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刃

蒋纯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他的想象之中,楚君山一定不会跟梁星渊说出这种话。当然一一他应当也不会直白地告诉梁星渊,自己曾经是一个无限游戏里的玩家,并且手上沾满着鲜血一一无论是同类的,还是怪物的,他都曾经沾染过的。

楚君山.....应当不会说的

这种秘密,在他们出来之前,两人就已经有了不约而同的誓言,除却深渊中的怪物,和已经在游戏里面死去的玩家们,这个世界上,应当没有人会再知道这件事了。世界应当是美好的,人类只需要活在他们的社会秩序之中,安然无恙、无知无觉的度过每一天的晨昏日落,这样就极好了。如果将这个世界上已经被隐藏起来的真相强加给这些普通人,也许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像梁星渊这样的人类再普通不过了,楚君山也自然不会因为他现在是自己的爱人,就将那段不方便被人提起的过去完全告诉他。但是如果频繁变得精神状态不佳,那么梁星渊作为一名会关心爱侣的人,自然也会问一问的。

所以.....蒋纯猜测,其实,楚君山说了一些真相,但是没完全说。

他应当采用了其他的方式,将具体的事实抽象出来,然后再告诉梁星渊。

所以,梁星渊才会有了那么多猜测,但是他却不知道具体的事情,只能从他这个局外人口中挖出一点儿自己想要的信息来。将这件事情想明白了之后,蒋纯不由得心里冒出一阵冷汗。

.....最好不要这样吧

他有些汗颜,从心里感到一阵后怕。

幸好,幸好刚刚没直接说啊!

但是....现在怎么回答梁星渊方才的请求,就成为了一件很难的事情。

蒋纯绞尽脑汁,连梁星渊那双充斥着炽热感情的眼睛都不敢再直视了。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是,他怕什么来什么,梁星渊再一次开口道:“是不是不方便说呢?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关系的。”蒋纯一听,感觉头都大了:“不、不...0唉,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在考虑而已。

梁星渊仍然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蒋纯一点也不怀疑,就算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梁星渊也并不会指责自己什么。相反的,他还会安慰自己,让自己不要着急,可以慢慢地说,或许不说也可以。

这么一想,蒋纯就莫名其妙的背负上了一种负罪感。

他实在是架不住梁星渊的温和“攻击”,叹了口气,决定挑一些看上去比较重点的事情说:“其实也没什么的,只不过,刚刚你的猜测应当是对的蒋纯艰难地抬起眼,微微歪着头,像是在回忆:“在楚君山跟你说的‘工作’时期,他最好的伙伴背叛了他,甚至将他出卖给楚君山的仇人背....仇.....

梁星渊仔细地咀嚼着这两个词汇,翻来覆去,仿佛要将它们嚼碎一般。

所以,楚君山才会这样害怕跟别人接触?

但是。为什么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时候,就同意跟自己结婚呢?

这个问题....看上去好像根本不能深究。

楚君山当初给出来的答案是“合适”,但仅仅是对于触手的喜爱和合适,就能够让楚君山接受自己的伴侣是一个怪物的事实吗?并.....他当时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时的反应,也有些奇怪。

这些思绪在梁星渊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他刚刚正在思考,所以并没有来得及回应蒋纯的话。可是,他的沉默却令蒋纯认为,他似乎并不知道怎么回应。蒋纯皱起眉头,想了想,加重了语气:“可能因为当时,他们真的是彼此信任的朋友。毕竟在那种压抑的‘工作环境里,要找到一个符合脾性的朋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楚楚对待朋友非常好,甚至要远胜于他对待他自己,但是,那个人并不珍惜,最后竟然还想亲手杀他的语气很淡,仿佛一串串丝线,可以将过去的一起都完全牵连起来,勾画成一幅可以令人阅读的画面。他只记得那天的楚君山浑身浴血,踉踉跄跄着从深渊回来的时候,那副冷淡却颤抖着的模样。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简略的提到了大概,让他们不要担心,随后,陷入了长达76天的沉睡之中。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的楚君山到底遭受了什么。曾经跟随在他身侧的青年已经无影无踪,有人传起谣言说,是楚君山亲手杀死了他的同伴。就连跟楚君山走得最近的蒋纯,也不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这些了。”蒋纯耸了耸肩,骤然微笑起来,将两人从方才陷入的古怪情绪里牵扯出来。

他刚刚所说的话,其实和梁星渊在心中想象得差不多。

作为一只怪物,他的惯性思考习惯并没有令他觉得一

个背叛者想要杀死楚君山,是一件多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他只在意,那个时候的楚君山,是不是很难过。

应.....会吧。

别人总觉得楚君山冷漠坚硬,就像是一块终年不化的坚冰。

可是,梁星渊却觉得,没有比楚君山更加柔软的人了。

他的心肠不是铁做的,他真的会伤心,会难过。

梁星渊叹了口气,忽然觉得今天并不是一个围猎那只怪物的好时机

在他心目中,楚君山才是最重要的。他应该在方才第一次犹豫的时候,就直接掉头回去,看看家里的楚君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不回消息呢,是不舒服吗?那他就带他去医院。是心里很难受吗?那他就陪着他聊天。是不是.....他有什么意见呢?没关系,那他也可以改。只要楚君山看上去能够开心一些,那就足够。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跟楚君山过一辈子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紧紧地握着楚君山的手,与他一起走过万难。

梁星渊这样想着,从卡座之中站起身,想要起身往外走

蒋纯发现了他的动作,有些困惑的整起眉,伸出手,抓住梁呈渊的袖子:“你要去哪?”

