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虽然有所察觉,但她并不在意,想着将人送回京就分道扬镳,至于这份救命之恩……她总会从明家身上拿回来的。又赶了大半个月的路,一行人总算是来到了京城城门外。周围人声愈发吵闹,南竹萱估摸着应该快到城门口了,便悄悄掀开了车帘。一身黑色长袍的女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乌发被.干练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被风吹拂,在耳后飘摇。女人一挑眉梢,也朝她看了过来,“南姑娘有事?”南竹萱捏紧了手中裹住的车帘,声音轻缓地回道:“臣女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和护送之情,待臣女回了外祖家,必定送上谢礼,至于殿下要什么答谢……也可同臣女说,只要是臣女力所能及办得到的事,臣女绝不推辞。”“不过……”说到这儿,她平缓的神态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清澈见底的眼眸深处有些许祈求,“不过待会儿臣女是否可以和殿下在城外分别?臣女……臣女不想太引人注目。”主要是广宁公主的这张脸太过招摇了,怕是一入了城,大家都知道广宁公主回京了。若殿下当真将她护送回外租家,恐怕旁人会对她有所议论,如果再被有心人打探,恐怕她在外差点被山匪劫走的事就会被传得人尽皆知。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第70章 番外七而另一个没说出口的理由, 便是这些日子一直在思量的事了。她是南家的女儿,若无意外,会嫁给四皇子, 成为南家和四皇子之间的纽带。四皇子和七皇子私下里是针锋相对的关系, 而广宁公主便是七皇子的底气, 所以她最好不要与广宁公主有太多来往。楼修蕴不知她心中所想, 但也点头同意了, 反正人已经到了京城,算是安全了。两人就此分道扬镳。本以为她们之间除了之后送了谢礼后就再无交集,但楼修蕴没想到再一次见面会来得如此快。今年的第一场冬雪来得有些早,才十月就已簌簌落下, 过了一夜便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楼修蕴早早准备好了祭奠的东西,在一个清晨, 带着弟弟楼知行出了京城, 朝着京郊的护国寺而去。当年他们的母妃死于宫斗,没有葬入妃陵,只是在护国寺供了个牌位。眼见着又一年祭奠的日子临近,他们也要去护国寺住上几天,这是多年来雷打不动的惯例。踏进护国寺, 被方丈领着去上了一炷香后,闷了许久的楼知行就要外出踏雪寻梅。“姐姐,山腰处那片梅林开了红梅,景致很好, 你也一起同去吧?”楼修蕴也不拘着他,摆了摆手放他出了寺庙。“殿下, 暗桩探知到了丽妃要为四皇子择安国公嫡孙女为正妃,户部侍郎嫡女、江南盐运使嫡女为侧妃……”副将冷寻见周围无人, 侧身在楼修蕴的旁边低语着,“若如了丽妃和四皇子的意,恐怕四皇子又要增添许多助益了。”楼修蕴怔愣一瞬。江南盐运使嫡女……?难不成就是那一日在官道上救下的女子?想到她的身份背景,皇商明家富可敌国,又深受父皇信任啊,看来丽妃他们也眼热得很,想要打明家的主意呢!“留意着丽妃他们的动静就行。”不过楼修蕴并未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担心的,毕竟也不是丽妃想要那位南小姐为她儿子的侧妃,他们父皇就会同意。父皇虽然沉迷仙道,但还有些理智,不会在大事上昏头。明家是父皇的心腹,掌握着元陵大半的财富,父皇他是不会让明家和哪一位皇子扯上关系的。不然的话,明家正经的嫡庶女也不会早早就许了不起眼的人家。……处理事宜的时间总是过得极快,在禅房里坐着看了一下午的各方密信,再抬眼已是暮色四合。楼修蕴捏了捏眉心,打发着一整日的疲劳,“七皇子回来了吗?”侍女摇头:“七殿下还没回来。”估摸着要用晚膳了,楼修蕴念及弟弟的还有些贪玩的性子,怕他忘了时间错过了用膳,索性起身离开了禅房,打算亲自去寻他回来。走到屋外,寒意愈深,清冷的风裹挟着片片雪花迎面而来。石板路被融化的雪水浸湿,在凹凸不平的地方积蓄了浅浅的水坑,晃荡的水面倒映着月光冷辉,夜又深了几许。踏着石阶走下,约摸两刻钟后,楼修蕴来到了山腰处那片梅香沁人的梅林里。夜色虽已来临,但此处还有一些人在月光下赏梅。她随意避开了这些人,又吩咐身后跟来的两名侍女分开去寻楼知行。往梅林深处走去,刚拐过一个角落,便听得身侧一阵响动。侧头看去,高耸的红墙下,在簇簇梅花里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那人眼眸水亮,朝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在祈求她。