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报——殿下, 霍军奇袭壶关!壶关守将现已投降!”

“什么!?”

正在商讨着下一次攻城对策的樊王下属们齐齐震惊。

帐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壶关一失守,意味着并州门户大开, 霍琮又拿下一州之地。

反观他们这边, 却处处受挫!

好不容易付出巨大伤亡,这才拿下了东郡、新乡、封丘三地, 郦淮本想分兵两路,一鼓作气拿下陈留和开封, 却遭遇了守城大将的顽强抵抗, 损失惨重。

甚至他怀疑, 如果不是先前几十年在各地埋下的暗线钉子发挥了作用,估计他的将领们,连这三个地方都攻不下来!

郦淮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霍琮刚占据兖州, 还未至半年, 这点时间连训练军队都不够,怎么原本轻而易举投降的兖州, 一下子就变成了铁桶一个?

就连那些泥腿子老百姓, 也都冒着被流矢射杀的风险,自发为城头守军背石块、运武器、制作猛火油。

哪怕是在城外遇到的村民, 许多都是宁死不降,嚷嚷着只有霍将军才是真心为民, 会给他们分田地减赋税,因此他们只要稍一没看住,就有人偷溜走给城中守军通风报信!

连续遭遇几次后, 郦淮气得差点屠城, 最后被谋士用“殿下此举会尽失人心”的理由拼死劝住了

但出于泄愤之心, 郦淮还是放任了手下兵士进城后烧杀抢掠, 反正这也算是激励军队的一种手段,自古有之,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并且下令:一旦发现有城中百姓私通敌军,全族诛杀,一个不留!

许久后,郦淮攥紧扶手,神情阴鸷地打破了帐中死寂:“乌斯那边,不是说已经给霍琮下了毒,无药可救了吗?还有霍琮的大军都在河对岸,探马一直监视着他们的动向,怎么可能突然跑到壶关去?”

“殿下,或许是前两天的那场袭营……”

手下一个谋士慎重提醒道:“殿下,霍琮此人,最擅长奇袭战,若是驻守在对岸的大军只是用来迷惑我等,趁机率领骑兵千里跋涉克敌制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乌斯那边出了岔子!

“把阿禾叫来。”郦淮沉着脸道。

他的视线越过两侧众人,看向了帐外旋卷的雪花,和岑寂灰沉的冬日天空,思索着是要继续在兖州开拓版图,还是以勤王为借口,西进皇都?

兖州难打,然而陛下手中也有十万禁军。

说实话,郦淮并不把禁军放在眼中,因为他知道严弥时期的禁军是什么样的。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贪生怕死的官宦子弟在混日子领俸禄,战斗力低得令人发指。

就算陛下亲政后拿兵部狠狠开刀,郦淮也毫不担心——凭一个十几岁的小皇帝,能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改革出来?

唯二让他顾虑的,只有天气和粮草。

隆冬已至,此时出兵并非良策,然而……

为了那个位置,他已经忍耐筹备了太久。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陛下,霍大人率兵攻下了壶关,”安竹笑着恭喜道,“听说现在已经和季大人汇合了,二位联合起来,把边军好好整顿了一番呢。”

“他怎么跑并州去了?”

郦黎有些诧异:“不是说去幽州吗?”

“幽州并州都毗邻边关,或许霍大人是更担心匈奴南下,”安竹想了想说道,“幽州北边挨着鲜卑、扶余和肃慎,多为蛮夷部族,养豕食肉,善用长弓,有时也会和匈奴发生战争,但因为驻地苦寒,连匈奴都不怎么涉足那一带。”*

郦黎用全新的目光看了一眼安竹,夸奖道:“你懂的倒是不少,这些事从哪儿看来的?”

安竹不好意思道:“从前臣大字不识,想着就算身为宦官,也应看书识字为陛下尽忠,就花钱请了个老师。同陛下说的这些,都是从史书上看来的。”

郦黎大为惊奇,又表扬了他两句,把安竹夸得脸颊绯红,没多想,又脱口而出道:“霍大人还派人提前送了陛下的生辰礼,就在臣家中放着呢。”

“生辰礼?”郦黎微微一怔,“那不是还有一个多月才到吗?”

安竹:“所以大人说要臣保密,但臣觉得,不能欺瞒陛下。”

郦黎愈发觉得不对劲了,心头那股子不祥的预感就像是悬在水中的鱼钩一样,随着泥沙飘荡浮沉,“这么早就送来生辰礼,怎么,他是打算打拉锯战?今年一整个冬天都在外面行军?”

霍琮当初跟他讲的,可是速战速决!

“朕派去他军中的锦衣卫,现在有消息了没?”郦黎站起身来,奏折也不批了,大步绕过桌案走出御书房,“叫沈江过来!朕有话要问他!”

