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

这一章是孔子的弟子子夏,向孔子问孝道。

朱子解释说,“色难,谓事亲之际,惟色为难也”。孔子回答问题都是简明扼要,谈行孝之道,只讲了“色难”两个字,后面是衍伸来说明的。“色难”的色,是颜色,我们的面容;难是不容易,在侍奉双亲的时候,最不容易的是我们的颜色。因为用饮食、劳务来供养父母,不算是难事,但是能够和颜悦色来侍奉父母,这就难得了。

我们想想自己,侍奉父母的时候有没有做到和颜悦色?子夏可能有这个毛病,他一定能在饮食服务上做得很好,大概有时候脸色难看一点。我们呢?比起子夏可能差得很远。当父母有需要的时候,很可能我们是绷着脸,装出一个很不以为然的样子,很不情愿的样子,逼得父母都不好意思再开口让我们服务供养。所以侍奉父母,一定要有和颜悦色,这是有一颗真正的孝心,能够由衷地爱自己的父母,自自然然,诚于中而形于外,内心能够和顺、孝顺,外表一定有和悦的颜色。所以色难,根源在于心难,真诚的孝心难得,只是用饮食、物质来供养父母,不算什么,要真有能养父母之心的表现。

婉容悦色是名为孝qupi.org 龙虾小说网

下面孔子举了一个例子,突出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弟子”的说法有两种,一是做儿女,一是做学生,事亲和事师,道理是一样的,孔子举弟子,两个说法都合适。“有酒食”的食,古音念嗣,现在念食,它是一个名词,饭食的意思。“先生”是对弟子而言,如果把弟子当做儿女讲,先生就当父兄讲,朱子说,“先生,父兄也”。“馔”是饮食,做动词讲,吃这个饮食。“曾是,以为孝乎”,“曾”当尝字讲。假如父兄或者老师有事情,那么弟子,做儿女的、做学生的提供劳务来帮忙,这是服务父兄和老师。吃饭的时候,由父兄、老师、长辈们先用饮食,做到这一点,就??孝了吗?孔子在这里是反问,言下之意,当然不足以称为孝,为什么?因为要取决于他是不是和颜悦色。

朱子解释说,“盖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故事亲之际,惟色为难耳,服劳奉养未足为孝也”。孝子对于父母有深爱之心,就一定有和气,绝对不会忤逆父母。现在人讲逆反,逆反就是不孝,为什么?因为和气没有了。和气没有了,就是因为他深爱之心失掉了。要真正做到孝,在心地上要保持那种纯真的爱心,这种爱心是天性,父母生我们的时候与生俱来的。看看那些才几个月大的婴儿,年轻的妈妈抱着这个婴儿的时候,看看婴儿的眼神,对妈妈那种依恋,真正可以说得上是深爱,这就是天性,没人教他就会了。所以我们就能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奉亲事师重在用心

如果能够把这种对父母深爱的心保持一生不改,这个人就称为圣人。

孟子说,“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尧和舜都是圣人,他们之所以成为圣人,就是因为他们能保全天性的孝悌,对父母的深爱,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这种深爱都不会改变,而且能把这种深爱之心,扩展到对一切万民,这不就是圣人吗?所以这个根,在于父子有亲的天性的爱,能把这个爱保持下来,对父母自然有和气。有和气就有愉色,愉是愉悦、欢喜,见到父母一定很欢喜。

如果见到父母,会有讨厌的心、远离的心,那我们自己要深刻反省,为什么我的愉悦没有了?小时候有,小时候见到父母都非常高兴。出了家门,时间不长,没几天就挂念着父母。一天到晚跟在父母身边,小孩都是这样,舍不得离开父母半步。父母是自己最喜爱的人,那时候真正是有愉色。为什么现在长大了,我们的愉色没有了?这是我们深爱的心减少了,为什么减少了?被烦恼、盖覆了。对父母的深爱是天性,天性的性德现在不能起作用,被那些物欲烦恼给障碍住了,所以圣人教我们格物,就是把这些障碍格除掉。

