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渣厂的选址第一得靠近公路, 交通便利。其次才是考虑地形地势和房租面积。
闻酌上次跟顾明月提的时候就已经确定选址区域,正跟接洽各种房产经纪,看了几片场子。
最后, 张泽带人看的地方, 刚进门的时候就被人不客气地开口。
“这地方我们买了,哥们, 你另找吧。”
张泽看着那头绿毛,停了片刻,冲着后脑勺, 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出息了你, 你跟谁俩呢?”
绿毛拿着刚到手的定金条子, 被拍的“哇哇”大叫,扭头一看,瞬间蔫吧了, 露出谄媚的笑。
“张哥,怎么是您?”
“替闻哥看地皮。”张泽转着看了下,“你呢?”
绿毛挠头:“给顾姐买地皮。”
“顾姐?”
“就是咱们嫂子,”绿毛挠了挠头, “嫂子每个月给我们拨的都有钱,让我们自己找位置好的地皮。”
这个位置其实有点偏。
绿毛买也就是相中它价格便宜, 可以连着建成两套大房子, 累到三层, 户型面积大。
不做装修,简单一建, 坐等拆迁。
阳历年之前,刚好能建完交账,时间赶得也好。
最关键的是, 价格低啊。这已经是他比了好几块地方,能找到的最低价的地皮。
满地荒凉,走过两三公里就是村,离那些工人回家也近,能上工的时间长。
一举多得的好地方。阿伟是越看越喜欢,回头跟小钟一商量,就拍板决定。
#买它#
阿伟盯这块地都盯好几天了,收着风声抢先一步给付了定金。
张泽低头瞥了眼他手上的单子,见他熟练跟卖家商量过户,好奇一问。
“你们这是建几套了?”
阿伟挠挠头,憨厚一笑,并不答话。
顾姐说了,房子的位置、数量等任何具体的细节,除了闻哥外,跟谁都不能提。
张泽等了会儿,见他左看右瞧就是不敢看自己,心里也有数,没再问。
“那你跟我一起回吧,这块地方闻哥也在看。”
反正是他们夫妻两的地方,左手腾右手,最后都还是他们一家的。
“行啊,”阿伟很有底气,“反正,闻哥是不会跟嫂子抢地方的。”
那块地最后还得落到他们手里。他已经做好继续吭哧吭哧地建完过年的准备。
阿伟想的很好,可事不如人料,闻酌这次却没直接答应。
而是跟着他一起逛了几家门面、看了正在建的地皮和已经建好的房子,抽着走完几家后就没了继续逛的兴致。
“这都是你们嫂子挑的地方?”
阿伟哪敢骗他,一字一句力求严谨:“是嫂子画了几片区域,我们在里面挑的。”
“那她来过这里面看吗?”
“刚建的时候来过,其他的就是两月一核账,平常都不怎么管。”
老放心他们了。
闻酌猜着也是:“知道了。”
这都是顾明月给他留的投资,她自己其实并不上心。
一贯的懒性子。
闻酌复又考察了几片场地,最后还是确定了阿伟已经交过钱的那片。
没再折腾。
只是了解完他们手头上的工期后,却停了他们的往下的计划,没让他们再继续买地皮。
张泽带着闻酌的吩咐来:“都听着,你们两建完手头上的活回家休整半月,等后续安排。”
阿伟性子急:“张哥,那我们这活以后是不是不能干了?”
闻哥该不会想换了他们吧?
张泽也不知道。
跟着闻哥游戏厅里出来后,他虽每天都跟着闻哥在外面跑,却也只能隐约揣测道闻哥的一些想法。
他哥是真要换条路走了。
但这种话,他肯定不会跟绿毛乱说,只拍了下他肩膀:“别瞎想,好好干,干完休息。”
小钟懂事些,拽了下阿伟袖子,没让他乱问:“那张哥,我们干完就先回桌球厅吧。”
张戈已经走了,桌球厅现在都是由原来的领班管。他们两忙完手头活,回去也能帮着看看场子,闻哥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
“不用。”张泽缓缓吐出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气,更是坦然,“桌球厅可能也快转出去了。”
从今天开始,他们跟闻哥一起,再次平等地成为了无业游民。
小钟彻底坐不住了:“啊?”
——
顾明月坐上开向城郊的汽车时,无意看见车里放着转让合同,也很惊讶。
“你这是要把桌球厅转出去?”
“嗯。”
难得个晴天,天好气温高,闻酌开了点窗。
对着自家媳妇,没什么隐瞒的。
“准备建个公司,有个缺口。”
“煤渣厂的?”
