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主任去世了,第二天一上班苏半夏才知道田主任田宏光在整个中医界有多大的影响力,只要是能来的,基本都到了田家去吊唁。
就连小陈大夫也是吊唁之后来上的班,来了之后就开始说田家车水马龙真不愧是医界德艺双馨的圣人。
只是“德艺双馨”四个字苏半夏听着他有点儿咬牙切齿。
阮菲是跟着小陈大夫一起回来的,她看见苏半夏端坐在办公室整理材料还有些惊讶,“立夏,你没去田主任家吗?”
苏半夏头都没回,“我去干什么,素不相识的,去了还不够给人家家添乱的。”
看阮菲面色不对,苏半夏解释道:“像你们都跟田主任有交情,陈师兄在他手底下做过,你还去给他看过诊呢,说起来都是交情,我去算怎么回事,对老主任的不舍与孺慕?别逗了,一面之缘。”
听了苏半夏的找补,阮菲的表情才好一点,“可是毕竟是我们中医界的老前辈,去吊唁一下也是应该的,要不你这会儿去吧,赵主任还在那儿帮忙呢,你看李师兄和王师兄都没回来。”
“一天天怎么那么多话,快去干活儿了!”乔浮白敲敲门,“今天人手不足,都勤快点儿,有搞不定的事情去我那屋找我,千万别瞎给病人开药。”
苏半夏和阮菲忙点头。
乔浮白看了看阮菲,“你今天跟着小陈。”
阮菲神色暗淡了些许,“哦”了一声。
乔浮白瞪了小陈一眼,“再敢给我胡咧咧,你就去跟门口的老张干,我就是缺人缺死也不要你。”
小陈委屈地应了一声,不敢再满嘴跑火车了,门口老张是负责导诊的,主业跟人闲聊天,副业看大门。
乔浮白出去了,屋里的三个人才敢大口呼吸。
“乔医生真吓人,我都不敢说话。”阮菲抚着胸口道,“立夏,还是你厉害,你一点儿都不怕乔大夫。”
苏半夏瞪大了双眼,“我不怕?你哪里看到我不怕?我刚才都吓死了好吧?”
“啊?我觉得你跟乔大夫关系还挺好的,先前你生日他还送你礼物了呢。”
如果是从前,苏半夏绝对不会把阮菲的话多想些什么,可昨天听了小陈的“挑拨离间”之言,不得不说,小陈很成功,她真的多想了。
苏半夏弯起嘴角,扯出一个假笑,“啊?是吗?乔医生就是给了我一些山楂糖,可能是我先前跟他出诊的时候有点低血糖差点晕倒,他嫌我事多,为了我以后更好的工作吧。而且他也没说是生日礼物,想也知道,不是专门去注意,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生日呢,就是凑巧了吧。”
小陈冲苏半夏眨眨眼,眼里恶作剧得逞一般的笑。
阮菲不知信没信,反正苏半夏这么说了,也解释了,她不信也得信。
乔浮白给她的真的是山楂糖,不知怎么做的,处理成了软糖一样的质地,上面还撒了一层白糖粉,又酸又甜,开胃又好吃。
苏半夏开始打开的时候还惊讶了一瞬,之后再见到乔浮白他还是木着脸吆喝着她干活儿,她连谢谢都没机会说出口。
因为人少,中医部的每个人几乎都当成两个人用。
其他科室的医生去田家吊唁之后,都随即回来上班了,所以没有哪个楼层像中医部一样忙活的。
苏半夏几乎是在药房里开了个诊室,一般的小毛病乔浮白都打发到她这儿来了,于是有病人的时候苏半夏给人看病,没病人的时候她还得配药拿药。
一天下来几乎脚不沾地,中午都是边吃饭边给人把脉,还被一个病人家属给投诉了,说她上班时间吃饭。
医院督查室的人来了解之后简直是哭笑不得,安慰了两句就回去了。
临下班,赵思华来了。
赵思华来的时候苏半夏正跟一个操着当地方言的老百姓解释为什么她的中药里有蝉蜕。
送走了老百姓,苏半夏才有工夫喝口水,“主任,您忙完了?”
赵思华推门而入,关上了屋门,又关上了拿药窗口。
“主任,有什么事吗?”
赵思华紧皱着眉头,过来拉着苏半夏的手,“小苏,昨天晚上解放回你家了吧?不知他有没有把他家里的事儿告诉你?”
苏半夏手指甲抠着手掌心,她是说说了,还是没说呢,表情纠结。
赵思华见状抓她的手更紧了些,“你是怎么认识解放的?他看上去很信任你,听说还是你给他租的房子,我替他爹娘都很感谢你。”
苏半夏刚刚是茫然纠结的话,现在就是嘲讽了,你替?你凭什么替啊,早些年他受罪的时候差点死了的时候咋没见你替他爹娘照拂一二呢。
“他没跟我说什么,我也很惊讶他竟然跟田主任有关系。”苏半夏撒了谎。
赵思华观察着苏半夏的眼睛,可她眼睛里都是淡淡的疏离与淡漠,赵思华明白了,她知道,而且知道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小苏,当年的事儿,也不能怪田主任,现在人都去了,死者为大,解放作为他的徒孙,理应去送送的,你说是不是?”赵思华盯着苏半夏的眼睛,要她给个答案。
苏半夏轻轻挣开赵思华的手,“主任,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反正昨天程延带你们去了解放的住所,你自己去找他就是了。”
赵思华无奈,“小苏,我去了,可是解放……我等了他很久,他回家时候也不跟我说话,任我嘴皮子磨破也不松口啊,所以……”
苏半夏挑眉看她。
赵思华在苏半夏了然的目光下竟然感觉到了一丝羞惭,“所以,你能不能去劝劝他?他去了以后也算恢复了传承,以后再进我们医院也有了门路,而且……对你也有好处。”
这话又大胆,又隐晦。
正在这时候,乔浮白带着一个病人来到了窗外,他重重敲了敲门,“干什么呢,还没下班呢!”
赵思华有些尴尬地开了门,“老乔,我……找小苏有点儿事。”
乔浮白对这个领导还是给面子的,“有事儿下班说,现在忙着呢。”
面子给了,没完全给。
“给我拿一套针包,这副药方抓三副。”乔浮白扔给苏半夏一张药方。
苏半夏顺理成章开始干活了。
赵思华有些尴尬地站在药房里,碍事,但她目的还没达到,怎么能走。
“老乔,你今天怎么没去啊?”
乔浮白给病人的胳膊上着针,冷哼一声,“我不想掀他的灵堂,你别招我。”
赵思华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乔浮白就是这么个人,说也白说,她甩袖离开了药房。
苏半夏正搬着凳子拿百子柜最上层的陈皮,乔浮白道:“别什么都答应,跟你没关系。”
苏半夏没听清,低头问:“什么?”
乔浮白叹了口气,“你这几天安安生生在医院里干活儿,哪儿都别去,过几天我安排你去进修。”
苏半夏慢半拍地“哦”了一声。
小陈大夫抄着胳膊站在自己诊室门口,看着赵思华身影远去,神色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