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心若布衣(一)

齐雅如愿以登基为帝。

齐桦还是顶着“国姓”被封为“皇嗣”。一应礼仪制度都按照皇太子的规制来置办,只是齐雅在都城外另外找了地片方给他新造府邸,并没有让他继续住在宫里。

虽然封号不痛不痒,还不如那两个齐家的“国姓王爷”威风,但是齐桦却很知足了。

能离开皇宫是他最大的心愿,哪怕还是在都城,但是至少能出了那道墙,就已经足够让他宽慰的了。另外他的两个孩子和几个妃子也都可以一起迁出宫外,倒是能让他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更让他高兴的是,对于王灵的处置,齐雅没有明说,那也就意味着王灵暂时并无性命之忧,可以随他一起住在新的府邸里。

哪怕是偷来的,齐桦也想有这几年,几月,哪怕是几日的闲适光景。

这座府邸比照一般的王爷的府邸还是略小了些,只有三进院落和前后两个花园。齐桦为王灵单独开辟了一个小院供他居住。那院子倒是清幽雅致,种满了翠竹,王灵偶尔闲来无事会割一段竹子,仿照古书上的法子弄一根竹笛出来。可是一连试了几日,要么就是干脆不成型,要么就是成型了也吹不出响动,这倒是让他有些挫败感。

不过显然王灵对这件事是乐此不疲。

这日齐桦忙活好了前面的事情晃到了王灵的小院,见他还在专心致志的刻竹子,便有些恼怒地说:“你刚才怎么不去前面参加宴会?”

王灵头也不抬地继续忙活着他手中的大事,道:“你是说同那些贺你乔迁之喜的人一起吗?”

齐桦顿了顿,略有些无奈和羞愧地说:“他们来,也是看了母后……母皇的意思。只是不想让我这个皇嗣太没面子罢了。”

王灵道:“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该去了。这本是给你长脸的事情,我去岂不是给你丢人。虽然现在人们还唤我一声‘王爷’,可我这王爷一无权利,二无封地,连个自己的王府都没有,去了岂不是给你下面子?更何况,我还是戴罪之身,更不该给你平添是非。”

王灵说得明明白白,再透彻不过。

只是齐桦还是不甘心,道:“你万不可说自己是戴罪之身。你那身上的所谓罪过不是早就被免去了吗?”

“可不是免去,而是暂且不提哦。”王灵晃了晃手中的竹笛说:“这个,估计能成,待我再修缮一番。”

正在这时,门外的侍女来报:“两位王爷,张大人来访。”

犹豫齐桦的这个“皇嗣”的封号尴尬,看着像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又没个太子的封号,更没住进东宫,所以人们也一概称他为“王爷”。而王灵在称位上倒是更好辨别一些,他虽然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家伙,不过也从未被削爵,所以人们也称他为“王爷”。

齐桦问:“张大人?哪个张大人?”

那侍女道:“是张彬张大人。”

张彬如今也算是齐雅身边的红人,齐桦也是不敢怠慢,更不知道他来是不是给齐雅传话的。便说:“快请。”

不待侍女离去,便听门外已经有人说道:“不用王爷去请了,张某失礼,就径自进来了。”

来人正是张彬。如今他被齐雅封为“宫中教习”,说是给宫中之人教习典籍文化,其实就是齐雅身边的幕僚。这样的身份比给他一个官位都要尊贵。即便如此,张彬仍旧是一身素色的衣裳,不如朝中重臣那般华丽看,倒仍旧有几分书卷气息。只是这书卷气里难免混杂了些许老谋深算,和诡辩智计。

王灵对张彬本是有几分好感的,只是听说他成为齐雅登基一事出谋划策便对他的评价低了几分。可如今看了真人站在眼前,又觉得他不如自己所想的是那种待价而沽的文人。一时间也不清楚他的来意,便率先施礼道:“张大人好。”

张彬连忙还礼道:“给二位王爷请安。灵王爷您万万不可如此,这不是折煞张某了吗?”

王灵道:“本王只是仰慕先生才学而已。”说完只微微额首,又去忙活自己的竹笛去了。

齐桦见状,把他引道旁边的一张石桌旁坐下后道:“大人今日来,可是母皇那边有什么交代?”

张彬听此言便知道,齐桦早就把他当成齐雅的党羽了,略有些失望,道:“王爷多虑,张某今日来并不是受了陛下的嘱托,而只是想来贺一贺王爷的乔迁之喜。”

齐桦与另一边看似专心砍竹子的王灵对视了一眼说:“本是个小小的事情,还麻烦张大人特地来跑一趟,本王真是受宠若惊。只是方才在宴席上怎么不见张大人?”

张彬略微俯了俯上身道:“方才在宴席之上达官显贵云集,怕王爷一时忙不过来,所以张某不敢添乱。不瞒王爷,张某在民间之时也有幸拜读过您和灵王爷写的诗句和文章。只觉得二位的文章或铿锵有力,或行云流水,或自得其乐。张某一时拜服,只想有机会能认识二位。”

王灵听了这话,不动声色地提起小炉子上正烧着热水的黑色泥壶,给圆桌上的二人煮起了茶。

齐桦见了,心知王灵也开始对张彬有了兴趣,便道:“没想到我等二人的文章还能入了张大人的眼。真是惭愧。当年,您的一片讨伐檄文名动天下,连母皇都赞赏有加,可见文采了得。”

张彬听了,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一声。一旁煮茶的王灵也轻咳了一声作为提醒。

齐桦放知失言,连忙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张彬颇为感叹地说:“承蒙二位不怪罪,今日有幸能见二位,张某此生无憾了。”

说到怪罪,也无从说起。张彬这面前的两人,其中之一也是“叛臣”,而另一个也大概如此吧。

王灵将煮好的茶水分了三个小盏,给了圆桌上的两人一人一盏,自己端了一盏坐在不远处的一个石墩上道:“这茶是用这竹叶上收集来的露水煮的,张大人可尝尝看。”

张彬端起小盏,煞有介事地尝了尝道:“果然清幽。”

王灵道:“张大人若是想来探讨学问,品茶下棋,我等自然时刻欢迎。只是若是为了别的,我等也阻止不了。”

这话齐桦一直想说,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立场开口。更因为他的身份还有所顾虑,所以只能闷在心里猜测。但是被王灵这么一说,真是叫人心里通透。他似乎很赞许地去看了看王灵,而王灵满脸写着得意,那意思好像是在说:“看,我很有用吧。”

张彬端着小盏的手似乎是停在了半空中道:“二位王爷今日的教诲,张某谨记。还请以后不要嫌弃张某经常来叨扰才好。”

齐桦道:“我等是再闲散不过的人了,若是张大人喜欢可以随时过府一叙。”

不过,他们也都清楚,或许过来今天,张彬就再也不会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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