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姬庆文还不不敢相信,先是用力踢了两脚趴在地上的徐鸿儒的尸体,见他毫无反应,这才放心大胆地将匍匐在地上的徐鸿儒翻了过来。
映入姬庆文眼帘的,果然是他熟悉的徐鸿儒的那张没有血色的老脸。
只是现在,徐鸿儒的脸上更加黯淡无光,灰暗的皮肤紧紧缩在一起挤出了无数皱纹,就好像是一张被揉搓得无比褶皱的旧报纸一样。而一双眼睛却瞪得圆圆的,几乎要将眼角撕裂开来,空洞的瞳孔之中,仿佛犹在放出浑浊的光,仿佛在诉说着死者生前的欲望、怨恨、不甘和渴望。
姬庆文同僵尸一般的徐鸿儒眼中的死光一接触,便赶紧将目光移开,显然是被吓到了,唯恐徐鸿儒使的是借尸还魂之术,下一秒就会爬起来咬人。
可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论告诉姬庆文——人死不能复生,哪怕他生前是一言九鼎的皇帝、武功盖世的武林盟主、富可敌国的大商人、权倾天下的内阁首辅,只要心脏停止了跳动、大脑停止了活动,那迎接着他的,就只剩下平等的死亡。
想到这里,姬庆文心中霎时一定,嘴角扬起笑容,对死得直挺挺的徐鸿儒说道:“徐教主,没想到吧?你一辈子要强,最后却死在这冷寂的房屋之内,最后还是我姬庆文给你收尸。所以说,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这样一个道理:一个人想要成功,既要靠个人努力,也要考虑历史进程。徐教主,你说是不是啊?”
说到这里,徐鸿儒的尸体忽然抽搐了一下,仿佛是要坐起来反驳姬庆文的话。
姬庆文被吓了一大跳,手上没了轻重,想也不想就扣动了手中的火枪的扳机。
姬庆文手中这两支手枪,是通过传教士汤若望从德国进口而来的。崇祯三年时候的德国,还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德国,而是正处于欧洲“三十年”战争的末期,正是群雄割据的时候。
也因此,德国——当时还称作“神圣罗马帝国”——在这个时期军事工业得到了极大发展,枪械制造水平也大为提高,堪称欧洲之冠。
因此手里这两支火枪的性能也是极为可靠,扳机一经扣动,枪管口便喷出火焰、放出剧响,两颗子弹也紧接着射了出去,正好命中徐鸿儒的尸体的前胸。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活人也给打死了,更何况是一个死人。
徐鸿儒的尸体经受了这两下猛烈的攻击,终于停止了颤抖,胸口无力地渗出暗红色的血液,终于停止了最后活动。
屋外之人听见了枪声,虽还被秦祥珍挡着没法进屋,口中却无不关切地问道:“姬大人,里面出了什么事了?”
就连向来办事沉稳的李元胤也道:“姬大人,没事吧?要不要我们进来看看?”
火枪击发时放出的硝烟味和硫磺味,呛得姬庆文不住地咳嗽,刚要回答问题,却听见了周秀英微弱的声音:“姬公子,你快叫他们别进来……别进来……”
徐鸿儒都已经死透了,为啥周秀英还在阻止旁人进屋?
姬庆文满脑袋的问好,却也从近在咫尺的声音之中,听出了周秀英的方位,便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朝那张原本是徐鸿儒坐着的床上探身望去。
这一望不好,竟让姬庆文看见了这世上最美好的景象。
原来竟是周秀英平躺在床上,上身的衣服已被剥去,露出一对丰满挺拔的乳房。
姬庆文看得有些发痴,想要伸出手去捏上一把,可又想到现在正有数千人马等在屋外,猴急也不急在今日,便用力咽了一口唾沫,问道:“秀英姑娘,你……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口中问这话,眼睛却一刻也不肯从周秀英身上移开,恨不得把眼珠子掏出来扔在她身上。
周秀英被他看得满脸通红,咬着嘴唇答道:“这事说来话长……姬公子……你能不能找件衣服给我披上?”
姬庆文这才将视线移,在屋内左右寻找,找了件衣服盖在周秀英的身上,这才定住心神,解嘲似的干笑了两声,说道:“我想呢,秀英姑娘为何不让别人进屋,没想到场面这么尴尬……说起来都怪秦祥珍这小丫头,进来了也不先给你盖上、出去了也不把话说清楚……”
周秀英身上有了掩盖,说话也不像之前那么虚弱了,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没事的,这事不怪秦将军。要怪就只能怪……怪……”
她想说的是“要管就只能怪徐鸿儒”,可是所谓“死者为大”,徐鸿儒已经死了,这让周秀英又忽然想起养育之恩来,到口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只能又叹了口气,改口道:“要怪,就只能怪我自己。”
姬庆文似乎是被屋子里的气氛感染了,也跟着叹了口气,却道:“秀英姑娘也别自责了。我早就说过,有些事是能做成的,有些事是做不成的……唉,我怎么还在这里胡说八道,秀英姑娘,你先起来穿好衣服吧,现在外头都是些粗人,就怕有些不方便。”
周秀英道:“怕是不行,姬公子,我被点了穴道了,现在浑身酸麻使不上劲道……”
被点穴了?武功超凡的周秀英居然被点了穴道了!
普天之下能够做到这点的,姬庆文所认识的人里,恐怕就只有这个死了的徐鸿儒了。
那徐鸿儒为什么要点周秀英的穴道呢?
这个问题,旁人或许想不通,可作为一个观摩了上百部岛国动作爱情片的姬庆文却似乎有了答案,只是这答案是在太过离奇,又透着岛国独有的变态,让姬庆文难以启齿。
于是姬庆文整理了一下语言,说道:“那可就麻烦了。秀英姑娘,现在屋外都是我手下的人马,还都听我的话。可不一会儿,朝廷大军就要杀进城内了,我可指挥不动他们,就怕到时候难以周全了……”
周秀英听了这话,心中焦急起来,连说了好几个“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姬庆文忽然灵机一动,说道:“秀英姑娘,办法倒也并不是没有,只是要委屈姑娘一下,要你……”
姬庆文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将自己的主意说了一遍。
周秀英已然到了走投无路之时,只能听凭姬庆文摆布,便也点头答应了。
按照姬庆文的主意,让屋外的秦祥珍进屋工作了一番之后,姬庆文这才放心下来,招呼众人进屋,指着徐鸿儒的尸首,说道:“大家都瞧好了,白莲教的首恶元凶徐鸿儒已死。黄得功,你快将徐鸿儒拖出去,找根旗杆子挂起来!”
黄得功听了这样的吩咐,嘟哝了句:“东家怎么尽给我些苦差事?别的就算了,还让我搬死人,这也太晦气了吧?”
眼下战事还没有完全结束,姬庆文还来不及同黄得功扯淡,便骂道:“这事情你不做,有的是人做。哪个把徐鸿儒的尸体挂到杆子上,我给他一百两银子!你做不做?”
黄得功听到“一百两银子”的赏银,眼中顿时一亮,环顾四周,却见身边几个明武军的弟兄,眼里跟自己一样放出贪婪的光来,赶答道:“做,做。东家,我力气大,搬得快,我这就把这具死尸搬出去。”
说着,黄得功便一手将手里作为武器的铁棍往旁边一扔,提起平躺在地上的徐鸿儒的尸体,在他腋下系上绳索,便升上了温州巡抚衙门大堂前的旗杆。
可怜白莲教主叱咤风云一辈子,竟在最后落了这么个凄惨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