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仙脉之一,垂首山上。
明媚的日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易玦踩在年久失修的石阶上,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薄汗,仰头看向晴朗的天空。
根据太阳的方位,易玦估计时间大概快要到正午了,而她从清晨五六点开始攀登,如今只才堪堪爬了个山脚。
这山路实在不好走,还没到半山腰,已经时有陡峭险峻的山势。
久经风雨摧折的石阶上爬满了湿滑的青苔,其中不少台阶已经布满裂纹,甚至坍圮了一小半,不知名的野草、菌类自碎石之间冒出,顽强地向四周生长蔓延。
垂首山,真当是不负“垂首”盛名,道阻难攀。
一只由雾气凝聚而成的小人从易玦衣襟处探出头,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肩上,悠然坐定,开口提议:“已经努力一个上午了,也是时候停下来休整片刻,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这正是莫枕眠前往魔界之前,www.youxs.org。
“我感知到前方路旁恰好也有旅人休息,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说着,小小莫伸出小手,拍了拍易玦的脸颊,“正午日头太大,可以适当避一避,顺便养精蓄锐,接下来的路可能更难走……”
难掩疲倦地点点头,易玦深深地叹了口气。
据说,这石阶只修到半山腰以下,再往上去,可是只能凭本事从山岩草木中硬生生踏出一条路了。
这段石阶路也算是给前来挑战垂首山的人一个缓冲时期,让一些准备不足者知难而退,以免在深山中遇险。
易玦重振精神,继续向上,差不多又爬了八十级石阶,一阵谈笑声传入她耳中。
葱郁树荫下,四个旅人背靠合抱之木,姿态悠闲,谈笑风生。看他们衣着打扮各异,在此之前应该素不相识,只是此刻正好都在这树下歇息。
脚步慢了下来,易玦暗自打量着他们。
一位锦绣衣袍,披金戴银的富家公子,面色倨傲地将身旁的侍从指挥地团团转,时而挑剔水壶里的水不够甘甜清爽,时而嫌弃此处肮脏,吵吵闹闹烦人得很。
其余人虽面色不显,但对他的态度颇为冷淡,只有不断被为难的侍从仍然低眉顺眼,似乎早已习惯这公子哥的作风,弯腰擦拭着富家公子衣角的泥点子。
还有一女子穿着缠枝纹暗花青衣,除腰间玉牌之外并无多余的配饰,衣着不如那富家公子奢华夺目,但也十分讲究,家境显然不差。
纵然面露轻微倦色,但她不见丝毫狼狈,衣冠整齐,坐姿端正,脊背笔挺,看得出涵养极好。
易玦没有多关注这三人,转而把注意力放在剩下一人身上——她举止古怪,神色间有些惊疑不定,总是左顾右盼,好像在警惕提防些什么。
在其余人都姿态悠闲的环境下,只有她一手紧紧握着腰后的短剑,好似在她的想象中,随时可能有妖魔鬼怪从丛林中钻出来,猛地扑向她。
长久窥视别人并不礼貌,于是易玦按捺住心头疑惑,迈步上前,行走时刻意发出一些轻微的声响。
“那位道友,也是来向邀月宫求学的么?”
一直被公子哥坚持不懈地搭讪打扰,青衣女子目露厌烦之色,见易玦走来,立刻主动打招呼,杜绝了公子哥继续单方面向她侃侃而谈的可能。
“啧,”到嘴的话被堵了回去,公子哥不爽地看向易玦,冒犯地对她上上下下端详一番,挑剔地撇撇嘴,“又是一个穷酸鬼,别也整天神经兮兮的……”
青衣女子面色一沉:“金公子,慎言自重。”
易玦只当没有看到公子哥这人,在树荫下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对青衣女子和另一人点点头:“两位道友好,在下易玦。”
“无垢城林氏,林柘。”青衣女子回应道。
无垢城……
易玦对此有所耳闻,它与邀月城一样位列七大仙都之一。但她有些疑惑,无垢城境内同样有十仙脉之一——玄烨山,林柘为何偏偏要舍近求远,千里迢迢来到垂首山登峰呢?
