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的权柄是个好东西。
伪装成巨人的泰坦显然打阿拜斯的主意很久了, 这个好战者扛着“逐光之剑”来战的次数竟达到了四次之多,只是次次皆落败于深渊气息的威胁之下,狼狈奔逃——冰雪领域中镌刻了两方所有战斗, 载录了一切交手的画面,每一幕场景皆清晰可辨。
虽然维拉尼亚对阿拜斯试探性的问询并没有得到回应, 但祂好歹也做出了些许反馈,至少这些忽然展现在她视野中的东西,总不至于是凭空出来的。
她窥一斑而见全豹,很快掌握了阅览这些画面的方法, 从托提厄希的战斗方式与习惯中摸索并评估他的弱点。
阿拜斯显然烦他烦得不行。
冰雪之主待在祂的圣域之中根本懒得动弹,面对进犯者,大多数时候也都是以祂的伟力压境,凭借自己主场的冰霜风寒冻结一切, 即使“逐光之剑”何等可怖,也从来破不开阿拜斯的防。
但祂大概也存在某种顾虑, 任对方百般打扰也没有释放深渊,否则早不知道多久已经将其赶尽杀绝了。
结合这些情报与经验, 维拉尼亚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正义法庭陷入与纯白教皇的战争, 在冰雪封锁时空掩盖信息的前提下, 正义法庭能伸出援手的几率并不大, 如果意识到她能搞死托提厄希,萨尔菲尔德一定不会介意先把对她的仇恨放一边——既然创造出这样的好机会,必须达成一击必中的把握。
维拉尼亚尝试联系了自己的骨龙,冰雪之境半主人的身份让她的思维可以毫无阻隔地进出领域,“寒冰”毕竟是以她的召唤物形式存在,因此取得沟通很轻易。
不得不说,相较于于她被纯白教皇追击的狼狈经历, 寒冰锻炼自己龙骑士的过程倒是一帆风顺,死亡并没有减退祂的强大,反而因为更接近寒冷领域的奥秘而使祂更强大,梦境世界之中能挡得了祂的存在并不多,不过“死亡骑士”与“永恒骑士”之间还是存在着足够的壁障,虽然死骑也是智慧生物,但受生前的影响很深,行为模式与习惯还受到身体的强大束缚,进化为永恒骑士之后,就是完全脱胎的新生命了,不仅会获得这一种族的传承,而且更具独立思考的能力,寒冰想要的是一个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同伴,真正的龙骑士,所以祂不遗余力地锻炼着维拉尼亚为祂选择的骑士。
但此时听从维拉尼亚的吩咐,寒冰立刻转移目标,还是寻找“吞噬者”与精灵兄弟的领域无尽森林。
因为她不敢放出信使白鸦,免得又糟糕某位教皇冕下的窥视,但她又需要几把刀子,所以只能让寒冰曲线救国了。
精灵兄弟暂且不管,知道他们的状态就行,总会找到再度接洽的时机;吞噬者是玩命玩出了巅峰,他绝不甘心对梦境世界认输,逃过一劫之后必定会想办法进来兴风作浪。
梦魇那臭虫但凡有足够的大局观,就知道该保住人鱼一命,维拉尼亚对这把刀还是很满意的,吞噬的法则运用得好,绝对是意想不到的功效。
至于人鱼甘不甘心再被她利用?
哪有他拒绝的机会;就算明知维拉尼亚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家伙,能够吞噬“托提厄希”这种诱惑放在面前,他能忍住不搏命?
提到吞噬权柄,不得不提到深渊,只是相对于力量权柄,深渊的吞噬却是本能,它的恐怖之处,不在于鲜血淋漓,而在于污染。
对肉身的污染,对灵魂的污染,如同跗骨之蛆,不可逆转,不容驱逐,一旦沾身便意味着绝对的沦落,不管猎物如何挣扎,最终都会为深渊所吞噬,沦为彻彻底底的深渊生物。
在看到阿拜斯对于深渊气息如此游刃有余的利用之后,维拉尼亚心痒得很——如果说那是祂漫长时间中镇压深渊、与其斗争而得到的馈赠,那么维拉尼亚与虚无相处了多少个纪元,时空之间的罅隙比起深渊总要不那么危险,至少落入虚无罅隙还有逃脱的几率,而她的真身都已经被搓磨到无惧虚无侵染,她应该也有办法借这种力量所用。
再不济,凝聚一点虚无气息化为利器,也是一个不错的杀手锏。
作为光与影的泰坦,既然畏惧深渊,当然也会忌惮虚无,虚无会融光与影为混沌,会同化所有属性的力量,令托提厄希丧失力量的源泉——这个设想很有几分可行性。
维拉尼亚自己摸索了一会,毫无头绪,就像鱼会对自己生存的水源熟稔之至,但它也做不到控制水源啊,习惯与利用完全是两码事。
她就想着,是否还是要再去借鉴一下冰雪之主的力量?
