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我怎么办?
河湖市。
训练基地。
有一条宽敞的大路,两岸梧桐笔直,风时而萧瑟。
有些因为建模乏力的学生会来此处闲逛,或者路过时也会驻足闲聊。
此时,苏萌与沈青走在了大路一侧,在高大的梧桐树之下悠然漫步。
此时的苏萌已经不再是双马尾的发型,身后披着的头发都被一条红丝带束缚,任风飘摇。
她曾经常戴在头顶的猫耳也不知藏在何处,取而代之的装饰品是一条白色的丝绸带,贴在鼻梁之上,遮住了双眼。
衣装还没有变,依然是那白色的t恤,上面印着粉色的猫咪,身下穿着牛仔短裤,白腿笔直。
沈青一身简单的休闲穿搭,陪在她身边,时而偷偷瞄两眼苏萌那小巧精致的脸。
在以前,她是很喜欢看着苏萌的,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很可爱。
可是,现在看不见了。
“委员会议决定北征了。”
微微思索,沈青说道。
她眉宇微沉,三分凝重,干净得微显冷清的脸上有着难以述说的平静。
在“阿拜行动”宣告结束的时候,她就已经不知如何表达情绪了。
那时候苏萌的父亲战死了,陆离也莫名离开了河湖市,于委员将苏萌转到训练部,现在成了这分基地的导员。
她从来没有过安慰人的经验,也不知道苏萌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是偶尔陪着苏萌来这散步。
很快,七天就过去了,苏萌没有哭过,好像也没有笑过,比起以前的模样更显得淡定深沉。
与她在一起并没有增加生活的压力,也没有遭遇不幸的压力,只是默默的感到共情。
苏萌虽然丧失了视力,但是她没有失去感知,依然能分得清哪里是路,哪里是围栏。
也许她行动会慢一些,但是没有出过差错,接手导员的任务后不曾抱怨,偶尔感受学生惊奇的目光也不曾责怪。
现在,苏萌的生活应该是变了,但又像本该如此一样平淡。
沈青也不知道如何与现在的苏萌交流,所幸她说的事情苏萌都乐意听。
最近委员会议结束,这算是灵协目前来说最引人关注的事情了,应该让苏萌也了解的。
而苏萌似乎也对此感兴趣,她轻声问道:“什么时候?”
“三天之内,这次行动规模很大,所以需要时间。”
苏萌又问道:“有谁在队伍里?”
“四大总队长之一的【兵将】,七大导员中的【紫刀】赵安,【闪剑】唐海,还有一位退休的委员,不过没有信息说值得是谁。”
沈青如是说着,眼神里有些仰慕之意。
四大队长就是灵协安保部最强的四位资深级了,可以说得上是专家级之下的顶尖。
七大导员也是如此,是训练部最强的七位资深级,比起四大队长来说是不相上下的。
同时出征三位外加一名委员,这样的力量横扫北方十六小国是轻而易举的,哪怕与北区【雾】直接交战也未尝不可。
她听【明叔】说过北区【雾】的状态,那是个战斗实力相对薄弱的分区,仅存的三位专家级灵模师里就一位是战斗型,而且晋升时间并不长,也许还没有适应专家级那片领域的战斗。
而且北区【雾】为数不多的十几位执行者现在也折损了十来位,估计能维护总部的力量也不多了,只要被灵协的队伍发现,就是雷霆之势清扫。
不过北区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弱,它基本上算是掌控了北方十六小国,所以想要拔除他们的总部必须经历层层阻碍,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这次北征,北区【雾】凶多吉少,但是灵协也绝对不会轻松,这就是【明叔】的预测。
对于【明叔】的话她是很信服的,对方无论是身份还是资历都有资格预测这次北征的结果。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雾】并不是只是有北区啊......
