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地，七八辆警车堵住门口，大批警力封锁了这里。
五分钟后。
肩扛三枚四角星花的唐刚走进工地，一名帽子叔叔前来汇报情况。
“报告，已经找到所有保护动物，包括国一金雕，国二红隼......鸟们完好无损，现已通知滨海动物园那边来认领。”
刚才沈天青驱散走了其他鸟，将保护动物们留在了这里，此刻它们已经都被帽子叔叔们用网兜抓住。
“嗯。”
唐刚心中暗松口气。
这件事总算解决了，堂堂保护动物要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丢了，那他们分局集体得上热搜，和沈立业一样。
幸好有沈天青及时提供线索，要是晚来一点，弄不好要出意外。
“沈天青在哪里？他怎么样！”
唐刚严肃询问。
虽然监控出问题了，他没看到现场，可通过沈天青的手机，他听到对方人多势众，还有武器。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唐刚心急如焚，立刻根据定位出警，赶到了这里。
“他......”
回话的帽子叔叔神情复杂，在对现场情况勘验后，他陷入了沉思，不知道怎么和局长报告。
唐刚心中一紧，还以为沈天青受了重伤，赶忙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身后的帽子叔叔紧紧跟着，继续汇报。
“唐局，根据初步勘验，现场有九名社会闲散人员，有几个是局里的常客了，他们都持械。”
“什么！”
唐刚脚步一滞，大惊失色，完全没有想到，沈天青去跟踪的不法之徒竟然有这么多。
尽管电话挂断后，他立即指挥出警，可赶到现场也用了一些时间。
那么也就是说，沈天青在这段时间，要独自一人面对九名持械的不法之徒......
唐刚冷汗直冒。
不好，沈天青一定是受了重伤！
“通知救护车了没有！”唐刚忙问。
“没....应该用不着。”
“你在说什么！怎么会用不着，难道沈天青已经......”
唐刚内心咯噔一下，心脏都险些骤停。
沈天青这孩子他了解，向来是心怀正义，善良勇敢。
难道说，沈天青为了帮他们拖延时间，防止歹徒们逃跑，与不法分子们展开了殊死搏斗，以至于他最终......
唐刚脑海里已经脑补了出了，沈天青嘴角流着血，已经被痛殴到昏迷，却仍旧执着地拽着歹徒裤腿不放的场景。
这....
自己该怎么向沈立业交代......
唐刚面色悲痛，胸膛起伏，为国家损失了这样一位舍生取义的英雄少年感到痛惜。
“都是我的错。”他无比自责，满脸都是深深的懊悔，恐怕今晚睡觉起来都得扇自己几巴掌。
勘探完现场的属下嘴角抽搐，神色古怪。
“唐局，要不你先去现场看看....”
“唉！”
抱着瞻仰遗容的心情，唐刚颓唐地走向前方。
然后......
“...？”
唐刚望着躺在地上昏迷着的九名大汉，陷入沉思。
“你们....把他们怎么了？”他皱着眉问属下。
“没有啊，和我们没关系，我们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躺地上了。”
“胡说，不是你们干的，难道是他们自己困了，躺地上睡了？”
唐刚闷哼一声，懒得计较，连忙找寻沈天青在哪。
然后......
他就看到了，一个躺在地上，抱着手机，无聊到刷视频的家伙。
“唐叔！”
沈天青也看到他了，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机，打了声招呼。
唐刚沉默了。
他没说话，走到跟前，先仔细观察了他一下。
“你....没受伤？”唐刚极为震惊，望着眼前皮都没擦破的少年，感到难以置信。
“没有，我没受伤，您放心！”
沈天青灰头土脸的面孔上，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勉强地摆摆手，艰难爬起，满身土灰。
唐刚不禁为之动容。
这孩子！怎么也不像没受伤的模样，只是不想他担心而已。
但是吧......
