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琮太了解郦黎了。
一看到郦黎震惊到眼泪都忘了掉、一副混乱到不行的表情,他就知道,现在这小孩的脑袋瓜子里大概已经成了一团稀泥。还是晃一晃都能听到水声的那种
让他再瞎琢磨下去的话,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不过脑子的话来。
所以霍琮直接打断了郦黎的思绪,放缓语气道:“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被打断,郦黎也哭不出来了
两人沉默地骑差马回到了寝宫外。沉默地各自洗漱完毕。沉默哦不对,霍综跟他道了一声晚安
郦黎安静了一会儿,出于多年培养的礼貌和教养,也小声回应了。
他们还是睡一张床
其他宫室中也有可供休息的床榻,但霍琮没问,郦黎也出于某种复杂的,既想要和哥们亲近又害怕过分亲近的心情,没有主动提但他明确跟霍琮划清了界限,义正言辞地表示:“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纯粹的好哥们了,所以咱俩得划清界限,这床一人一半,我睡里面,你半夜可不许靠过来,听到没?霍琮默了片刻,虚心求教:“什么叫纯粹的好哥们?
“意思就是好哥们不会对兄弟产生那种想法!
郦黎披散着头发跪在床铺上,啪啪拍打着身旁的褥子,“你非要我讲这么清楚吗?拜托,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乱!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说真的咱们这次还不如不见霍琮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
郦黎猛地闭上嘴巴
“对不起,”他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歉,“我不该对你说这么过分的话。其实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嗯。
郦黎下意识道完歉,才发觉自己又不小心服软了,屈服在霍爸爸的淫威之下。
可是这件事本来就是霍琮不对!
然而木已成舟,积习难改,他愤恨地磨了磨牙,在内心痛斥自己的没出息,自暴自弃地倒在了床上,卷起褥子,自动滚进了床铺最里面,反正没几个小时就要天亮,凑合一晚得了。
过了十几秒,一阵慈窭翠翠的声音后,身旁的床铺微微下陷
霍琮也上床了,
郦黎默默又把自己裹紧了些。
他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一晚上,思考一些诸如人生哲学、道德伦理,和他哥们究竟为什么会对他产生那方面性趣的严肃问题没想到,刚躺上床没一会儿,困意便汹涌袭来
可能是感受到身边熟悉的气息,大脑自动分泌了过量的褪黑素,郦黎虽然努力用意志力抵挡困意,但事与愿违,没过多久,他就很不争气地睡着了。......还睡得很香。
春夜过半,风声渐止,万籁俱寂
殿外落月满庭,殿内熟睡的郦黎翻了个身,靠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郦黎牌寄居蟹咂了咂嘴,又往自己的新窝里蹭了蹭
他非常自然地在霍琮怀里找到了舒服的姿势,一只手搭在霍琮紧实的胳膊上,长腿一跨,直接把霍琮当成了自带体温的人形抱枕牢牢抱住但潜意识中缺乏安全感的体验,让郦黎就算在睡梦中,五指也紧紧攥住了霍琮的衣襟,半点也不想撒手感受到身上莫名多出的重量,霍琮眼皮轻颤,缓缓睁开双眼
他伸手托了一下郦黎的大腿根,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软而富有弹性,霍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微微侧身,伸手把人又揽近了些他的手指轻柔地按在郦黎脑后的穴位上,像在抚摸着一件价值连城的至宝,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少年单薄的身子蜷缩着,露出一段白皙纤瘦的脖颈,披散的乌黑长发如瀑布倾泻了满床,溶溶月色清辉之下,好似仙鹤化形一般,玉质金相,神清骨秀。然而如今这世上,除了霍琮外,也再无人敢如此放肆地直视天颜。
-只因为躺在他怀里的,是这天下最尊贵之人
虽然言变是郦黎被逼无奈之下的背水一战,但霍琮很清楚,若严弥身死的消息传开,只此一役,便足以引得天下震动,在世人眼中,这位少年皇帝审时度势,韬光韫玉,以一介傀儡之身,收拢私库,设计除奸:还顺势收复了京城禁军兵权,以祈雨祭祀赢得全城百姓民心,假以时目,定会成就一代明君盛世。而郦黎在众朝臣心中的形象,恐怕也变成了心智老成、隐忍果决的年轻帝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还自带天佑光环,可霍琮凝神注视着怀中少年那微微张开,形状漂亮的唇瓣,和其中一点若隐若现的粉红舌尖时,满脑子想着的,却都是以下犯上的糟糕念头。他用力闭了闭眼睛
一不可以,
一至少是现在,今天,暂时不可以
霍琮放在身侧的手指痉挛地抽动了一下
最后不得已,他开始在脑海里默背《孙子兵法》,
正当他背到一半时,寂静黑夜里,忽然响起模糊的梦呓声:“等下护十来换药的时候,记得喊我...霍琮搂着他的手微微一紧
过了一会儿,郦黎又哝哝道:“手术.....会好的,你别怕.....
虽然嘴上说着安慰的话,他说梦话的时候,眼角却渐渐湿润了,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霍琮微微一怔。
他本以为郦黎已经忘记了那段记忆,还在想着,忘记了也好。
反正也不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睡一觉,就好了.....不疼......