不多时,原本在镇抚司忙公务的沈江匆匆赶到。

“陛下。”

“霍琮军中,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郦黎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道,“他人都跑到壶关去了,怎么锦衣卫这边什么消息都没传回来?你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他很少用这种语气同臣子讲话,但这会儿郦黎实在顾不上太多了。

沈江也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焦灼,立刻单膝跪地禀报道:“陛下赎罪,臣的确派了几名得力下属前往霍都督军中探查,然而霍都督治军严明,军纪整肃,手下伍长、百夫长乃至校尉,每日都会核查士兵名册,逐级上报。几名锦衣卫在入营当晚就被当做奸细扭送到主帐内了,为保住性命,只得向主将亮明身份。”

郦黎怒道:“亮明身份就亮明身份,朕叫你派人过去又不是去当间谍的!既然都被发现了,不正好正大光明地当监军吗?”

沈江垂头道:“陛下,臣怀疑,霍都督已经切断了臣那几名下属对外的一切交流,虽然他们依旧按时将情报送回镇抚司,但内容所用的加密方式,依旧是季大人在锦衣卫时使用的。”

“季大人临行前,嘱咐过臣要修定密报准则,防止有人趁乱窃取我大景机密情报。臣照做了。”

郦黎的唇舌发干,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似的,许久都发不出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闭了闭眼睛,哑声问道:“所以,你是想说,这些天来,朕听到的霍军密报,其实都是假的?”

“不,”沈江笃定道,“臣认为,是三分真,七分假。至少霍都督带骑兵占领壶关一事为真,前线探马和兵部不可能同时说谎。”

郦黎攥紧双拳,脑袋浑浑噩噩的。

他在想,霍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骗他?

是不是军中出了什么状况?是不是他……他出了什么意外?

安竹瞧着他煞白的脸色,赶忙道:“陛下,您可千万莫要忧心过度伤了身子!霍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前线传回来的都是捷报,又一直惦念着陛下您,送回来这么多山珍野味,能出什么事呢?左右不过是怕陛下您担心行军打仗有危险,所以才相处这种办法安抚锦衣卫吧,谁不知道,那是陛下您的一番心意呀。”

但郦黎直觉没有这么简单。

他也想像安竹这般乐观,然而,尽管他不懂军事,但他懂霍琮。

如果这混蛋又犯老毛病的话……

郦黎狠狠磨着后槽牙,挤出一抹令在场几人看了都心底发寒的冷笑:“来人,传工部尚书!”

——他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陛下突然传召臣,是有什么急事吗?”

陆舫进宫面圣时,为了装可怜,还特意捂着腮帮子,装出一副说话含糊不清的可怜样子。

换做平时,郦黎还可能笑着打趣他一番,说不过拔两颗牙而已,这都过去几日了瘸子也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他现在丝毫没有说笑的心情,一见面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元善,若是朕离京,樊王那边又率大军进犯京城的话,你能守住几日?”

陆舫:“……啊???”

他连装牙疼都忘了,立刻把手拿下来,惊恐万分道:“好好的,陛下为何要离京?难不成是觉得冬日严寒,打算南巡?”

这可不成啊!

高大人本来就天天望着账簿兴叹了,陛下若是此时南巡,估计他都能哭倒长城!

“朕觉得霍琮出事了,打算亲自去看看。”郦黎毫不遮拦地坦白道。

陆舫皱起眉头:“这……陛下是从锦衣卫那儿收到了什么消息吗?”

“没有,锦衣卫那边说一切都好,”郦黎强压下心底的烦躁焦虑,把沈江的猜测同他说了一遍,“但这不正常。”

“可陛下也没有切实的证据!您身份尊贵,怎能擅自离京?万一出了什么事,满朝文武……”

“满朝文武由你统帅,”郦黎直接打断他,“朕会下一道密诏,封你为大景监国。”

陆舫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

他张了张嘴,还想劝说,但当看到郦黎那双亮得惊人的炯炯眼眸时,陆舫却不禁微微一震,想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双、仿佛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困兽之瞳。

与陛下相处那么久,即使当初宫变时,稍有不慎就是九死一生,陆舫也从未见过陛下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一刹那,他就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劝动对方了。

陛下心意已决。

“……好,”陆舫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在确定郦黎一定要走后,他的脑海里就开始快速思考起了后续守城的各项措施,“臣一定拼死替陛下守好这大景国祚,但也请陛下,早去早回,若是时间超过半月……恐会生变。”

郦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千万万语都化作一个无言的拥抱。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陆舫的脊背,慎重道:“朕晓得。一切就拜托元善了。”

说罢,郦黎猛地转身——

“来人,备马!”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