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黎也没想到霍琮会给他来这一出。
虽然他确实,咳,心里暗爽了一下
但是让好哥们当众给他下跪,这个还是算了吧,折寿
郦黎诚惶诚恐道:“爱卿快快平身!抬起头来,叫联看看你的模样。
霍琮依言起身。
隔着数米高的城墙,郦黎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没发现霍琮身上有什么伤口,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说他叫霍琮?难不成,是那个新任的彭城太守?
“没错。就是严弥提拔的那位
“彭城太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在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的议论声,郦黎自豪地勾起唇一他哥们就是牛逼!
等听到“严弥提拔”这四个字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又瞬间消失了。
什么叫严弥提拔?明明是霍琮自己干的出色!
而且下圣旨的人是他!是他提拔的才对
“咳咳,”郦黎重重咳嗽了两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回他和霍琮的对话身上,“霍将军一路赶来辛苦,这次多亏了你和你手下的兵士,解了京城之困。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不妨进城说话。快答应吧!
但霍琮就像是没察觉到郦黎期盼的眼神一样,只是平静拱手道:“陛下受惊了,卢弦应尚未跑远,臣先去替陛下捉拿贼寇,稍后再叙不迟。说完他便翻身上马,“吁一”了一声,勒转马头,朝身边骑兵喝道:“诸位,随我上马杀敌!
”是!‘
城墙上一众朝臣面色都不太好。
还有人趁机给郦黎上眼药:“陛下,此人实在太过狂妄了!竟然敢把您和诸位大臣晾在一边,说严重点,这就是违抗圣意......“怎么,卢弦跑了,你替朕捉回来吗?‘
郦黎斜眼瞥他:“还圣意,你好像比朕还清楚什么叫圣意啊。
那人立马闭上嘴巴,战战兢兢不敢吱声了。
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陛下对这位年轻的霍将军十分看重,甚至到了颇为宠幸的程度
但鬼知道为啥才见了一面,陛下的魂就被对方勾走了
有人在内心腹诽,陛下这副模样,简直就跟,就跟一见钟情了似的
”陛下!
穆玄带着人马姗姗来迟,郦黎本还对他有些不满,但看这位老人家骑着马风扑尘尘赶来,一脸焦急地张望,剑上还犹带血腥,也不禁轻叹一声,把到嘴边的责备咽了下去。“穆将军辛苦了,”他下了城墙,亲自把人扶下马,“南门战况如何?卢弦退兵了吗?
穆玄受宠若惊。
但身为武将他并不善言辞,只用力抱拳,闷声道:“回陛下,老臣幸不辱命!
”好!
郦黎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穆将军,朕记你大功一件!
“陛下,臣有愧,”穆玄愧疚反省道,“昨晚臣一意孤行,要把禁军主力安排在南面,悔不该没听小霍一一嘶!”借着身形遮挡,郦黎微笑着在他手背上用力掐了一把,大声道:“正好,穆将军!来,随朕一起上城墙去,看看朕新任命的霍大都督的风采!‘穆玄:?
老人家一脸懵地被郦黎拽上了城墙
陆舫啧啧摇头,跟在陛下身后,小声跟季默说道:“诸位大臣还老说你我是陛下宠臣,看看,霍将军这才是真正宠臣的待遇啊,咱们两个,都不过是昨目黄花罢季默冷冷吐出两个字,径直越过了他:
”无聊。
陆舫被他冲得莫名其妙,心道你一个冷宫嫔妃气性还这么大,怪不得霍将军能独得陛下宠爱呢。
至少人家不会冲陛下摆出一张冷冰冰的死人脸。
他哼了一声,一撩袍子,赶紧也跟了上去。
郦黎和一众大臣,在城墙上吹着冷风,等了霍琮足足一个时辰,对方才带着人马姗姗折返
“陛下,”霍琮在城下回禀道,“臣预料到卢弦溃军后会顺着东南方逃离,已经在半道上设下陷阱埋伏,奈何其副官拼死带着卢弦突围,臣未能擒获卢贼,只收缴兵器甲胄千余件、马匹三百,俘虏叛军共计六千七百余人,均已带到此处,陛下可派人前来清点。“卢弦跑了?”
