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内用过了早膳,两人便坐上了马车去了皇宫。已进入宫里,皇后就领着她们二人,先去宗庙上了香,算是正式将颜吟漪引荐给了皇族的人认识。从此以后,颜吟漪就是清河郡主孟溪梧的妻子了,而清河郡主孟溪梧也是颜吟漪的夫人了。她们的名字会永远记在一起,永不分离。第66章 番外三“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炎炎夏日, 蝉鸣阵阵,一道稚嫩的童音打破了山庄里的寂静。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约摸有七八岁的小女娃,她正弯着腰, 一张小脸皱得紧紧的, 目光不善地盯着仰卧在树荫下的小小少年。少年听到身侧的动静, 拿开了遮在脸上的摇扇, 眯着眼睛看了过去。小女娃似乎不认得她, 警惕地打量着她。不过她倒是猜到了这名小女娃的身份能在姑姑的山庄里自由行走,且年岁在七八岁的小娃娃里,也就只有姑姑夫家里的那位孟小姐了。虽然此刻她被打扰了,心中的烦闷挥之不去, 她倒也还保持着储君的仪态,直起身来后, 向小女娃道出了自己的身份。“我叫楼珏, 和清河表妹一同来山庄里避暑的。”年岁不大的孟清韵虽然没进过宫,不曾见过太子是何模样,但也是知晓太子的名讳的。这会儿听这人道出姓名,又听她唤清河郡主为表妹,便也知道自己方才唐突了这位刚失了生母的太子殿下。她垂下了脑袋, 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臣女不知是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恕罪。”阳光从茂密的叶缝里投下,在小女娃粉嫩嫩的脸蛋上映出了交错的阴影, 长而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若不是正上下摇晃, 楼珏还当真被这小丫头一板一眼的正经模样给糊弄了过去。她歪了歪脑袋,自下而上望进了女娃滴溜溜乱转的眼眸里。“我知道你, 你是溪梧的堂妹,叫……”她在脑海里搜寻着,没一会儿便想起了她的名字,“叫孟清韵,对吧?”这倒是轮到孟清韵惊讶了,方才故作的端庄稳重散去,那睁大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惊慌,“殿下不可……不可如此唤臣女名字。”她可时刻谨记着家中长辈的训诫,她已经年满八岁了,须得谨记男女大防,而女子闺名不可从外姓男子口中说出,不然被人听到了,会被认为自己德行有亏的。楼珏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方才阳光有些刺眼,她有些失神,忘记了自己对外还是个男子身份。她垂下了脑袋,向身前的人道了歉。随即心中的苦涩再次盈上心头,她失去了继续与这位孟小姐闲谈的兴致,合上了手中折扇,便起身告辞了。看着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少年擦肩而过,风卷起了半束的长发,散在脑后,似乎连背影都孤寂了不少。孟清韵的脑海里才忽地闪过今日听到婶婶同堂姐说的话,太子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似乎是皇后娘娘刚刚过世,婶婶不愿见太子因母亲去世而在宫里闷着难受,便带她出宫来散心的。烈日骄阳下,灼热的光落在了少年肩头,将她单薄的身影包裹。分明是行走在阳光之中,却让人感到分外寂寥落寞。不过刚刚八岁的孟清韵还不太能懂这份落寞,只是想着她刚失去母亲,不好同她再计较方才闹出的不愉快来。……穿过抄手回廊,徐嬷嬷踏入了昏暗的里屋,来到了枯坐在窗边的女人身旁。一低头便瞧见了女人手里握着一枚玉佩,目光涣散,似乎在思念着什么。徐嬷嬷轻叹一声,低声说道:“殿下,方才太子在后花园与孟小姐遇上了,不知发生了何事,太子倒是开口同孟小姐说了话。”自从皇后娘娘仙逝,太子殿下便封闭了内心,将自己锁在宫里,不吃不喝,整个人都垮掉了。最后还是她家殿下不忍,特意向皇上请了旨意,将太子带出宫来,又让郡主陪着太子多日,才让太子从屋子里走出门来。