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如雷,街道上不多的人慌忙退避到路边,面无表情看着十数匹战马在司徒府门前停住。十余骑勒马停住,为首之人正是手持方天戟的吕布,
吕布刚跳下战马,大开的中门内急匆匆走出一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允的长子王盖。
“吕将军请请……”
王盖伸手邀请,吕布也不与他客气,持戟大踏步走入司徒府,陈宫、宋宪、魏续等人按刀在后,一众人谁也没有开口,一路来到厅堂外。
“你们都在外面等着。”
话语说罢,吕布在王盖邀请下直接进入房内,刚一踏入便不由皱了下眉头,面上却未有太大变化。
“贤侄……”
在吕布走入时王允便离开了主座,极为热情拉着他的手臂。
“来来……”
“得知贤侄百忙之中前来,老夫特意让人买了坛‘北国春’一饮!”
“来来……”
……
在王允举起酒樽后,席间坐着的司空种拂、太尉赵谦、少府杨彪、吕布等人齐齐举杯……
“唉……”
王允饮了口,吐着酒气叹道:“董将军所酿酒水虽好,就是这价格太贵了,一坛酒水竟要五万钱……”
种拂不悦点头道:“司徒大人说的是,任谁都知雁门郡粮价极低,一坛酒水顶多三五百钱,他却售价五万钱,可见其人之贪婪!”
赵谦、杨彪皆默默点头,吕布就算不想承认,心下也知一坛“北国春”是如何的暴利,可他却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过多开口,也不敢明着反对。
粗米二斛曲一斛,酿酒六斛六斗,也就是说,两斤粮产六斤以上的酒,后世的一斤酒则需要是三斤、四斤、五斤粮食,若提升到消毒杀菌的酒精浓度,耗费的粮食那就更多了。
粮食用量多却产酒少,浓度自然高些,但不管多少斤粮食酿一斤酒,哪怕一石粮两千钱的恐怖价格,哪怕从雁门郡不远千里运到长安,那也不能一斤酒卖五千钱地步,可不就是太坑人了么?
董虎酿的酒水本来是不赚钱的特供,是专门供应兵卒冬日作战的酒水,直至拿下了凉州全境后,为了向凉州干枯的经济河流注入金钱水源,原本没有兵响的董部义从才开始发钱,可董虎没有足够的铜钱支撑兵响,正因这个窘境,他才整出了纸币,才想着从兵卒手里收回铜钱,原本特供的酒水也开始投入市场。
但不管怎么说,凉州、并州的酒水虽然价格高了点,但还不至于让普通兵卒消费不起的地步,关键是董虎想掠夺关中境内的无数铜钱。
董卓、吕布是特供人员,他们喝酒不要钱,而且赚的钱也有董卓一份,董虎就卖五千钱一斤顶级酒水,吕布也没有资格叽叽歪歪。
顶级酒水太贵,但也就那回事,了不起少喝点就是了,关键是董虎又出了幺蛾子!
酒过三巡,王允放下酒樽,将几人看了一遍后,这才露出悲天悯人感慨……
“世事艰难,粮价一日高似一日,偏偏还有奸佞小人蛊惑相国大钱改小钱,日后粮价又不知会飞涨到何种地步……就这还不算完,相国还要与朝臣们以小钱代粮发放俸禄,还要清查长安三辅所有富户……”
“砰!”
赵谦猛然一拍桌案。
“一石粮价两千钱,别说他人了,即便是老夫,家中妻儿亦是饥饿难耐,一旦我等俸禄由粮改钱,家中妻儿岂不是尽皆饿死?”
听了这话语,即便是弘农杨家的杨彪也是心生恼怒。
“哼!”
“奸佞小人一再蛊惑为恶,此贼若不除,国岂能安?”
以钱代粮发放俸禄对没有大量田地的官吏影响较大,但对于弘农杨家影响较小,可董虎又提出“打击屯粮家族”屁事来,弘农杨家就算不想受到影响也难,就算向董卓低头,那也是雁过拔毛,多多少少都要出点血的。
种拂皱眉看向面无表情的吕布,说道:“此等祸国殃民之事绝不可为,吕将军可否劝解相国回心转意?”
吕布一阵沉默……
“吕某前来,是与各位相商屯粮惜售之事。”
王允心下一惊,与几人对视后,极为坚定的摇头拒绝。
“老夫绝不会同意如此祸国殃民之事!”
“义父说了,三公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种拂、赵谦猛然站起,大怒。
“我等宁愿归隐山林,也绝不会祸国殃民!”
吕布却像是没有听到,只是面无表情看向紧皱眉头的王允。
“太傅袁隗勾结贼人祸乱天下,日落之时,太傅府满门皆斩。”
“什么——”
种拂、赵谦、杨彪惊呼,王允更是洒了一桌子酒水……
“司徒大人知道义父传令董虎前来长安,却不知道高原发生了变故。”
王允一愣,忙说道:“贤侄是说,那董虎不能久留长安?”