早就等到不耐烦的大臣们,闻言个个都紧皱眉头,
碍于陛下在前面,他们不好说什么
但他们盯着霍琮的目光都十分不善一一区区一个凭运气捡了大漏的毛头小子,居然敢让满朝公卿,在城墙上等了他这么久的时间。最重要的是,还没抓到贼寇!
他们完全忘记了,先前在听说卢弦率二十万大军到来时,多少大臣吓得连夜让家中老小收拾金银细软,准备趁机逃亡;又有多少人一心只惦念着保住官位,想要未战先降。不过这帮人在见到郦黎之前,就被陆舫和穆玄两人联手拦在了宫外,根本没机会面圣罢了
郦黎完全没察觉到这帮人心中所想
只要霍琮平安归来,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幸事
“霍爱卿,朕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他说道,“以少敌多,反败为胜,一举击溃卢弦二十万大军......以朕之见,天下英雄,唯使君与穆将军耳!郦黎毫不客气地又剽窃了一把曹老板,想必他老人家心胸宽广,一定不会介意的
霍琮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嘴角。
但一直盯着他表情变化的郦黎立马眼尖地注意到了,他也跟着咧开嘴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恨不得下一秒就冲到霍琮面前果然,这世上只有他哥们能ge倒他的梗
陆舫不得不仰头望天,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装作不经意地咳嗽一声,以此来提醒陛下,不要笑得太傻。这两人还真是.....
一点儿都不避讳其他人啊
郦黎勉强收敛起笑容,转身对他说道:“朕打算下去见见霍大都督,顺便把圣旨交给他,你也随朕一起吧。“陛下不可!‘
一听到他还要亲手转交圣旨,大臣们终于无法再坐视不理了。
这样下去还得了?
有陛下如此偏心袒护,这姓霍的,迟早有一天得骑在满朝文武大臣们的头上!如此一来,他岂不成了严弥第二了?“陛下,”就连陆舫也出言劝道,“您是天子,霍将军只是您的臣子,臣知道您对霍将军十分爱重,但也需把握好分寸,否则只会为霍将军招来祸患。这么一劝,果然,郦黎开始犹豫了
“那,要不还是开城门,让他进来领旨吧。”郦黎实在舍不得霍琮就这么离开,他们都还没好好道个别呢,“联就在这里等他,就不下去了。他表面云淡风轻,实则恨恨地在心里记小本本
等下次沐休的时候,今天把朕拦下来的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朕体验一把调休去!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心中仍颇有微词,但也都不作声了。
不管怎么说,起码比陛下亲自下去颁旨好。
然而穆玄却似乎有不同的意见:“陛下,老臣认为,您不应该让霍琮进城。
“哦,为何?
郦黎声音压抑,但看在穆玄刚刚浴血奋战归来的份上,还是耐心听他多解释了一句。
”城中禁军战力已不足三万人,而霍琮手下兵强马壮,重骑兵个个以一当十,”穆玄冷硬道,“陛下就不担心他万一生了反心,趁机挟持您号令群臣?郦黎内心腾地升起一股怒火,他刚想冷笑着回怼,突然看到穆玄飞快地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嗯?
他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于是穆玄又添了一把柴火:“况且陛下难道就不好奇,为何他身为彭城太守,手下却有如此精兵强将?必然是狼子野心、所图甚大!‘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到足以让城墙内外的人都听见他们的争执声。
下面不少骑兵面露不忿之色,似乎蠢蠢欲动,但都被霍琮用一个眼神镇压了。
郦黎这下终干反应过来了
所以说。霍综其实早就和稳玄商量好了是吧。他幽怨地想
所以才在昨天反复叮嘱自己不要开城门。就是为了今天把戏做会
事到如今,郦黎也明白他哥们究竟想做什么了一一
无非就是想要帮他解围、顺便为了之后的招兵买马扩大势力,做个小小的铺垫
救驾成功,本是天大的功劳,他却能做到克己复礼,不越雷池半步,那么天下人便不会认为他是下一个严弥。届时,人人都会赞颂他的进退有度、忠义肝胆,而想要在乱世之中立足,打下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塑造一个好名声,绝对是非常重要的前提。不然为啥刘备当初都惨成那样了,还有一帮人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混?
