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到了第二天,我总觉得这事儿挺蹊跷。
也不是没有在两天以内连续接到两起案子的先例,但是这两者的冲突实在是让人难以认为这是巧合。
特别是在研究过马俊的简历之后。
初中学历,无业又是个富家子,却一个人独居在外,连自己的亲生姐姐都说和他不熟。在宋乔雨调查过马俊的邻居之后,才发现他们甚至不知道隔壁住了人,还以为曾经常来看儿子的马城是炒房子的商户。
若不是已有的生活痕迹验证了马俊的确是曾经居住在这里,我还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能宅到这种地步——居住在一栋公寓楼里七年,居然连保安都不知道这里面还住着一个人。这究竟是到了什么境界啊?
“最起码他得买东西吃吧?真是见了鬼了。”宋乔雨重新听着自己录下来的问话内容,表情难以言喻,一副被摧毁三观的生动神情,“就算他真有什么特殊渠道……他吃了饭总得有厨余垃圾吧?别告诉我他连包装纸都吃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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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告诉你他吃的是快餐了啊?”邵梓皱着眉看手机,“你不是去过他家厨房吗?很明显啊,冰箱里清空了不奇怪——毕竟他走的时候是要回家好几天。你没看那橱柜,几个碗摆放的整整齐齐,江哥说还有洗洁精味儿,就是清理的干净了一点儿,明显是用过的啊。”
“这样吗?”宋乔雨表情有些尴尬,挠了挠头。
“有这主观印象也很正常,”我叹了口气,“毕竟我们昨天才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话说,你们不觉得这个马俊的人设……有些熟悉吗?”
“队长你认识他吗?”路博显然没有在状况中,趴在桌上转过头,一副刚睡醒的表情,“那就节哀了啊。这人去的很安详……没错吧?”
“我是说,这个马俊……”我刚想说什么,又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事还得自己来。
尸检的结果出人意料。马俊并不是死于毒药,针管里的物质却仅仅是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莫子楠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颇为懒散,估计也困的慌,“他的血管里应该是被注射了大量的空气,然后形成了气体栓塞,最后自然导致猝死。至于针管……上面有鲁米诺反应,只在针头上出现。不过这一点其实很奇怪。”
“哪里奇怪?”
莫子楠停顿了一下,“按理说,注射空气针致死导致的痛苦非常大,也不是一瞬间就能致人死亡,因此一般死者都会有剧烈挣扎的痕迹。然而马俊身上这样的痕迹很少。其次,对于用空气针致死这个目标来说……这个针管的剂量实在是太小了,注射一次的剂量完全不够,就是剂量翻倍还差的挺远。”
“那可不可以连续注射?”
“理论上……理论上,只要能在一定时间内快速完成多次注射,保证人体不能处理完这部分空气,就可以达成目标。但是马俊的身上只有这一个针孔。就算是不考虑死者死前的挣扎,能保证在几次快速注射之后。只有一个这么完美的伤口的操作难度也……很大。我不能说没有,但是至少我应该是做不到的。”
我理了理思绪,感觉这结果真是有些奇特。
“也就是说,凶器或许并不是这个针管?,”
“没错。”莫子楠回答的十分干脆,“虽然针尖上的血液的确应该是马俊的没错,但是……至少从理论上判断,这个凶器的大小和实际的凶器并不相符。”
“准确的说,这水是纯水。或者说,它原本应该是蒸馏水。”
这应该能缩小排查凶手的范围。
“无论如何,只要我对死因的判断没有问题,”莫子楠总结道,“那么凶手就一定是一个在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
“那样的话,我们就有嫌疑人喽。”路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真可谓是自信满满。
这话说的很让人安心,可是好像有什么不对?