今日大约是看着天气好,太子用了午膳,便孤身去了后花园,一个人静静坐在树影下,虽还是满身寂寥,但瞧着也是比之前添了些人气。“太子难得肯与人说上几句话,不如殿下将孟小姐留下?”徐嬷嬷提议道。楼修蕴握住了玉佩,感受着上面的温润,语气极淡地说道:“那你去问问清韵是否愿意留在庄子里待几日。”徐嬷嬷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后,低声问:“那驸马……?”驸马今日便是带着孟小姐一同前来的,说是孟小姐有些想念郡主这个堂姐了,他正好闲来无事,就带上她来。可实际上是驸马自个儿想亲近长公主,才扯了这个幌子来。徐嬷嬷知晓自家公主的心思,猜测她不会让驸马留下。果不其然,还在揣测时,耳畔传来了长公主愈发冷淡的声音:“让他回去。”……留在山庄里的孟清韵这几日没怎么见到清河堂姐,倒是与太子殿下又碰上了几次,没有了一开始的生疏,两人相熟了不少。毕竟在楼珏眼里,孟清韵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虽然经常故作正经端庄,但小孩子的心性十足,爱闹爱笑,和她相处着,倒是感觉轻松不少。尤其是看到那一双阳光下璀璨的眼眸弯成了一道弯月,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时,她总是如沐春风,藏在心底的阴暗和自卑似乎都少了许多。“呐,这是堂姐带来的棉花糖,很甜的,你也吃一口?”孟清韵笑眯着眼,将手里浅粉色的棉花糖递到了楼珏面前,又拍了拍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已经自动地将楼珏划入了自己人的范围,便也没在她面前继续装模作样地保持着长辈们耳提面命的世家贵女仪态,倒是轻松自在了不少。棉花糖又香又软,楼珏现在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此刻也没压抑天性,自然地接下了,放在嘴边浅浅尝了一口。好甜。“喜欢吗?”孟清韵歪了歪脑袋,“喜欢的话,下次再让堂姐给你带。”楼珏此刻倒有些茫然了,“清河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这是很奇怪的事。仔细想想,清河表妹似乎极少和孟清韵一同前来,两个人总是不自觉地错开,一前一后来和她说话。孟清韵笑了笑,“堂姐今日有事,让我把棉花糖带给你,就领着庄子里的侍卫出去了。”说到这儿,她又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像个大人一样重重叹息一声:“不过,你是想问为什么我和堂姐都不会一起出现在你面前吗?”“其实不是我们不一起出现在你面前,是我们私下里就很少碰面。”她无奈地两手一摊,老成持重地说道:“我家哥哥做了堂姐不高兴的事,而且因为大伯,堂姐也对我们孟家有些疏远,所以我和她虽是堂姐妹,但几乎没什么交情。”所以那一日大伯说要带她来山庄时,她一开始是抗拒的。只是爹爹和娘亲似乎很想让大伯和婶婶重修旧好,便没管她的心思,将她的行礼打包上,就让大伯带走她了。楼珏明白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孟清韵也只是伤感一瞬,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随即兴致高昂地问楼珏,“我昨日在庄子后面的小溪里发现了好多鱼,待会儿我想去捞鱼,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女孩儿兴高采烈,嘴角的弧度像是沾染着最和煦温暖的光,楼珏受其感染,浅浅一笑后点了点头,“只是我从来没捉过鱼,我会不会拖你的后腿?”孟清韵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表示:“我也不太会!不过庄子里的赵大叔会,他会教我们的。”……在楼珏年少时,她父皇母后皆在,受尽恩宠,即便有时候因为太子身份而受到许多限制,但到底是幸福着长大的。可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的母亲会忽然身死,甚至父皇还发现了她的女子身份,义正言辞地要废了她。