唐刚仔细观察后，又发现，沈天青除了一身土，好像就是什么事也没有。
“嘶。”
唐刚又望着地上躺着的九个人，深感疑惑。
是不是拿错剧本了，怎么线人完好无损，歹徒们全躺地上昏迷不醒了。
那他到底是来救谁的？
忽然，一个昏迷者中学历最高、在职高深造过的混混摸着脑袋，茫然起身。
“别动！抱头蹲下！”
帽子叔叔大喊一声。
还没等控制住那名混混，混混看到了沈天青。
顿时，他瞳孔震悚，身体颤抖，好像回忆起了此生最恐怖的事情。
那是....早晨六点跑操，每天作业写到凌晨，考试不及格被父母大骂，课上听老师讲课令人头昏脑涨的、比监狱还苦的校园时光！
“警官！快把我抓起来！快！我自首！”
他哭嚎着，在地上扭曲爬行，爬到最近的帽子叔叔跟前，抱着他的腿不放，要自首。
不止是他，陆陆续续，也有其他昏迷的混混醒来。
他们一起来看到了沈天青后，就哭着闹着要自首，好像看到他就会回忆起那令人发指的不堪岁月。
直到戴上手铐，坐进警车，他们望向窗外离得很远的沈天青，才如释重负，释然一笑。
帽子叔叔们望向还躺在地上装无辜的沈天青，集体沉默了。
“天青啊....”
唐刚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说完这句话后，他还觉得有点诡异，因为一般这种话，是问歹徒的。
职业生涯数十年，唐刚什么场面没见过。
可不法分子集体哭着求着要自首的场景，他还真没见过。
显然，这只可能是沈天青干的。
“我只是当了一回老师。”沈天青叹气。
“......”
什么老师，杀老师吗？
见唐刚神色怪异地望着自己，沈天青知道，这事必须得有个解释。
于是，他正襟危躺，神情严肃：“不瞒您说，刚才我面对他们，的确非常害怕，但好在，唐鹏教过我一招。”
“唐鹏？他教了你什么，一个人能让九个人躺地上？”
“催眠术。”
沈天青目露感激，似乎是在感谢好兄弟，感叹开口：“那天在寝室，唐鹏在看手机，但我听到，他的手机传出些奇怪的叫声。”
“我探头看了一眼，结果唐鹏好像有点慌，赶紧往前划了一下，视频倒退了。”
“然后后，我看到画面内，一个肥胖男人拿着怀表，在一个少女眼前晃来晃去，我好奇，就问他这个男人在做什么。”
“在我再三的追问下，他才说，这是催眠术，可以叫人昏迷不醒，失去抵抗意志，他正在练习，我说那我们一起看视频学习吧，他却拒绝了。”
“后来我自己去学，有了些成果，就用以防身了。”
听完他的话后，唐刚肃然起敬。
自己回去就把唐鹏毙了。
他吗的....在宿舍看片也就算了，被室友逮住，居然还能扯这么多鬼话。
还好沈天青这孩子心地单纯，想法质朴，没有被误入歧途。
毕竟是自家子侄，唐刚认为自己对沈天青知根知底，加上他没事，也就不深究了。
事态完满解决，也无人受伤，唐刚面色缓和，蹲下来，拍拍沈天青肩膀。
“你做的很好，帮了我们大忙，过几天到你学校送面锦旗。”
“叔，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沈天青浑身狼狈，满脸是土，却又义愤填膺，令唐刚再次动容。
他正要说，这是你应得的，却见沈天青连连摆手。
“我难道是为了锦旗？难道我是为了你会对校长表扬我，又为我申请什么见义勇为的奖励，才出手相助的吗！不要，我不要这些！”
“......？”
诶不是，我没说后面这些啊？你小子怎么还连吃带拿的。
见唐刚沉默不语，沈天青长叹口气，放下摆着的手。
“唉，好吧，毕竟要给其他人树立一个榜样，我理解，但下不为例。”
唐刚望着沈天青，忽然感觉，他是不是和唐鹏玩多了才变成这样的。
这寄吧孩子......