“我要去城北那家蛋糕店。”梁星渊眸色深邃,对着蒋纯奉送了一个温暖的微笑,终于说,“我想买一些小蛋糕带回去给君山当夜宵。”蒋纯:“......啊?!”

他蓦然想起,如果梁星渊现在回去,那么,他会看见的只有空空荡荡的家里啊!

如果计划没有问题,现在的楚君山应该已经整装待发,快要到达这间酒吧了!

不行!他要找个什么理由来拖住他!!!

这个念头骤然在他心间升起,可是,蒋纯绝望地发现,自己贫瘠的大脑一时间为自己找不出什么理由!!这可怎么办啊!?

就在蒋纯绞尽脑汁的时候,梁星渊已经轻轻地放下他的手,笑意温暖:“好啦,祝你今晚玩得开心点。他对上蒋纯意味难明的目光,视线扫过他身上穿着的裙子,许久,又有些为难的补充了一句话:“呃,然后,男孩子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蒋纯:“.....”

蒋纯眼含热泪,悲愤却说不出任何话地目送着梁星渊扬长而去了。

眼看着现在的时间已经快到了,蒋纯再怎么毫无办法,也只能暂时将注意力回归到正事上。

为了行动方便,他干脆利落地掀起裙子,露出两条光滑白皙的大长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快步跑向能量波动传来的地方。那就是这家酒吧的卫生间。

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时不时能够听到一些男男女女们传来的亲热声。

蒋纯对这些事情毫无感觉,他只在乎里面传来的能量波动。

这只怪.....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一些。

和之前遇到的那些污染源里面藏着的怪物有些不一样,蒋纯能够感觉到,那只怪物的形态并不跟普通怪物一样,有着显著的非人特征一特别是,它身上传来的能量波动非常微弱,如果不是专业的仪器检测,蒋纯根本无法凭借直觉发现。这对于一个跟怪物打了三年交道的无限游戏玩家来说,本身就是很恐怖的事情。

毕竟,很多时候,在副本之中如果没有第一时间就察觉到怪物的靠近,那么存活下来的几率很小。

这么久以来,也就只有楚君山这个级别的玩家,才能从怪物手下活下来。

蒋纯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手机,给楚君山试探性地发了条信息。

[蒋纯:楚楚,刚在外面看见你家梁老师了,他现在要回去了。]

[蒋纯:那啥,你出来了不?任务对象看上去咋样,会不会很危险呢?需要我来帮你吗?]

然而,这两条信息的待遇跟梁星渊晚上发出去的信息一模一样,都是石沉大海,丝毫没有任何回应。蒋纯想到这只硕大的怪物,又想到之前梁星渊跟自己说的,楚君山最近的状态并不怎么好之类的话,不由有些担心。楚君.....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这个念头在蒋纯心头升起,就像是一个气球,被超大功率的气泵充斥着气体,那颗心也跟着起球的膨大而挂的越来越高,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完全炸开他要不要给楚君山打个电话呢?

蒋纯还在犹豫的时候,下一刻,一丝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头升起,身前原先还气氛旖旎的卫生间里瞬间爆发出一阵密集的“咕嘟咕嘟”声,仿佛粥被煮开了。蒋纯下意识探出上半身,只是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眼前的卫生间内,全都是碎裂的肢体,在水池边,一只满是黑色眼睛的肉瘤怪物上插着人类的肢体。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的女人的腿、男性消瘦的苍白肩膀、还有已经啃碎的半个头颅....都以一种令人作呕的排列方式,组合在那只怪物身上。在蒋纯惊恐的注视之下,那只怪物畸形的身体很快发生了变化一

它凭空生长出了头、手、身体与腿,即使那些肢体都属于别的人类,导致怪物看上去简直像个不伦不类的怪胎,但是,它仍然在寻找....在寻找一些新鲜的血肉。在那双形状圆润、明显属于一个女生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蒋纯猛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猛烈地跳动着,强烈的危机感袭击了他的大脑,令他几乎不加思索地转身向后跑去。然而,他刚刚跑了两步,就被一条修长的手臂拦住去路。

他刚要尖叫出声,就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下一刻,在他骤然缩窄的视野之间,蒋纯看见那个人不退反进,右手拎着一柄形状奇特、缠绕着森寒冷气的铁器,朝着那只怪物奔袭而去。他只能听见当啷几声响,还有刀尖刺入怪物软肉里时发出的“噗噗”声。

残肢败体落了一地,鲜红的血浆将整个卫生间染上炼狱的颜色。

蒋纯后知后觉的感知到了什么,跌跌撞撞的后退一步,险些因为腿软跌坐到地上。

他仰头看去,只看见一个穿着雪白衬衫的人,手执那柄已经消失在世界上许久的魂刃,神色如高山之巅的新雪般清洁、冷冽。楚君山手中的魂刃一横,声色冷淡,就像过往无数次战斗中那样,将自己的朋友护在身后:“蒋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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