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日父皇看她的眼神,再无一丝从前的疼爱宽和,冷静到让她发怵。她以为自己会就此沉沦,永远沉溺在失去母亲和被父亲厌弃的悲痛之中。可上天似乎还是眷顾她的,让她来到了孟姑娘的身边,像是感受到了一束光,照耀在了身上。她感觉自己在慢慢活过来。在孟清韵的鼓励和陪伴中,她重新振作起来。半年后,便主动向楼修蕴请辞,回到了宫里。她想明白了,既然当初父皇答应了母后临死前的请求,那在父皇还在时,她就不会被废除太子之位。在这段时间里,她要做好一切准备,即便日后父皇驾崩,她也要排除万难,登上高位!之后的一两年,她忙着经营自己的势力,也不忘与孟清韵私下里通书信。也好在有清河这个懵懂无知的中间人在,她们的来往便从未暴露在人前,免去了许多烦恼。……今年元宵没过多久,二月二皇室祭礼,因着兴安帝身子不适,朝中便有人请旨,由皇子代劳。大臣们商量许久,最后觉得太子殿下前去最为合适。兴安帝思索片刻,便也同意了。又点了一众重臣和侍卫护送,楼珏就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一步一步踏上了前往京郊护国寺的路。此次行程仅有两天,按理来说,跟着的人也多,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楼珏在出发前夜就已经收到了姑姑的密信,信上写了楼在她这一次出京后的谋算在夜里时让人纵火将她烧死,若是没死,至少也要将她烧残。得知这一消息,她心中并无太大波澜。毕竟自从母后离世后,楼那一脉的人在私底下就开始有各种小动作。一开始她还有些不解迷茫和痛苦,可后来在姑姑的开解下,她也知晓有些事不是可以用对错来分辨的。身处皇室的权力漩涡之中,她想要登上那个位置,楼必定也不甘心屈居于人下。所以你争我斗的事,难以避免。当天夜里,在冷眼瞧着楼派来的人在她的屋外倒油纵火后,她抬手一挥,隐在暗处的人在渐大的火势中,一下子拿下了那两名纵火之人。最后祭礼并未完成,她这个太子就以伤重为由被抬回了京城。依着姑姑她们的谋划,接下来楼派人纵火的证据就会一五一十地呈递到父皇面前。可她万万没想到,父皇的心当真会如此狠。暗中杀了纵火之人,又按下了其他物证,将楼摘了个干干净净。对她却是只有一句话“好好养伤便是。”或许她之前心中还存有一丝希冀,可在这一刻,她再也不想抱有希望了。原来在她母亲死去的那一天,疼爱她的父亲也死了。第67章 番外四不过好在她还有姑姑, 有表妹,还有清韵。她虽未真的受伤,但为了做好这出戏, 硬是在东宫内躺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里, 不知真相的清韵分外关心她, 那由表妹递进来的信明显多了许多。捏着那一封封写着清隽小楷的书信, 上面字字都写满了对她的担忧和关怀, 这个时候她总能感受到一抹春风般的温暖。……只不过,楼珏很清楚,她只是把清韵当做是和清河一般的妹妹来看待。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在清韵及笄礼之后, 向来胆大的清韵会毫无保留地对她表明心意。少女的心事懵懂又羞涩,所有的情意都汇聚在笔尖, 写下难以言说的缱绻爱恋。楼珏说不震撼那是假的。她抚着起伏不定的心口, 总觉得那里有什么在酝酿着,等待着喷发出来。她看着远处溶溶的月色,开始回忆着这些年来的相伴。或许……或许她对清韵也是欢喜的。只是她年长她许多,考虑得更多,那些密密麻麻的思绪都被藏在了心底, 让她以为见到清韵时的愉悦都只是因为她们之间的姐妹之情罢了。可是,她忘了,在清韵眼中,她是男子啊。所以所谓的“姐妹之情”不过是她用来麻痹自己的借口而已。如今得知清韵对她的情意, 她心中虽然有隐秘的欢喜,但更多的是愧疚, 而且还又难受得紧……她只是一个占着太子之位的女子,手中的权势并不足以在父皇驾崩后登上那个位置,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能带给清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