对父母有愉色,脸色非常的愉悦,“必有婉容”,婉是委婉、柔和的样子,对父母一定是柔和的,讲话、行为都非常地尊敬、和顺,绝没有暴戾之气。这种深爱婉容,便是和气格天之本。有这种深爱心,有这种和颜悦色,有这种婉容,自然有和气。和气不仅是对父母,对人人都有和气,我们跟任何人都能和。所谓“和为贵”,有这种和气,就有贵气,这个人将来必定发达。古人讲,“孝子天佑之”,天会保佑孝子,这叫格天,格是感动,把天都感动了,就像舜王行孝,孝感天地。这种和气生成以后,任何人见到他,都喜欢跟他在一起,都尊敬他、仰慕他,都愿意跟随他,所以他就能得到很多人的帮助。

《大学》里讲,“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的根本在孝,一个人的孝心养成了,他自然和气婉容,因此所有的人见到他,无不爱戴敬佩,就把他尊为领导,他就贵了,这叫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四方归顺;有土此有财,财富充盈。所以富贵的根本在德,德的根本在孝,有这个因就有这个果,孝德是因,富贵是果。人人都希求富贵的果,可又有几个人能去修因?

孔子在这里点醒自己的弟子,说在事亲之际,在奉养父母的时候,“惟色为难”,我们的和颜悦色最难能可贵。为什么难能可贵?深爱父母的心难能可贵,只是“服劳奉养”,用饮食、服务去奉养双亲,“未足为孝”,不能称为孝。可见孝,重在心,不重在事,重实质,不重形式。

雪公李炳南老先生,他解释“先生”当老师讲,朱子把先生做父兄讲,很多的大儒,也把先生当做老师讲,这两种说法都很好。如果当先生讲,对子夏来说是老师有事,弟子代劳。有酒食,弟子奉请老师去享用,这是事师。用弟子来比喻人子,弟子这样事师,侍奉老师,如果人子也是这样去事亲,只是在表面形式上去做服劳奉养,是孝吗?这里是说,只拿事师之道事父母,不足以为孝。因为孔子是子夏的老师,孔子看出子夏的那个心,有时候流于表面,并不是真正生起深爱的心,所以用事师这样的事情,来说明这个孝,给他点出来,只在形式上这么做,不足以称为孝道,更何况老师跟父母,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事师着重在恭敬,而事亲,除了恭敬以外,还有一种亲爱,所谓父子有亲,所以孔子讲要和颜悦色对父母。

子游问孝,孔子着重在敬父母;子夏问孝,着重在爱父母,可见得孝道包括爱和敬两个层面。事亲与事师稍有区别,事师着重在敬,当然也有爱,古人讲师生如父子,但是这个亲爱没有父子之间的亲爱分量大。所以在父母死后,儿女要守丧三年,要穿孝服。老师死了以后,弟子还是要守丧三年,但是可以不穿孝服,叫心丧三年,有这么一点区别。孔子提醒子夏,要加强对父母的爱心;孔子提醒子游,要加强对父母的敬心。每个人他的毛病不一样,所以老师的侧重点就不一样。

诸子问孝随类而解

朱子引程子的话,“程子曰:告懿子,告众人者也。告武伯者,以其人多可忧之事。子游能养而或失于敬,子夏能直义而或少温润之色。各因其材之高下,与其所失而告之,故不同也”。“为政篇”里第五到第八章,这四章都是讲孝道,程子这里给我们做总结说,孟懿子问孝,夫子着重在礼,说“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不能违礼,无违。告诉孟懿子,同时又告诉樊迟,当然也就是告诉大众,这个话可以跟大众来讲,让大家一定要遵礼而行,以礼事亲,这是有普遍意义的。

“孟武伯问孝”,这是孟懿子的儿子来问孝,孔子说,“父母惟其疾之忧”,讲了个忧。父母都忧虑儿女,真正的孝子不能让父母忧虑,除了自己有病这一桩事情以外,其他都不能,没有理由让父母为我们担忧。为什么对他讲这个话?因为孟武伯这个人多可忧之事,他是个纵绔子弟,骄奢淫逸,德行不怎么样,所以孔子跟他讲这个话。孟武伯是当时三大贵族首领之一,他的表现直接影响到鲁国,所以孔子委婉地提醒他,要好好修德,对得起父母。