其实现在做生意,都不太正规。
很多都是生意开起来了、被查到了,才想起来补证。
“不是。”闻酌轻踩油门,想了下,单刀直入,“小钟他们不是一直在建房子吗?手底下也有工人,我想给他们组个公司,单接工程。”
这是他给月亮准备的礼物。
不懂浪漫,不会表功,也不会说花言巧语,做了就是做了,想说就说了。
要不是还有道手续没办下来,闻酌今天可能就是带她去办营业执照了。
“包、包工头?”顾明月合上文件,显然不知道闻酌的心思,只是有些惊讶没想到能想这么远。
九十年代正是经济腾飞的时代,赚钱的生意有很多,大头就是挖煤跟建楼。
完全不敢想,闻酌能误打误撞地跟这两个行业同时沾上了边。
顾明月轻轻眨了下眼睛,觉得生活真是神奇。
#难不成这泼天的富贵要落到他们头上了#
在养月亮的路上,闻酌心情一直都很好。
他还真仔细想了下,轻笑了声:“差不多。”
“那你手里的钱够吗?”
家里的折子上其实还有不少钱,要是真能承包起几个项目,年收入也是相当可以。
顾明月觉得闻酌眼光真是毒辣,挑的每个项目都很到位,且还有一定的基础和可行性。
“应该能挪个十万。”
他们虽然两个花销大,但挣得也多,手里流水多,除了股票定投外,基本也没怎么动过折子上的钱。
闻酌现在是两条路并行,顾明月担心他周转不开。
“要是还不够的话,可以挑几处地产先卖了。”
房子建好跟不建的地皮是两码事。甭管建的怎么样,只要是建好了,那都是房子,价格就得按房子的价格卖。
顾明月在心里还真划出几个看涨的房子。
“不用。”
那一座座的房子都是月亮给他建的,也是独属于他们两人交锋后的产物,是顾明月给他留的后路。
他的媳妇,太过聪明。
从没说过有关他行业的一句不好,可却又能不动声色地为他做好一切准备。
狭窄无光的悬崖小路,从那刻起就已经走不下去了。
更别说现在还有了小月亮,他得挑起责任。
不会做那样事。
#舍不得#
“房子,”他看后视镜,拐了弯,朝着城外开,“以后都给咱闺女留着。”
“带她来,慢慢地看。”
就像他们现在,走在炙热的太阳下,有太多的事,可以慢慢地谈。
“闻酌,我们下周一去趟医院吧。”顾明月看向窗外,手迟缓地盖在小腹上。
鼻尖细嗅烟火气,听得见风吹鸟啼。
“也该给他建个档了。”
那个时候虽然强制要求□□建档,但其实愿意去做的也是寥寥,有的妇幼医院也不死扣着这个不放。
基本都是交了钱就能检查,检查完开点药或者没啥问题就直接就回去了。
上面查的不严,底下就更没多少人愿意去办个证。麻烦,事儿还多。
顾三丫不就是么,从怀孕到出生都没有办过什么计生证,就连结婚证都是给孩子上户口的时候才办好的。
但顾明月向来遵纪守法,不可能超生,打算早早办好计生证、准生证,也就不用东躲西藏的去检查。
节省时间,提高效率。
#时间就是生命#
闻酌眉毛瞬间就高高扬起,手攒紧方向盘,很矜持地“嗯”了声。
办计生证的时候肯定需要父母双方的结婚证。
他轻踩了下刹车,开始认真盘算最近的好日子。
是该找个风水大师给算算的。
嗯,一个够吗?
闻老板屈指敲了下方向盘,准备回去问问前合伙人。
不能马虎。
——
但赶得不巧,看完厂子回去没两天,江市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降雨。
气温直转而下,一场秋雨一场寒。
饶是顾明月,出门都得穿了个外套,里面却还是露腿的裙子。
“今天生意怎么样?”