楼修蕴眉梢微挑,倒是没开口,侧耳听着身后愈来愈近的急促脚步声。“……刚刚就是那儿有声音,这丫头恐怕是藏在那儿了!”一道压低的声音逐渐趋近,听起来有些许愤恨。“也不知这死丫头想要攀什么高枝!我给她相看的人竟是一个都看不上!”另一道稍显年轻的女子声音接着传来:“表小姐是官家小姐,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终日和银钱打交道的俗人……人家心气高,怕是盼望着入宫去当皇子妃呢!”两人议论得话不知是谁,但听着挺刻薄刺耳的。“以为她爹是盐运使又怎么样?不是个京官,也只能去当皇子的侧妃!”年纪稍大的女人又开了口,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哪有我给她挑的人家好?一去就是做正头娘子的!”盐运使?嗯?听这话,两人议论的到好像是身侧的少女南小姐。楼修蕴借着清淡的月光再次偏头向她看去,少女原本白嫩的脸已经变得煞白,泛白的唇紧紧抿着,像是感受到了羞耻和难堪,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下意识地避开了。但下一瞬又看过来,眼里的祈求越发明显,似乎是让她不要暴露了她在这儿?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大约是瞧见了楼修蕴的背影,妇人和她的侍女都吓了一跳,“你是谁?!”楼修蕴侧过身子,扫了两人一眼,没有答话,又看向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佯装是趁夜赏梅的人。没有得到回应,妇人又见她脸生,不像是寻常接触到的富贵人家小姐,便心中一阵不快,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咄咄逼人:“女儿家少在晚上出门,小心坏了名声。”楼修蕴还是没有理会。妇人也自持身份,不打算与这位“不懂事”的小辈计较,轻嗤一声后,问:“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粉衣服的女子?”楼修蕴的眼角余光飘到了躲在墙角的少女身上。嗯,是粉色的衣裙。“看到了。”看到少女瞳孔一瞬放大,似乎呼吸都停滞了,她的嘴角浅浅勾起了一个弧度,“好像是往那边去了?”她胡乱指了个方向,打发了夫人和其侍女。周围再一次静了下来。“她们走远了,你可以不用躲着了。”楼修蕴挥开了被雪压下的枝干,露出了一身风雪的少女。虽然她没问为何要躲在这儿,但南竹萱从墙角站了起来,来到了她身边低声道谢后,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原因,“那是臣女的舅母,今日臣女和她一同来护国寺,她……她要我与其他人相看,我不愿,所以才……如此狼狈。”南竹萱也不知为何,这样令人羞耻难堪的事,本该是烂在肚子里的。可面对广宁公主那清淡的目光时,心中的难堪就愈发明显。索性就一股脑儿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后,默默垂下了头,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衫。这下倒轮到楼修蕴愣住了。印象中南小姐似乎极为守分寸,也有些不喜和她走太近。怎么这会儿反而主动解释了方才的情形?“抱歉,让殿下听到了那些污言秽语,也又看到了……臣女这样难堪的一面。”楼修蕴反应了过来,明白了她的意思,浅浅一笑:“无妨,南小姐不必担心,我不会将今日发生的事说出去的。”梅香扑鼻,月色清幽,落下的雪似乎大了些,两人身上已经堆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南竹萱拂去肩头的白雪,向前走了一步,却发现脚踝隐隐作痛。随即想到方才自己胡乱躲藏时,似乎崴了一下,不知有没有伤着。但这会儿有些走不稳路了,她只好扶着一旁干枯的枝干,慢慢试探着往前走。“你怎么了?”楼修蕴见她皱着眉,走路有些踉跄,十分好心地扶住了她的手臂,“脚痛?”南竹萱点了点头,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为难,“殿下不可,臣女可以自己走。”楼修蕴稳稳扶着她,从棵棵梅树周围穿过,“天色太晚了,得赶紧回去了。”如此,南竹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雪下得更大了,原本湿润的石阶铺满了一层积雪,脚步踏上松软的雪层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安宁的天地间留下一串蜿蜒的脚印,没一会儿又消失在了忙忙白雪之中。