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上的气息让他感到熟悉,韩雨凝眉,努力想看清那少年面容。
虚影中只能看见他的面容很白,轮廓精致而立体,可欲看清他具体的五官时,却怎么也看不清。那皙白的面容上就好像是被人刻意笼上一层薄雾,想看清,却如何也拂不去那迷雾。
那少年站立原地不动,凝望着他,温柔眉眼中似杂糅着浅浅的笑,朝他伸出右手,再次唤道:“湘儿,我带你回去。”
莫名地,听到这句话,他心底无端一阵恐慌,两眼盯着少年,畏怯地摇头:“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她。”
少年温柔笑了,松下背后的左手,一步步朝韩雨走去,温润笑着:“我没有认错,你就是她,是你离开的太久,忘记了而已。”靠近他,伸出皙白修长的手,欲抚上他的脸庞,说“不信你看看我,我可是你最重要的那个人。”
“不,你不是!五爷才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根本不认识你!”韩雨惊慌地后退一步,警戒地盯着他模糊不清的脸,不允许他碰自己一分。
少年放下手,依旧用着柔暖慰心的话语与他说着:“他的确是你最重要的人,可是他舍弃你了呀。”
“不,你说谎,他没有!”彻底地,他动怒了,徒然凶狠的眼神像暴怒小狼狗的眼一般,双手拿起残月剑,狠狠朝面前人刺去。
少年未动,任由残月剑剑身穿透自己的心脏,可即便如此,他的面容上还是浮着柔柔浅浅的笑。
这一刻,少年脸上的模糊,在他双眼那里豁然裂开一道口子,那好看的眼,有着与生俱来的阴邪冷漠,可在那里面韩雨找不到丝毫阴寒与冰冷,而是在那里看到满眼的温柔笑意。
手里剑柄徒然落地,宽大的身躯朝后倒去,韩雨全身却如被抽尽力气,颓然跌坐在地。
木木地看着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的少年,胸口中那颗跳动的心像被凌迟一般地疼,低头又看向自己的衣服——原本雪白的衣衫,已变成火红的衣裙。
又摸摸脸,轮廓也变了模样。
清丽容颜,青丝如墨,一袭似火衣裙,犹如绽放的骄阳。素洁姣美面容,映衬在鲜红衣裙下,如同一朵冰山雪莲盛放在妖冶烈火中,清雅绝伦地惊世绝俗。
奄奄一息的少年凝望眼前回来的姑娘,却是心满意足地笑了。
瞬间,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庞不住地滑落。
跪起身子,她惊慌失措地抱起已死去的少年,嗓音喑哑欲呼喊什么,努力张开嘴巴,却不知要喊什么。
惊慌间,她慌忙望向不远处的白衣人,哭喊:“五爷,你帮我救救他。”
声音落下,白衣人缓缓转过身,鬼魅枯树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却散发浓浓黑气!
不仅如此,乃至全身都被黑气紧紧萦绕,那样子就好像那衣服里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全身上下散发黑气的阴鬼!
萧湘被吓到,紧凝那具如死人的尸身,大脑瞬间炸裂地疼,恍然觉得天崩地裂了!她一面怀中紧抱已死去的少年,一面凝望那溃不成样的人,死命哭喊。
然而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整个诡异山林,一切没有一点回应!整个天地间如同可怖鬼域,没有回响,没有生气,更没有一点希望,只有死寂的绝望!
……
惨绝凄苦的呼喊声,一路穿响,直至抵达灵魂最深处,慢慢惊醒沉睡的心——
冰凉泪水冲刷脸庞,紧闭的双眼深刻着挣扎、苦痛、恐慌,紧合的双唇猝然张开,惊慌大喊:“子君!”
双目猛然睁开,眼前却一片明亮与寂静。
胸口处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消失不见,韩雨睁着惊怔不已的圆眼,和衣精疲力尽地躺在草地上,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连刚刚的那一声惊叫,他也不知自己喊了什么。
此时,天已亮透,东方旭日的光辉斜照进山林,一片金光璀璨。
清晨,有寒凉的微风轻拂过脸庞,脸颊顿感凉爽。
木讷中,韩雨抬手摸了摸脸,那里却湿了一片,眼角处也残留许多泪水。
渐渐地,身体才恢复知觉,隐约中感觉到胸口有过剧烈疼痛,此时,单手抚在上面,仍感到一阵残余的痛。
可此刻,他却是茫然的。他竭力回忆梦里发生的,但无论他怎样去想、去探究,也想不起具体发生了什么。
大致印象中,他只记得一个黑衣人与一个浑身散发黑气的白衣人。而两人具体长什么模样,一点都记不清。
久久,他才回过神——既是想不清,那便不想。
双臂缓缓支起虚弱无力的身子,自草地上爬起,捡起残月剑慢慢离去。
那天,韩雨没有立即往城中去、回王府,而是迎着旭日光辉登上山林的高处。
因为经此一遭,他心中无端惴惴不安起来,源于那个离奇的梦,也因自出山来到永兴发生在自己身上种种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犹记得,梦境中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不人不鬼,这样的征兆令他惊觉。
尤其那个黑衣人,现在再细想,总无端与那个神秘组织的首领联系起来。是对立,还是旧人,他想要个确切的答案。而那批神秘人,他也想要个确切的答案。
站至山顶,东方旭日跃出云海,璀璨金光横照八方,无边无际的林海匍匐在耀眼红日下,唯有那白衣人屹立山顶与之迎面相抗。
抬起手,对着东方新日,张开修长五指,金色光辉透过指缝照射进眼中。
心下坚定:她既是借助这具身体来此一遭,心间又有在意的人,她自不会让自己就此糊涂而过。
少顷,抬起头,望向东方,平静似水的清眸透着某种坚定,她觉得,自己想要的答案都在‘那’个地方——
青、龙、寺。
不知不觉中,眼中浮现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模样。
那天,刚走去山林,韩雨便遇到卫忠派来寻找他的羿卫。
没有多言,询问完尹云楼的状况后,他只道:“你回去告诉卫忠,我有事情需立即回永兴处理,就不回王府了,让他务必照看好尹云楼。”
言罢,便孑然朝东离去。
羿卫不明所以,回到王府如实将情况禀明卫忠,而彼时尹云楼已悠悠转醒。
不得已,卫忠只随意编了个理由,说韩雨临时有事先回永兴。
尹云楼未深究,在那印象中韩雨便是行事浪荡之人,做事全由着性子,无丝毫条理可言。想着自己身上的蛊已解,他自当是该回去了。
可卫忠心里却很担忧韩雨,想起昨夜他离去时的身体状况,总怕他出现什么意外。
但又想到他身负精绝医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便瞒着尹云楼将顾虑咽回肚里。
此后,尹云楼身体逐渐好转,处理完朝堂之事,便亲身赶赴大夏北部,处理边境布防事宜。
而从始至终,伴随尹云楼左右的润蝶都未发现,他体内的蛊毒已解。
至此,大夏中事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