晚上雨刚停,贺雪就带着人出摊。
“还行。”
周六日,学生们都闲不住,晚上夜市还是很热闹。
贺雪怕人挤着顾明月,给她搬了个凳子,让她坐后面休息。
顾明月哪是个娇气性子,转着看了下挂着的衣服。
几个小姑娘心细,给挂在最外面的衣服都做了个简易的直筒雨衣。
“天看着还是阴,摆一会儿就收了吧。”
“没事。顾姐,我们带的有帐篷。”
贺雪指了指还没伸展开的红色帐篷,正立在角落里。
“那是我们学院的帐篷,这几天也没活动,我们跟干事商量借用了几天。”
顾明月看着她们趁着人少,一个个地咬着牙使劲儿,抱着四个角合力地把帐篷撑在上面。
“顾姐,我们这是工作呢,说好的几点下班那就得几点下班。你支这摊生意也不容易,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贺雪是先服的是顾明月这个人,然后才愿意继续跟着她干生意。
还是初见的没钱吃饭,大着胆子那个找自家男朋友当托的刚强女孩,一如既往地执拗。
顾明月还挺喜欢的她这性格的:“那听你的,咱们今天一起,该几点收摊就几点收摊。”
夜市虽说是她的主业,但顾明月做起来还是以玩闹为主,主打一个圆梦。
也是她自己开拓的一个契机,深入浅出,更直观也更具体地认识这个社会与世界。
但现在,她已经不需要这样的时机。
可看着眼前那群年轻又认真的姑娘,她依然会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年轻真好#
顾明月一直都觉得女生事业心强起来,不输任何男人。
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贺雪学的是天文,所以看天气看的特别准,帐篷伞刚撑起来,“哗——“地一声就跟倒雨一样。
天空砸雨点,突然下起来了,而且还越下越大。
不少商贩都开始仓皇收拾东西,行人们则就近避雨。
争先恐后往他们那里去,贺雪那把帐篷伞下挤了不少人。
顾明月有意带她们,披挂上阵,端起自己老本行,笑吟吟地接待顾客。
“相聚就是缘分,不如来我们这看看衣服,里面可是有不少尖货就等着您来看呢。”
顾客们躲里面避雨,多少也都有点不好意思,想着随便看看,意思一下。
可顾明月卖东西,别说人了,就是狗进来了都得掏干净兜里藏着的狗粮再走。
赶在降温的当口,又都是上新的款式,人来人往,基本没空手的。
#一个晚上,一个奇迹#
顾明月忙到没有喝水的空,嗓子都说哑了,但生意显然不错。
尤其是外套和毛衣,是晚上走单最多的单品。
贺雪盘货的时候都忍不住跳起来:“顾姐,咱们今天绝对是这个月销量最好的一天。”
单价高,日流水肯定好看。
她忍不住邀功:“您说,我今天帐篷是不是带值了?”
没有人不想要顾明月的夸奖。
反正,贺雪是很想要。
“值了,非常厉害!”顾明月很喜欢有冲劲儿的年轻人,把她们夸了又夸。
贺雪兴奋起来,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浑身都是劲儿。
要不是顾明月拉着她,她都准备扛着帐篷伞走。
“先等等,咱们复盘一下。”
顾明月喝了几口已经凉透了的水,简单跟她们复盘了下晚上的说话技巧,重点提示了下她们卖货的效果。
“尽可能的每句话都说在点子上,掌握住节奏,别被客人带走了话头。”
都是年轻的小女孩,话一说起来,就刹不住。
顾明月耐心听她们说完小话,陪她们一起收完摊。
爬楼回家的时候,她心里还在盘算着该怎么忽悠贺雪,明年毕了业跟着自己到服装商场里继续干。
生意如打仗,一将难求。
最多三月,商场就能建个差不多,可眼前能用的人却还没几个。
顾明月用人,向来宁缺毋滥。
她面前放着名单,划去了晚上观察过的两人,留下了贺雪和另个陪同学来兼职的女孩。
人选方面不能急,顾明月眼下还有更担心的事,就是货源以及跟厂家的对接联系。
都还没什么门路。
晚上的货卖的不错,也给了她一个进货的机会。
她明天要去趟批发市场,跟相熟的老板娘问问温市情况,看看能不能引荐。
提前两手准备,就算不能。最迟下个月,她也得去温市附近转转。
不能没有货。
趁着闻酌去外地买车的空隙,顾明月难得晚睡,开了盏台灯,在客厅里多坐了一会儿,列出眼前最急迫的事,重新调整了日程安排。
等上床睡觉的时候,她咳了两声,迟钝地察觉今晚气温降得有些多。
——有点冷。
#坏事#
常年一个人在外生活,最烦的就是生病。
耽误时间不说,工作也不可能停下来等你。
所以,小不严的感冒发烧,基本抗抗都过去了。
她也没太当回事,踩着拖鞋下床烧了壶热水,喝了小半杯,又拿了床厚点的毯子裹身上。
闭着眼就开始睡觉,自理能力满分。
长这么大,没被感冒发烧打倒过。
她刚这么一想,结果,夜里突然醒了。
一摸头,她就知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