我低头确认了一下。电话还开着,我的确没开免提,不至于耳聋,却也没加入什么电话会议功能。
然后我又往路博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以一种十分做作的方式摘掉了耳机,眯缝着眼睛甩了甩头上翘起来的几根毛,让它们立的更直了,然后歪着脖子斜着眼睛看了过来。
我一度怀疑我们这里究竟是不是一个正规的刑警队,而我是不是这里唯一的英明神武的头儿。
算了,英明神武是去掉吧。
多寒碜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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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先生的居所同样是公寓,比较起马俊的两个家却要小上许多,也旧上许多,约莫是几十年前建筑的旧楼,墙壁上的油漆裂开十几道参差不齐的缝。这老房子实在是古旧,却算不上古朴,若是说的好听点就是一切从简,难听点就是毫无装饰,也就一层白漆刷了了事。然而这房子坐落的地域环境实在优良,竟然是在一所知名的大学内部区域,周遭也算得上环境优美。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老先生,是嫌疑人的父亲,在那位回来前暂且请了我们在室内等待,招待的实在是周到的很。唯有一点,这位老先生的言行举止可谓复古之至,话语间文白交杂,让我这种高中仿佛白学了的学渣实在是由内而外的感到了一种浓浓的压迫感。一打听才知道,这位原来是大学文学系的教授。
老先生很健谈,也十分热衷于警民互动,正当我准备从脑袋里搜出陋室铭这篇古文好不败坏刑警文化形象之际,我们的正主终于登场,救了我一命。
“马俊的脑子有病。”
这是我在见到目前的第一嫌疑人的时候他说的第一句话,这可能是一段时间来我听见的最令人振奋的一句话。说完这句话,他刚坐到了沙发上,摘下眼镜,嘴角莫名撩起一抹堪称诡异的笑弧。
张肖华今年刚过三十,是一名外科医生。从第一眼看过去,就可以知道这家伙实在是一位十分讲究的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可谓收拾的妥妥贴贴,再加上相俊秀的相貌,温文尔雅的气质,很明显是现在女孩子喜欢的款。根据之前调查到的资料,这位的经济水平同样是不错,按通俗的说法,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钻石王老五了。
我们找到他,是因为据马淑所说,是马俊唯一一个连她都认识了的朋友。认识的原因无外乎是张肖华曾经来到他们家拜访过马俊,不过即使只是这样,对于我来说,这也足够令人吃惊。
这两个人说是朋友其实让人有些怀疑。不是我歧视死者,只是这两者正常的交际圈实在是有着太大的差别,让人难以联系到一块。
“据说您在三天前拜访过马俊?那时他是否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如果是和平时相比,那么并没有。”张肖华耸耸肩,神情坦然如旧,“和正常人相比,他一直都十分怪异,那时候也自然是一样。”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网络。准确的来说,其实是网络游戏。”张肖华说到一半,偏了偏头,停顿了一下,偏过头看了看他的父亲,然后转回来,皱着眉头对我说道,“是页游。”
或许是刚才的经历实在给了我太深的印象,听到如此现代化的词,我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怔了半晌。
“其实说来那也算是巧合了。”他似乎觉得有些难堪,抬手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具体的细节很寻常,唯一不同的就是,马俊的言辞引起了我的注意力……不,就是——从言行举止上来看,马俊完全不像个正常人。所以……”他的话断在一半,应该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这可以说是很奇特的说法了,让我觉得莫名有些好笑。看张肖华那样子,估计也觉得挺尴尬,脸上稍微有些挂不住,看来是有些端不下去。
“就这样?”
“就是这样。”
既然他不愿意说,纠缠细节没有什么意义。
“那么你知道,马俊是怎么死的吗?”
张肖华闻言就是表情一滞,不过还是适时的在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
“他死于空气针注射产生的血管栓塞。”
“原来如此。”张肖华偏了偏头,表情舒展开来,“也就是说,警官您在怀疑我喽?”
这家伙似乎没怎么激动,似乎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甚至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一个瓷杯,慢慢的抿了一口,眉毛挑起来,一副享受的样子。
“没错。”那我也就不需要否认了,“那么你怎么看?”
“人不是我杀的。”张肖华淡淡的说道,“在我这边看来,这是事实。虽然我无法证明这一点。”
“如果我可以证明呢?”
“那我现在就不在这里了。但是我的确没有杀他,也没有理由杀他,当然,我也没有方法证明我说的是实话,你如果判断我是凶手也毫无依据。”
我沉默无语。至少最后一句,他说的的确是实话。
“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说明一下。在昨天,我的确去过马俊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