阿拜斯待在祂的圣域安静地休憩。
但当祂发现那个麻烦的存在竟然动身,往领域中心而来时,饶是无上的冰雪之主,都觉得有点郁闷。
能让一个泰坦如此孜孜不倦百般谋略要搞死的对象只有同族,这是每个知道“泰坦”种族恶习的存在都了然的事实,不过鉴于她并不打算在祂面前隐藏,阿拜斯可以轻易确定她的真身,但却没看出来托提厄希也是泰坦。
只能说,在梦境世界之中他采用了独特方式掩饰了自己的种族,以至于就算与之交手数次,祂也未窥探到他的本质。
阿拜斯知道泰坦实在是种麻烦透顶的生物,但就像祂拿托提厄希没有办法,不可能以在梦境世界中释放深渊为代价杀死他——祂不想失去一个可以暂时脱离深渊重压放松身心的所在——祂也没法奈她何。
正因为真正的主人不作为,完全是放任态度,所以随同她靠近的脚步,黑夜开始舒展,在冰雪的天幕中试探性地蔓延,在发现冰雪并未予以抵抗之后,星辰的光芒更加雀跃,肆意地将光辉洒遍她走过的冰原。
永昼的冰雪在新的掌控者面前自然地避开了锋芒,为之留出足够舒展的空间,光源与冰雪融合得更为难解难分。
她身披极星之光而来,围在她身边活蹦乱跳争着要被她抚摸的白鹿们似乎一点都未意识到冰雪的领域正在被侵占,它们主人的威严正在被冒犯。
阿拜斯短暂地思考了下是否应该换一批信使,但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所有的冰雪造物在她面前都是一个德性,她好像天生具备某种对纯洁之证的感染,好感的爆发力之强、传染性之快简直令人费解,整个冰雪领域都在欢悦着表达对她的喜爱,祂总不能把整个领域都清洗一遍。
但是又不能任由她靠近。
维拉尼亚本来想去观摩一下中心圣域,借助圣域之下无意泄露的丝缕深渊气息,来探究一下如何利用这种极限力量,她并不惧怕深渊,因为这是冰雪之域,阿拜斯的存在已经叫任何深渊气息都不敢妄动,白鹿们自告奋勇要给她带路,谁都不愿意离开她身侧,于是一窝蜂浩浩荡荡地前往圣域。
她觉察到随同自己的前进,头顶的星空也在蔓延,如此肆无忌惮地攀附在冰雪上汲取其生命力补足自身,甚至贪婪着渴求更广阔的空间更自由的领地——维拉尼亚本意并非如此,她还是懂得点适可而止的,但又实在收不回来造梦者的权限,尴尬的同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下了。
她甚至已经在思索,阿拜斯要按捺到什么地步才会忍无可忍将她丢出去。
……并没有。
维拉尼亚很快就发现冰雪领域里似乎多了点什么,那奇异而梦幻的世界,璀璨瑰丽之余,悬浮着某种有别于冰雪源力的结晶。
似乎是坚冰包裹的某种黑色气体,已经凝成了结晶状态,但又足够的轻浮,即使外层是冰块,依然能够悬浮起来,也许是害怕里面的事物泄漏,所以封印的力量加固得十分厚实。
但就算被封印,当它出现之际,还是可以清晰感觉到周遭的时空都出现了微弱的扭曲,可见侵蚀力之强,而且,明明看上去是黑色的仿佛极阴冷的事物,透出的感觉,却是种能够蒸发一切的高热,触碰一下都会被燃烧成灰烬的高热。
维拉尼亚不由自主想到地狱,燃烧着不灭之火的炼狱焦土,“黑天使”伊维恩掌管的地狱在其堕天之时坠落,落在深渊边缘,在深渊的血肉中生长,由此孕育出无数恶魔种——她对地狱的印象与世人一样,无比标准的炎热、扭曲、怪诞。
如果深渊是这般存在,怪不得是由冰雪之主镇压着深渊……
祂的能力先天克制深渊啊。
当然,暂时拥有冰雪权柄的维拉尼亚根本不用担心这气息会侵蚀自身,她取了一块结晶观摩了片刻,揣测阿拜斯凝固它的手法,结果发现,与其说阿拜斯直接使用深渊的力量,不如说,深渊是无法驯服的,他只是用冰雪裹着深渊气息,所运用的也从来都是自己的力量。
只需要控制它伤害不到自己,而不必担忧敌人会有怎样的损伤。
原来如此!
虚无既然化成她梦境的一部分,头顶绵延的星夜之中其实就具备了某些她能利用的虚无气息,这倒是一个很有用的发现。
发现麻烦已经停下脚步,放弃前来圣域,转而研究自己的梦境,阿拜斯就又阖上了眼。
但是信使们仍在喋喋不休怂恿。
‘不去了吗?圣域真的很美很美哦。’
‘开满了花呀!’
‘灰蓝色的玫瑰花,就跟主人的眼睛一个颜色!’
‘那是最纯粹的冰雪结晶,每朵花都是一个冰雪世界!’
‘这样的奇景,你真的不想看看嘛?’
‘去嘛去嘛,我们的同伴应该已经复活,可以当做去迎接它呀。’
‘主人不会生气的!’
‘是的是的我们都知道,主人肯定不会生气的!’
圣域的泉水中闭目沉睡的白鹿忽然动了动耳朵,蓦地睁开双眼,无辜的蓝眼睛瞪了片刻,神智重回,它抖了抖有些不适应的身躯,慢吞吞站起来,新奇地晃了晃自己变大的鹿角,扭过头看到自己竟然发着光,更觉得意外。
它透过感知分辨了一下同伴们的位置,悄悄抬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溜溜达达地又跑回到主人身边,试探性地衔住一朵冰玫瑰。
见主人并不理会自己,立刻叼起玫瑰,转过身欢蹦乱跳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