吕布面无表情点头道:“董虎只是途径长安,过不了几日就会前往高原,此时又正值义父病重之时,诸位大人真的要在此时激怒义父吗?”
王允嘴唇微张……
“唉……”
四位大佬同时相视苦笑,董卓摆明的就是要霸王硬上弓,合作就能活命,不合作全家死绝,至于杀了袁隗一家老小会不会彻底激怒了袁绍、袁术兄弟,会不会彻底激怒了正在谈判的关东诸侯……董卓才不管呢,反正整个雒阳都扔给了董虎,就算倒霉也是浑小子倒霉。
杨彪苦笑叹息“那奸佞小贼怎的如此奸恶,害了无数洛阳百姓流离失所也就罢了,今日又要害了长安无数良善……”
“此贼该杀!”
种拂怒哼,赵谦阴沉着脸默默点头。
“自十年前时,那小儿便是天下之贼,偏偏狡诈若狐,又被相国深信不疑……我等又能奈何?”
……
发生了如此之事,再好的酒水喝到嘴里也成了黄连,酒宴尚未真正开始,一干人就不得不苦笑离去,只留下一人独坐的王允……
“该杀的狗贼——”
“砰!”
王盖将客人送走,刚走入一地凌乱的房内就被父亲的狰狞吓住。
“呼呼……”
“哼!”
王允冷脸看向被吓住了的长子。
“去把公业(郑泰)、君荣(士孙瑞)、子琰(黄琬)寻来……”
“慢着。”
就在王盖欲要躬身抱拳时,王允突然将眉头皱起,闭目思虑了片刻,什么话语也未说,只是向长子摆了摆手。
王盖退出杂乱的房间,只剩下拧眉不散的王允一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也没想到董虎会这么狠,不仅说服了董卓迁都,在董卓蛮横之下,盘踞在雒阳几百年的家族被连根拔起,虽然一些影响力较大的家族避免了无数兵卒的清洗,保住了家中钱财,可他们却没了无数田地、佃户,成了无根浮萍。
雒阳无数家族遭受了百年大难,而这还不够,如今又轮到了长安三辅无数家族,打击不良家族屯粮惜售,市面上的粮食便会因此增加,从某种程度上也大大减少饥荒程度,打压一再飞涨的粮价,有利于稳住关中失控的局面。
道理是不错,董卓真的在乎底层百姓吗?凉州一系将领们在乎吗?一再抢掠百姓的兵卒会在乎吗?成了**的兵卒,已经不再拿大汉朝威严当回事的将领,难道不会再一次趁机大肆抄家灭户无数富户?
反正董虎是不会相信的,佛经再好,若是一群“酒色财气”歪和尚来念,那也念不出个莲花来。
朝廷控制范围减小,赋税大幅度萎缩,若朝廷还养着一大群只张嘴不做事的高官厚禄,相应的就在增加百姓的负担,可朝廷官吏俸禄一旦降低,就在向天下表明一个信号,一个“变天亡国”的信号,别说三公大吏不愿意了,董卓内心也是不愿的,但也并非不能迂回改变这一状态,就比如用贬值的小钱来代替实粮俸禄。
一枚五铢钱重3.25克,而董卓变成小钱后,一枚小钱仅有0.5克,由一枚大钱变成了六枚小钱,董卓自然是不会拿六枚小钱当成一枚大钱花的,若他这么傻,那也没必要铸造小钱了。
跟着粮价走,两千大钱买一石粮,改成铜钱俸禄后,王允月奉三百五十石,直接发放七十万小钱,一旦确定下来定制后,以后就是每个月发放七十万小钱,关键是大钱改小钱几若于增发了六倍货币,势必会再一次推高物价膨胀,而这种“通膨”也绝对不会是六倍,而是十倍以上,原因不复杂,盖因通膨之下,粮食会愈发被囤积起来,会进一步提高通膨。
当前是两千钱一石粮,改了小钱后,很可能会被提高十倍通膨,王允的七十万钱月奉顶多能买到三十五石粮,也就相当于从三公大吏变成了县令,比降薪惨多了,而这还是依照当前的物价,若是依照大汉朝正常年景时的物价,依照一石粮三百钱来发放铜钱俸禄,一旦小钱造成的当前十倍的通膨,王允的俸禄顶多能买五石粮食,别说养活一家老小几百口了,能养活他一个就不错了。
董虎是现实主义者,天下已经如此了,该节省的就要节省,当然了,他也不相信董卓会把朝臣们都饿死,仅看一看朝堂上三公大吏,看一看各方大佬都不是凉州一系的人就知道结果了,董卓除了继承了何进的“大将军”控制实际兵马外,对朝堂的掌控并不是太过严厉,比曹操差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