就在唐刚沉思时，一名警员喊了声。
“唐局，有个小姑娘要进来，我们不让，她还是执意要进来看看，说是找她的同学。”
“哦，让进来吧。”
唐刚大有深意地望了眼沈天青，悄然走开了，令后者有些困惑。
当远远看到那张飞奔而来的倩影时，沈天青瞳孔一缩。
她怎么会跟上来，她不是回家了吗？
沈天青迅速拍着身上的灰，整理干净衣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可他那副模样，终究是被看到了。
“沈天青......”
还在远处，云悠悠便看到了他。
少女眸子一颤。
下车后，她沿着原路返回，一路小跑，去沈天青去的废弃工地。
她还没到，就看到好多辆警车响着尖锐的警笛，封锁了现场。
云悠悠进不去，只能在外边远望，刺耳急躁的警笛声，也不及她内心焦急的半分。
看到赵志远被押出来时，她是不安的，因为她知道，他和沈天青有仇。
看到九名社会盲流被押出来时，她更加害怕，手都在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想象沈天青怎样了。
于是，
在刺耳的警笛声里，少女便突兀地闯入了他的眼中。
亦或者说，
彻底落幕的黄昏下，怔住的少年终于出现在了她的眸中。
“你怎么会来？”
沈天青意外地望着云悠悠。
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之内，所有人都像一枚棋子，按照他预先的设想行动，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除了来找他的云悠悠。
她为什么会来找我......
沈天青看着逐渐朝她走来的云悠悠，似乎每次，都是她主动朝他走来。
黄昏的薄暮已然褪去，少女望着他，泛着难以言喻的眸光。
走近了，看到沈天青安然无恙地站着，只是身上染了些许灰尘。
这一刻，云悠悠紧紧攥着的小手终于松开，略有些干涩嘴唇轻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特别的话。
最后，她只是对视着他的眼睛，绽出勉强的笑容。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我，我走了，走了，再见，再见。”
边说，她边转过身，低着头，垂落的发丝间，隐约可见，眼中的庆幸。
人生欢喜，莫过于虚惊一场，失而复得。
刚才她还以为沈天青...出事了。
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多说。
云悠悠转身，快步往回走了，看起来只是过来看看沈天青怎样，见她没事，也就该走了。
只是，有些慌乱，有些踉跄，有些迷蒙，如一只闯进森林的小路，慌不择路，跌跌撞撞......
沈天青眼神复杂地望着来了，又走了的云悠悠，喉咙有些干。
“叔，能帮我个忙，送她回家吗？”
“嗯，但你得跟我们走一趟，放心，配合调查，不会难为你，只是回家晚一些，我会给你爸说。”
“好。”
.......
分局审讯室。
空间狭窄的小黑屋里，强烈的炽光灯怼脸照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赵志远不安地坐在审讯椅上，手无法动弹，无比惶恐。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保护动物，你们放了我吧，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老实点。”
对面的帽子叔叔面孔严肃：“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如果我知道什么一定会说的！可是......”
我他吗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自打进了审讯室，帽子叔叔们就在问他什么保护动物的事。
赵志远傻了，他知道个屁。
他就是带人想给沈天青一个教训，结果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偷猎国家保护动物了。
赵志远满头大汗，极度惶恐。
他本来就因为沈天青搞出的群鸟风暴，三观被冲击，精神已经在崩溃边缘，现在更加不安。
“不见棺材不落泪！”
见他还不老实，帽子叔叔播放了一段录音。
‘我！赵志远，现在就用这根管子，让你沈天青躺在地上，三天都起不来！’
‘要不是彭永峰交代，我才懒得抓那些鸟。’
赵志远顿时面如白纸，这是当时沈天青在废弃工地的对话，他居然录音了。
还不等开口辩解，帽子叔叔大喝一声。
“赵志远，你现在涉险偷猎国家级保护动物，非法组织社会闲散人员，威逼、恐吓他人等犯罪行为，我劝你实话实说，不要心存侥幸！”
面对着强光和高呵，赵志远大脑一片空白，精神状态已然不对。
见状，帽子叔叔只好暂时停止问话，等他恢复正常再说。
其实在他们看来，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