子游请教孔子如何行孝,孔子告诉他敬,尊敬父母。子游也算一个孝子,他能养父母之身,他做得不错,在物质方面对父母供养得很好,可是在供养中,少了一点敬意。在现在社会有很多这样的人,特别是有经济能力、有地位的,他有能力供养父母,常常拿钱给父母,自自然然生了一种傲慢的心,觉得自己能养父母,了不起了,赛过很多人,父母现在靠我吃饭了,对父母的敬意少了。要知道,养父母是应该的,即使我们终生养父母,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也不能报万一。给点钱,供养父母衣食,算得了什么?所以一定要事亲以敬。

子夏也能够养父母之身,服劳奉养。大概他的心比较耿直,待人处事接物直来直去,有时候缺乏和谐的气氛。也许是从小到大跟父母在一起,少了一些温润和悦的颜色,所以孔子点他“色难”,要他注重在深爱婉容、和颜悦色上面。

每个发问的人,他的资质、德行有高下不同,“所失”是他的毛病、缺点也不同,孔子是因材施教,虽然回答的不一样,但是其理一也,道理都是一样的。每一句话都涵盖了其他三句话,这四章是一而四,四而一,只是侧重点不同,但讲的都是同一个道理。就像一座山峰,横看成岭,侧看成峰,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这个山峰,样子不一样,说出来的就不同,但是讲的都是同一件事。同样这四章都是讲孝道,是从不同的角度,让我们深刻地体会,如何去行孝。

我们学《论语》,能够这样圆融地去学习,得的益处就大,不能够只停留在文字上。如果只从文字上去理解,把这四章分割开来,孝道就不一样,那到底怎样去行孝,自己都闹糊涂了。这四章,统统都是讲同一个孝道的道理,我们都要去力行。真正有孝心了,这四章所讲的道理,讲的事相我们统统都能做到。

孝道根源在于心地

蕅益大师在《论语点睛》里,解释“色难”说,“根于心而生于色,孝在心,而不独在事也”,这是画龙点睛之话。孝的根源在心,有其心就有其色,因为他对父母有深爱之心,所以能和颜悦色事亲。

孝重在心地,这是讲存心,有这个心必有其事,哪些事?这四章都是讲孝的不同的事,心是一样。事上讲,是无量无边,在不同的情况、条件下,都有不同的表现,这叫随缘,缘是条件,不同的条件下,它有不同的表现,但是同一个心体。蕅益大师鼓励我们证得这个心体。

所以学圣贤,关键学圣贤的存心,不是在事相上装模作样地学。《弟子规》里讲的“入则孝”,“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冬则温,夏则凊;晨则省,昏则定”,统统都是讲事,如果真正有真诚孝心,这些事统统都做到了。

假如我们这个孝心迷失了,现在要回归到这个孝心上来,怎么做?从事相上入手,比较容易。只有上上根人,直接是从心地上转,上根人也能转过来。一般普通人,中下根人,非得从事相上去转,所以《弟子规》就非常重要。我们的恩师常说,《弟子规》是儒家的根。四书、五经、十三经,如何落实?就在《弟子规》上落实。《论语》,是教我们存心,存孝心,把孝心落实,怎么落实?《弟子规》里讲的就是。看我们有没有孝心,就从《弟子规》来看,拿这个做标准,就能衡量出我们的孝心如何。所以《弟子规》是入圣的第一阶梯,是基础。

学《弟子规》,我们一开始是要从事相上,一点一点学。学到一定程度,要懂得悟入,悟入心体。圣人不是只教我们停留在事相上,要真正从事相来修得这个真心。譬如“出必告,反必面”,出门前先向父母鞠一躬,告诉爸爸妈妈:我先走了,我要去哪里;回到家中必须跟爸爸妈妈打招呼,行个礼。这是事相,存心是什么?对父母的尊敬,心里老念着父母。果然练成了这个真心,心里真的老存着父母,对父母由衷地尊敬,这些事情没人教你,你都会了,为什么?这叫性德自然流露。

从这里我们去体会,我们怎样把《论语》和《弟子规》结合在一起学。《弟子规》多讲事相,《论语》多讲存心,它们俩是相辅相成、互相促进的。用《弟子规》检验我们的《论语》到底学得怎么样,而又用《论语》去提升我们学《弟子规》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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