【明叔】还说,其它分区都将有大动作了,似乎已经暗暗串谋了起来,只有华区按兵不动。
总之,北区【雾】对“阿拜行动”的针对只是序幕,【雾】布局了大半个世纪的棋盘就要浮出水面。
目前已知北区【雾】将【破境行动】推动到了第三阶段,正在尝试解放3级兽境,若是北征失败,灵协将会面临极其惨痛的局面。
客观上来讲,与主联系最亲密的北区【雾】才是五大分区里面最让灵协头痛的,就像毒瘤一样。
不过这些事情沈青也暂时接触不到,她还是在河湖市当导员,不用接触那些上面的决议。
只用和韩烨一起在河湖市慢慢涨资历,等时机成熟了再升职去上京市便是他们两最朴素的追求。
现在身边多了个苏萌其实也不影响他们的计划,如果可行的话到时候一起去上京,毕竟都曾是一个小队的队员。
想到这些,沈青轻轻呼了口气,感觉轻松不少。
上面纷争不断,只是都与她关联不大,受到影响的苏萌也不需要安慰,这比起之前的生活略有起伏,但是也不深。
“你说北征会成功吗?”
“会的。”
沈青顺口回答,眼睛里的光泽盈盈。
“那你相信生命会复苏吗?”
听到这话,沈青面色一顿,偏过头去,发现苏萌已经停下了脚步。
恰好有微风吹过,苏萌脸侧的鬓发轻轻飘动,她面对着沈青,即使白色丝绸遮挡了眼睛也能感受到一种独特的目光。
不知怎的,沈青没有回答,她犹豫着。
这个问题对于任何一个正常的灵模师来说都是能轻而易举回答的,毕竟谁会选择相信呢?
就像没有人相信精神病的救世言论,也不会有正常人相信死者能复苏。
但她是华区【雾】的正式成员,不是正常的灵模师......
加入华区【雾】的根本原因是曾经把她从上京市福利院带走的那个人不辞而别了,而那个人曾说过自己华区【雾】正式成员的身份。
和广大的组织成员不同,她没有想过复苏谁,她也没有亲历过心念之人的死亡,加入华区【雾】不过是想找到那个收养她的人罢了。
说来也是有趣,那个人走入上京市福利院时,一眼就看中了角落里的她,目光交接之下似乎有种冥冥之中注定的情结。
后来的生活大概是和其他同龄人不同的,那个人教会她战斗的技巧,为她寻找特殊的原画作本命灵模,悉心指导她在灵模师的道路上前进。
那个人偶尔问她想不想去游乐园,只不过她都拒绝了。
也许是心底里面认同接受了那个人的抚养方式,她从不希望节外生枝,安安心心的接受训练。
那个人没有打过她,没有骂过她,只是希望她能成长起来,以后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而恰巧,她不是那种渴望自由的性格,她想要完成那个人的任务,成长为让那个人满意的人。
可惜,那个人对她的要求就是好好成长下去,后来还不告而别了。
后来,【明叔】找到了她,从此开启了人生的一条新道路。
她问【明叔】那个人的信息,【明叔】说现在的权限不够,等资历上去了就能知道。
这也成了她的人生目标,为华区【雾】打工,曾经也游走在陆离旁边,思考如何不引起怀疑的取得陆离的信任。
到现在,她都没有停歇过进步,没有忘却自己的初心。
只是,她也没有思考过苏萌所问的这个问题......
华区【雾】在她看来不是一个令人恶心的组织,目前所接触到的人都是友好的,比如【明叔】,韩烨,还有柳萱。
他们为什么加入华区【雾】,沈青不知道,他们是否相信过复活死者这件荒唐事,沈青也不知道。
一晃眼,她加入华区【雾】好几年了,可是却对于至高追求无动于衷。
若是真的要说的话,她并不相信,可是这相不相信又有什么关系?
她又不是为了复活某人而加入华区【雾】的。
只是......
“我相信。”
一声清扬的话语出口,风安静了。
高大的梧桐树下,苏萌与沈青相对而立,面色清淡。
沈青的眼神里满是认真的神色,她打量着苏萌的小巧精致的脸庞,眼眸清亮。
“灵模师能把不曾有的东西创造出来本身就是奇迹了,为什么不能创造已经离世的生命呢?”