没有多纠结,易玦不动声色地看向那个神色紧张的女修。
女修一张脸煞白,面对易玦友善的问好,只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出声,似乎对她很是警惕。
——不,或许不是对她警惕,是对路上遇见的所有人怀着莫名的警惕心。
易玦若有所思,没有尝试搭话的想法,反而朝着女修的反方向挪了挪,保持一段能让对方更安心的距离。
毕竟她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人,她没必要非得探究别人的秘密,搞不好让双方都不愉快。
见易玦对她没有多大兴趣,女修果然松了一口气,握着短剑的手指松了松,活动几下已经僵硬的指节,然后再度握紧短剑。
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危机,令她一刻都不敢真正放松。
在打过招呼之后,林柘也不再说话,她大概本就不是热情多话的人,先前主动与易玦谈话,只是为了堵住公子哥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如今目的达成,她作出打坐冥想之状。
正好倾身靠近她、还想说些什么的公子哥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闭上嘴,还不忘瞪了易玦一眼。
易玦平静地回望他一眼,了无怯色,接着卸下行囊,取出水壶喝了一点水,随后靠着大树闭目养神起来。
她还要为之后的山路做足准备,没有心思去理一些不相干的人。www.youxs.org
在她的肩上,小小莫正端端正正地坐着,像一只以雾作线织成的布偶娃娃。
按常理来说,这样一个雾气小人应该是十分引人注意的,但在场之人中,没有一个人把目光投向她,就仿佛她并不存在。
早在靠近这些人之后,小小莫就吹出一缕雾气,雾如薄纱般向四周弥散开,悄然融入风中,遮盖了旁人看向她的视线。
见没人搭理他,公子哥自觉无趣,便枕着一匹锦缎一页一页翻看画本,在山林微风的吹拂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画本被时刻注意着他的侍从及时接过,免于在地上草丛里滚一圈的命运。
树荫下终于重归平静。
太阳像一轮熊熊燃烧的火球,掠过众人头上方,向西方偏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很快日影渐长,一天之中最炎热的时候即将过去。
林柘睁开眼,嫌弃地扫了一眼尚在呼呼大睡的公子哥,转头对易玦说:“既然我们的目标都是攀至山不如道友与我一同向前,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易玦想着反正是同路,便答应了,收拾好行囊起身后,还礼貌性地看向另一个女修:“请问这位道友呢?”
“你们……”女修的目光在易玦和林柘之间反复游历不定,似乎心事重重,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多谢,不必了。”
“你们是去邀月宫拜师学艺的吧……一定,一定要小心些,注意安全呐。”女修语气古怪地说。
明明只是寻常的关心话,但易玦总觉得女修似乎别有深意。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易玦皱了皱眉,言简意赅道:“谢谢关心。如果需要帮助,我们就在前方,有些什么动静还是听得到的。”
“好。”女修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假如能预见未来,易玦此刻一定会拉着这女修一道走,可惜……
可惜没有假如。
……
姜柏云轻快地踏入师尊洞府时,恰逢观水尊者前来拜访,焦虑地问星浔打听:“……所以,纵然如尊上一般,修为通天,半步飞升,也当真没有延年益寿的方法吗?”
观水尊者,问天峰峰主,邀月宫十二位大长老之一,尤其擅长卜卦扶乩,窥探天意。
因他年轻时曾从一捧清水之中,提前“看见”了仙魔之争爆发的场景,警示天下即将有大乱降世,而得尊号“观水”。
“若是灵丹妙药,那自然是有些用处的,”虽然被意料之外的来客打扰了休息,但星浔一如既往地面带微笑,“然而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身体依旧会不断衰弱,修为逐渐散尽,最终归于尘土。”
迦楼老祖真是缺少丹药续命吗?
当然不是。
作为修仙界资历最老的那一批,她的修为或许不是最高的,但她多年积累的家当一定不少,连星浔也猜不透她到底有多少后手。
她只是不屑于依靠丹药宝物苟延残喘,更愿意有尊严地自然逝去。
观水尊者沉默片刻,眼神茫然:“即便是迦楼老祖那般旷世奇才,命世之才,也终究躲不过生死由天吗?”
星浔笑而不语,静静地抿一口茶。
在她看来,这不是当然的吗?
由于来自不存在灵气或魔气的现代都市,她对于人皆有死这个事实接受良好,反倒是这个世界的许许多多修士,心思从求道走偏,不知不觉走向对“永恒”的追求,在她眼中可能有点魔怔了。
或许人都是贪心的吧,一旦品尝过凌驾于常人的威能与寿命,就不自觉地渴求更多……
乃至,忘记自己一开始踏上仙途时的模样。
姜柏云静静地候在一旁,等观水尊者浑浑噩噩地起身告辞,才笑意盈盈地唤了一声:“师尊。”
“有何事?”星浔特意看了看她的腰间,没有带着酒壶,也许是过来之前就摘下藏好了。
“也没什么大事,找个理由来多看看师尊嘛,”姜柏云狡黠地眨眨眼,“这是如今抵达邀月宫的外宾名册,请师尊过目。”
“放在桌上吧。”星浔颔首。
她随意瞄了一眼名册,忽然目光一顿,居然发现不止一位熟人的名字。
——绘卷宗,云鹤真人,随同弟子兰苕君。
——抱琴山,天音尊者,随同弟子霍清歌、李文言。
眼眸微眯,星浔轻笑一声。
真巧啊,又要见到主角团这些人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