹……爹……”
刘奇慌里慌张跑入门楼,吓得刘胜一个哆嗦。
“文丑又杀来了吗?”
刘奇知道阿爹生性怕死,可听到这话语还是有些无语,但也就是愣了一下,又急忙指向外面。
“是援军!张义带着万骑来救援咱们了……”
“什么——张义来了?”
刘胜蹭地站起,心头又一阵酸楚,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一步……
“爹……爹?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城了?”
“啊?哦……对对,快快打开城门!”
刘胜呆愣了下,又慌忙向外面跑,边跑边用手扶着歪到一边的头盔,这些日里,他是白日也怕,夜晚也怕,整日甲不离身。跑出了十数步才想起一事,忙又拉住儿子。
“你赶紧回府让人准备酒食,把家里的鸡鸭猪羊全杀了,不够就拿钱财去各家购买……”
“赶紧去!”
张义是不可能有万骑的,能在半个月内前来救援的也只可能是雒阳内的凉并精锐骑,刘胜在临洮做了多年的校尉,这点判断还是有的,也最是清楚凉州人是什么样的性子,仅片刻,城头爆发震天欢呼声,很短时间内,各大家族也得到了消息,齐齐坐着马车来到城门楼……
“自王爷向陈留郡求援也仅有十余日,那张义怎么来的这么快?”
一人眉头微皱不解,张老太爷面色肃然看向南方。
“是凉州羌骑。”
赵老太爷点头道:“张老哥说的是,只有凉州羌骑才能拥有如此速度,只是……刘岱是如何让他横穿东郡的?难道雒阳就不担心各路诸侯再次联合围攻吗?”
“怕?怕的是袁本初!是刘岱!他们这个时候更担心雒阳对冀州、兖州落井下石,而不是害怕冀州、兖州联手围攻雒阳。”
张老太爷面无表情轻声叹息。
“袁本初入主冀州时间太短,各郡国心有不服,他这才想要杀鸡儆猴,可这个时候公孙瓒杀了过来,再加上太行山上的黑山军,仅此就已经让袁本初左右难支,雒阳若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袁本初还能否活命?”
“冀州如此,兖州又岂是真的稳若泰山?此时已经不是一年前,冀州、兖州若不能解决掉背后隐忧,无论是袁绍,还是刘岱,他们都无法与那董虎一较高下。”
一干老人皆默默点头,就在这时,脚下传来阵阵波动,张老太爷目光陡然一变。
“来了!”
众人齐齐看向南方,漫天飞雪突兀出现一条翻滚雪龙,震天轰鸣如怒雷滚滚,当所有人看清楚时,怒龙变成了滔天洪水,无数铁骑向两翼展开,紧紧护卫着中军高挑的“汉”字大旗……
张老太爷双眼圆睁,死死盯着停在了百步外的无数铁骑,虽然年岁大了,漫天飞雪下无法看清,老人的呼吸却愈发粗重……
“湟中义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