录音，监控，包括现场的物证，线人的举报，事实可谓铁证如山。
众人不禁有些感慨，他们这位小线人也真是厉害，单枪匹马面对这么多不法之徒，还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真是不可思议。
赵志远无法继续配合问话，只好先问沈天青。
他没有待在令人倍感压力的审讯室，而是在办公室待着，唐刚亲自问话。
“你是怎么发现他们偷保护动物的？”
“也不是发现，是怀疑。”
沈天青如实交代，将今天彭永峰的禁鸟令，赵志远的异常一一告知。
然后，唐刚眉头一皱。
身为多年的老干警，他办案经验极其丰富。
沈天青说的很多，他们掌握的证据也很多，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完全串联不到一起。
看似每一样证据都能水到渠成的联系在一起，可实则并无关系，隐隐有种故意贴在一起的感觉。
唐刚思索时，沈天青神色平静。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这些证据其实算不上证据，稍微问话，唐刚就会掌握真实情况。
连他自己都说，他也只是怀疑，没有什么确凿证据，不出意外，一切问清楚后，真相就会大白。
所以，沈天青本来也不是要栽赃陷害什么。
“那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审讯室内，独自一人待着的赵志远恢复了些许神智，勉强思考着，沈天青要干什么。
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保护动物的事情，可沈天青似乎知道什么，然后陷害他。
可问题是，现在什么时代了，监控一查，话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仅凭几段断章取义的录音，只能暂时混淆视听，没什么用。
约一个小时后。
一位老练的帽子叔叔笑呵呵地重新走进审讯室。
“赵志远是吧，看来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对啊！你们查了吧！我整天门都出不去，怎么会知道什么保护动物啊！是有人故意诬陷我啊！”
赵志远大喜，赶忙解释。
显然帽子叔叔们已经查清了他的社会关系，弄清楚了情况。
那么他是不是马上就能出去了.....赵志远殷切盼望着出去。
“我问你。”
突然，老练的叔叔面色一沉，将手中的资料啪得拍在桌上，语气生冷：“你组织这么多社会闲散人员，还持械，既然不是合伙偷盗保护动物，那找沈天青干什么！”
“呃.....我，我们是......”
赵志远噎住了。
去干嘛...去报仇呗。
可这种话没法说出口啊。
不用他交代，沈天青提供的录音全程记录了他们的谈话。
老练叔叔不语，播放了上一段录音。
‘我！赵志远，现在就用这根管子，让你沈天青躺在地上，三天都起不来！’
“好了，自己交代交代吧。”
播放完这句话，老练叔叔重新温和起来，看向愣住的赵志远。
“......”
赵志远沉默了。
该死的沈天青.....当时他还说自己没报警，是在跟自己叔叔打电话，你特么原来在录音了。
那现在怎么办......
强烈的炽白灯光下，赵志远低头，眼神绝望。
他的确没偷保护动物，可他真的组织了一堆人对沈天青下手，只是没成功。
刚才他还在疑惑，沈天青这么做是为什么。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沈天青是让他做选择题。
是偷猎国家级保护动物的后果严重，还是被定性为黑恶势力、犯教唆、恐吓罪等的后果更严重......
再犹豫下去，搞不好来个数罪并罚。
“我认罪，我都说。”
赵志远瘫倒在椅子上，失去了一切精神气。
老练叔叔并不感到意外，神色平静，跟他详细问过了和沈天青的恩怨，为什么对他下手，从哪找的这些闲散人员等等细节。
记录员将之全部记下。
约过了一个半小时，问话结束。
“嗯，好了，你看看笔录，有没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就签个字吗，对着摄像头说‘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相符。’”
从老练叔叔手里接过记录，赵志远眼神黯淡地翻了几页，看完后，手颤抖着签字。
最后，他望着摄像头，声音哆嗦，面色灰败。
“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相符。”
“感谢配合，最后，我们是否在对你的询问期间，保证你的合法权益？”
“是。”
说出这个字后，赵志远彷佛被抽干了全部的生命力。
他颓废地抬着头，双目无神，心中懊悔、苦恼等种种情绪交杂。
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他又想起了，收饮料的那天。
或许他接下那瓶饮料，将对方的名字从本子上划去时，今天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