可是,道理他都懂....
郦黎站在城墙上,攥紧双拳,遥遥望着霍琮的方向
夕阳西下,晚风轻轻拂过他的衣角,也吹动了霍琮凳边的发丝。
在看到城境上少年微红的眼眶,和那因强忍涓意紧据的双唇时,霍琮忽然就有种,想要不顾一切策马进城,紧紧将人抱在怀中的冲动,别走
恍惚间,他听到了郦黎带着些许颤意的声音
....或者带我走吧。
霍琮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觉,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上前半步,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半分疼痛。因为胸膛深处的刺骨抽痛已然压倒了一切。
然后他猛地垂下头,左膝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陛下,”他的手掌按在地面上,嗓音低沉千哑,似乎有万千话语想要倾吐,“臣远道而来,自知官职微末,力薄才疏,但臣一心只挂念着陛下安危,无暇考虑其他.....在沛县治疫时,在秣马厉兵时,在听闻卢弦率二十万大军进京勤王,连夜出发匆匆赶来时,还有.....霍琮闭了闭眼睛。
在还没听闻,你也来到这个世界的消息时。
”臣尚未告诉陛下,臣的箭头上抹了剧毒,想必此时,那卢弦已然暴毙于半途。”他继续垂着头,紧盯着地面上的砂砾说道,“陛下自可派军收复凉州,昭告天下,反贼已死。”但不必提起臣的名字。
“臣今日不进城,也不愿受任何封赏,只要陛下安好,臣便,”说到这里时,霍琮的语气也情不自禁地带上了一丝颤意,“臣便死也瞑目了。”你住口!
郦黎突然拔高了声音,把身边一千朝臣侍卫全都吓了一跳。
但郦黎顾不上那么多了,他飞快地上前两步,在无数惊心胆战的视线中,狠狠一拍城墙上的石砖,以一种咆哮的姿态俯身命令道:“朕是天子!朕说你是大都督,是徐州牧,那你就是!你给朕好好的活着,不然朕就算你抗旨不遭,阉了你!‘霍琮:“.....
心上人似乎对他的那里怨念很大
“朕的旨意,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郦黎怒视着霍琮,仍有些余怒未消的意思,“给朕抬起头来,接好了!‘霍琮下意识抬头,就见郦黎劈手夺过宣旨太监手中捧着的圣旨,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直接用力扔下了城头他一把接住了,
“霍琮听旨。”郦黎冷冷道,朝身旁宣旨太监一努嘴,“念,念大声点
他自己则冷酷转身,背对着霍琮。
不行,再多看一眼他好哥们,他就要当场哭出来了OAC
幕色之下,霍琮双膝跪地,听着太监把圣旨的内容磕磕巴巴地背通了一遍,朝着青城门上那道单薄瘦削的背影深深一叩首,然后缓缓站起身来。“多谢陛下隆恩,”他说,“臣要去赴任了。
“臣在徐州上任,会经常给陛下写折子的。
管你识相
但郦黎依然冷酷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他是一个莫得感情的鲨手,从来不会为了分别这种小事掉眼泪。
“陛下切莫沉迷女色,要以国事为重,但也要记得保重龙体。
“知道了!
郦黎背对着他,恶声恶气地回答
联身边哪里有女色,两辈子都阴魂不散的只有男色!
“陛下知道就好,”霍琮很淡地笑了一下,“臣走了。‘
他翻身上马,朝周围的骑兵打了个手势,留下一地战利品和俘虏,以一种不紧不慢、闲庭信步的姿态,慢慢消失在了黄昏里郦黎最终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日落云霞漫天,两行白鹭掠过萋萋芳草,在晴空之下盘旋。遥远的地平线上,身披玄甲的年轻将军勒马回转,朝他挥了挥手”......陆舫。
“哎,臣在呢,”正在神游太虚的陆舫愣了一秒,立刻躬身上前一步,“陛下有何吩咐?
“把后面那些多余的无关人士都赶走,”郦黎咬着下唇,努力睁大眼睛,可惜泪珠子还是止不住地啪塔啪塔往下掉,“朕有恐人症,见不得那么多张脸。陆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