护国寺的门口近在眼前,南竹萱想着方才舅母瞧见了广宁公主的模样,所以她不便再和公主殿下一同入内了。不然舅母发现了端倪,怕是会想到自己刚才是故意躲着她的,又要逮着她一通说教了。“多谢殿下,不过已经到这里了,臣女就不劳烦殿下了。”楼修蕴也是要进去的,也不介意再多送一截路,“你的脚痛,还是我把你送回去吧,左右我也没什么事。”南竹萱的脸上挂上一个合适得体的笑容,“那便多谢殿下了。”既然广宁公主坚持,那她也不客气了。若是被舅母认出了公主,那她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刚刚就是在和公主一同赏梅。说不定这样一来,还能借公主殿下的势,让舅母稍稍忌惮,不至于又不顾她的意愿,强行给她安排相看。然而,等公主将她送到禅房外时,舅母似乎并未在黑夜中认出公主。木门合上,眼看着心急火燎的舅母又要开口训斥她,她扯动嘴角,轻声说道:“方才那位是广宁公主,侄女并未不顾名声乱跑,只是同公主赏了会儿梅,谈论了一番诗词而已,舅母若是觉得侄女不顾礼义廉耻,那便也是在说公主的不是了。”果然,欺软怕硬的舅母一听公主的名头,就不敢再多话了。那张开嘴一开一合,不知说些什么的尴尬,让她看起来像个丑角。南竹萱简单行了个礼,打发了她这位眼界不高的舅母。……第二日一大早,再次为逝去的母妃上了一炷香后,楼修蕴就要带着楼知行回京了。只是今日这小子看起来有些不对劲,神思倦怠,茶饭不思,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侍女们还在收拾行李,楼修蕴直接招了楼知行身边的贴身小太监来询问,“七皇子怎么了?昨夜不是说他平安回了禅房?”广宁公主问话,小太监不敢隐瞒,三言两语便道出了实情。原来是楼知行在昨日外出踏雪寻梅时,遇上了一名姑娘,一见倾心,可又不敢唐突了人家姑娘,便不敢派人在寺庙内四处打探姑娘身份。本想着今日再去梅林瞧瞧是否还能碰上,可哪想到今日就要回京了,便有些伤感。楼修蕴想了想,这些日子来护国寺焚香听禅赏梅的高门大户数不胜数,也不知弟弟这是看上了哪家小姐。虽然弟弟还未弱冠,但前些日子父皇已经有了为皇子们选妃的念头,那也该为弟弟考虑着。本来之前她心里有几个人选,不过若弟弟喜爱的女子身份合适,那便也一同娶进皇子府里。毕竟当年母妃离世,外祖一家也被贬去了遥远的通州,难以扶持她们姐弟。这么多年来,若不是她在武学上有天赋,带兵打仗积攒了许多战功,恐怕无人拥护下,她们姐弟早已被吞噬在了权力漩涡之中。楼修蕴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打发了人私下里去探知昨日和楼知行遇上的世家贵女都有哪些。如此,又同楼知行讲了些四皇子那边的情况,适时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回到京城,再一次忙碌了起来。楼修蕴派人打听皇商明家的主母是否带着表小姐回了府,得到了确切的回答后,又从库房里挑了些膏药,让人给南小姐送了过去。她可还记得,那一日夜晚,南小姐的脚似乎是受了伤。虽说明家富庶,但见那位主母见不得南小姐好的模样,大约是不会给她用上好的去疤药的。让人去送药后,楼修蕴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但她没想到,因为她这个小小的举动,倒是又救了南竹萱一次。明家富得低调,并不是寻常商户那般金碧辉煌,反倒是小桥流水、鸟语花香,布置得很是雅致。只是这一方雅致的后院内,传出了阵阵刺耳的声音:“……儿媳自问对萱儿已是极好了,为她挑得都是比眠儿好的人家,但她自己心气高,看不上,儿媳也不知该如何为她挑选好夫婿了……”果然,一回了府,咋咋乎乎的明家主母就开始向明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告状了。“……她为了不相看,还耍小性子,深夜外出,也不知是见了什么人,有了底气与儿媳分辨,气得儿媳当天整宿睡不着……”明家主母之后又朝南竹萱打听了广宁公主的消息,但都被南竹萱敷衍了过去,再加上之后再没瞧见广宁公主邀约南竹萱外出,她便揣测那一晚和南竹萱赏梅的人不是广宁公主,恐怕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毕竟公主殿下尊贵,他们明家再如何富裕,也只是个商人,宫宴都极少被邀请参加,又怎么会和公主扯上关系?而且即便南竹萱她爹是盐运使,但到底不是京官,也并不值得公主殿下与她结交。所以,她才不信广宁公主会深夜送南竹萱回去,必定是南竹萱这个小贱人胡乱扯了公主的名头来吓唬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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