霍琮静静望着窗外的婆娑月影,时隔多年,终于有机会,说出了这句上辈子没机会说出的话。
”嗯,一点儿也不疼。
他低下头,牵着郦黎的手,含住少年的唇,很细致地描摹着饱满的唇形,再缓慢地深入,一点一点地填满比触碰一朵盛开的蒲公英还要轻柔
郦黎微蹙着眉头,似乎是呼吸困难,纤长睫毛颤抖着,渐渐又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神情
但和之前惹人怜惜的脆弱完全不一样,www.youxs.org
他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霍琮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耐心等待着下一次天明的到来。
他该离开了
但在临出门前,他脱下了自己贴身的金丝软甲,放在了床上。
霍琮最后看了一眼床上仍熟睡的郦黎,转身时,还带着些许温存柔和的神情,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冷肃沉静他推开寝宫大门,抬手冲想要禀报的季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快步走出一段路后,才沉声问道:
“卢弦到哪里了?
季默回道:
“目前大军距离京城,已不足十五里。
郦黎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他坠入了无边深海,一只巨大的漆黑章鱼慢吞吞地游过来,缠住了他的手脚,还将他紧紧包裹在怀里,像玩具一样用力挤压、揉弄,他奋力挣扎,,想要逃离束缚,却听那章鱼咧开嘴巴,发出了浑厚低沉的声音
它说:兄弟,你好香啊.....
救命啊啊啊啊!!
昨晚的一幕幕像闪电划过脑海,吓得郦黎瞬间从梦中惊醒。
他像触电一样从床上弹坐起来,后背顷刻间被冷汗浸湿
等反应过来自己梦到了什么之后,郦黎顿时脸色铁青:这都是什么见鬼的需梦?
都怪霍琮
他下意识朝身旁的位置看去,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床铺,原本充斥着怒火的心要时一空
枕头上放差一件金丝软用。郦黎据差唇。伸手摸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上面还残留差一点金温,”他人呢?
郦黎抬头问安竹。
“陛下,霍大人天未亮便离开了,”安竹回禀道,“奴婢问他要不要用早膳,但霍大人说不必,临走前只喝了一杯浓茶提神。”早上空腹喝浓茶伤胃......
郦黎下意识皱起眉毛。
但等说出口,他又紧紧闭上了嘴巴。
这人昨晚还在把他当块肉惦记,自己倒好,居然还关心起他早饭吃什么了?
郦黎都忍不住想骂自己了一一郦黎啊郦黎,你也太没出息了吧
可他也知道,这么多年亲密相处养成的习惯,绝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得了的,
想到通王的二十万军队,郦黎沉默盯着那件金丝软甲,犹豫了半天,还是伸出了手
入手的手感凉滑,而目神奇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甚至可以称得上经薄,即使夏天穿,应该也不会多么沉重闷热绝对是件宝贝。
可自己又不需要上战场,郦黎有些责怪地想,这种好东西,霍琮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相比起自己的身材,这件软甲的尺寸有点儿过大了。
.....该不会是霍琮的贴身衣物吧
郦黎望了一眼安竹,安竹正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门口,他飞快地拿起软甲凑到鼻尖,低头嗅了嗅,仿佛又闻到了昨晚那股令他浑身战栗的气息好吧,确实是。
郦黎犹豫了很久,还是把软甲换上了
就像霍琮了解他一样,郦黎也很清楚霍琮的性格。
霍琮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丁是丁卯是卯,几乎不会因为感情动摇自己的判断
如果他给自己留下这件软甲,就说明在霍琮看来,自己将来一定会有用到它的地方,
但是换好后,郦黎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能因为这是霍琮贴身穿过的,他总是情不自禁想起,昨晚他和霍琮骑在马上时,那个突如其来的用力拥抱。那种就连呼吸心跳都被肆意侵入、几乎要融为一体的感觉,郦黎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忘不掉了。如果这就是霍琮想要达成的目的,那他已经成功了。
郦黎恨恨地想,
“陛下。”安竹犹豫着出声唤他。
郦黎蹙眉:“朕在想事,不要出声。
“陛下,”安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奴婢只是想说,您软甲穿反了。
郦黎: “............
”要不奴婢还是叫宫女来为您更衣.?
“不必了”郦黎咳嗽一声,重新穿了一遍,“联不喜欢被人触碰身体。
他一面更衣一面想,这人真是,明明大军都快兵临城下了,深更半夜的,不谈军事策略、排兵布阵,非要摘什么风花雪月谈情说爱。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他是说万一,霍琮受伤了,那他难道也不能开城门替他救治吗?
郦黎有些后悔。
时间宝贵,自己昨晚不应该跟霍琮怄气的。
虽然这方面霍琮懂得比他多多了,他就算操心也没啥用处,但是.....
-等下
郦黎对着铜镜整理领口的动作一顿
他目光愣怔地盯着镜中模糊的轮廓,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霍琮该不会是故意挑这个时间,来跟他挑明心意的吧?
就为了让他不要老往坏处想?
一刹那间,郦黎仿佛被打通了七窍
他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该死的,又被摆了一道!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结果把自己给疼得眼皮直跳。
跳的还是右眼
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郦黎本就神经紧绷,昨晚完全是被霍琮告白的事转移了注意力。
但这会儿他反应过来了,捂着右眼,心情一下子坏到了极点
所以昨晚霍琮究竟是不是认真的
郦黎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脑海里,各种糟糕念头都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不管霍琮是不是认真的,自己都绝不可能坐视他受伤!和通王这场仗,必须要打赢,而且要赢得轻松、赢得漂亮他知道可能有些不像话,但在郦黎心中,至少是目前,霍琮的性命,远比这大景的江山要重要百倍。他不是大景的圣人,也不是那些朝臣心心念念的明君
他只是一个想治病救人的医生。
.....仅此而已
“陛下?”
安竹见他突然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剑,一副气势汹汹要出门砍人的架势,不禁胆战心惊地出声问道:“您这是.....?”备车,”郦黎冷声道,“朕要亲自去城头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