她轻轻牵住苏萌的左手,缓慢迈开脚步,沿着大道继续向前走。
“有很多普通人都曾把灵模师当做至高无上的职业,那是他们向往而接触不到的事物,我在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为什么灵模师会觉醒灵模空间呢,为什么原画里面的东西能出现在现实呢,他们会不会是故事书里面的天神,可以创造一切自己想要创造的东西。
我也不敢想象自己能走上这条路,最终成为灵模师。
后来,我忘却了曾经对于灵模师的想象,到现在,只是偶尔专注于分析原画建模,为了提升实力而奔波。
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来,曾经那朴素的幻想。
普通人仰望我们的时候满是惊奇与羡慕,他们不理解,为什么原画里面的东西能创造出来。
而我们对于复苏生命的态度也是如此,我们不理解,为什么死者还能复苏过来。
这两种幻想最大的区别只在于一种被证明过,一种正在等待被证明。
灵模师开启了幻想,而复苏生命开启了灵模师的幻想,无数先人前仆后继的在这条道路上前行,就是为了证明一件事情——灵模学有尽头,它的尽头足以满足所有人的幻想。”
沈青的声音轻灵悦耳,带着饱满的情绪,就好似四月的风吹开了田间的薄雾。
她眼睛里面光泽更加明亮,她眉宇更加舒朗,似乎也沉浸在了自己所讲述的故事里。
这并不是她所思所想的话语,这是【明叔】曾经诱导她加入华区【雾】的话。
明明过去了很多年,她却依旧记忆如新,似乎是因为那个收养她的人也常常谈到这观点。
【雾】最本质的追求就是灵模学的尽头,只是四大分区都“变了心”,渴望走上主所引导的捷径,唯有华区不忘初心。
沈青未曾想过在这条道路上前仆后继,但是每次想到这些都是有些热血上仰,心中激动难免。
哪怕只是站在路边远望,这也是让人惊叹的道路。
沈青不是主的信众,但她是华区【雾】的正式成员,她可以坚持自己不相信生命能复苏,但是不能为此忘记了组织的存在。
当苏萌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就知道【雾】的追求又多了一个潜在的信众。
父亲离去,亲切的姐姐也回不来,这种遭遇是令人同情的。
也许是苏萌失明了,才没能流下眼泪,不过也可能因为她失明了,才少了更多困扰。
看不见一切,视线所及都是灰蒙蒙的,只是心里默默思念着辞世的亲近之人。
现在问出这句话,已经说明她心中有了新的想法。
悲伤是挽回不了一切的,苏萌想要的是一点微小的火光。
而恰好,【雾】能给出这缕火光。
只不过,她并不打算劝说苏萌加入【雾】,毕竟苏萌的母亲是被中区【雾】算计死的,父亲是被北区【雾】算计死的,这样的仇恨留着,又怎么能劝得了呢?
她只是传递一些【雾】的思想罢了......
“沈青......”
苏萌的声音忽然低呜了下来,情绪有明显波动,似乎带着哭腔。
“嗯?”
沈青有些不知所措了,牵着苏萌小手的力道都轻柔了三分,像是受惊的小兔子。
不过是说了几句【明叔】的观点,有这么煽情吗?
“陆离在离开河湖市的时候说,他能找到复苏生命的办法,让我等他。”
听到苏萌那轻软茫然的声音,沈青心中瞬间醒悟。
原来是因为陆离......
她轻轻叹了口气,轻轻把苏萌拉到身边,说道:“陆离是【雾】所追求的神选者,他本身就是不平凡的,我们很难理解他所做的事情,只用安心等待就好。”
苏萌脑袋偏在沈青肩头,抽着鼻子,呜声道:“爸爸走了,秋梨姐走了,现在他也走了,我怎么办?”
沈青刚想说“还有我呢”,但是感觉到肩上的压力,便没有说出口,只是温柔揽着苏萌的肩膀,像是揽着一只小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