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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地下室 十一

虞仙有种错觉。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贺深之手, 右下角肆意潇洒、笔锋华丽却在转折时带点温润的签名,也正是贺深的名字。

“上面有贺深的签名还有时间,时间是前年的十二月。”

十二月,戚野眸色暗沉, 这幅画真的是贺深画的吗?他怎么可能会舍得让别人看见这幅画?仅仅一块墙皮挡住, 照贺深多疑的个性他能安心吗?

“那时候他已经失踪一年了。”虞仙推算了一下系统资料的时间, 委婉的将死替换成了失踪。

假如他还是个对贺深恋恋不舍的痴情人, 那他就绝不会承认贺深已经死亡的这个事实。

“失踪?”戚野挑眉, 摸上那幅画里格外劲瘦有力的腰肢, 问:“灵感来源于生活, 你和他同居的时候,也是摆出这样的姿势供他玩赏的吗?”

摸着摸着, 戚野突然觉得手下的触感渐渐怪异了起来。像是画里的水从画中蔓延了出来,一步步浸湿了墙面, 墙面开始变得绵软黏湿。

腥臭的味道弥散, 戚野后退一步,伸手挡住虞仙, 眼睛还在画上流连。

这时候,画上虞仙的脸已经变换成了低头捂脸哭泣的少女。

虞仙闻到气味不对劲, 又听见滴答滴答个不停的声音, 脸色一变,握紧拐杖转身就走。

顺带还拉了一下站在原地不肯离开的戚野。

戚野把仓库的门关上, 一张脸阴沉至极。这绝对是贺深画的, 难怪他能这么放心的画一整面自己对虞仙的遐想,原来还有后手——在虞仙的画下, 还有一副少女哭泣图。

而刚刚, 戚野眼睁睁看着那忽然涌出来的液体, 逐渐变化为少女哭泣图,将他之前赏心悦目的梦中情人的遐思完全覆盖!呼吸一滞,戚野牙齿咬的咯咯响。

贺深这狗东西!

“里面怎么了?昨晚那个出来了?”虞仙问。

戚野:“差不多,你的画被这女人的画直接覆盖了。”

仓库里毫无动静。

虞仙蹙眉,“要告诉其他人,提醒他们暂时别进这里。”

戚野扫了他一眼,“最不该来的就是你,剩下的时间,你还是都待在房间里吧。”

房间里?

虞仙的心跳速度突然微快,他还没有忘记那天晚上洗澡时候的狎弄,房间里还是安全的吗?

眯了眯眼,戚野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停顿,问:“怎么了?你房间里有什么不对?”

虞仙当然不会把自己被玩弄的事情说给一个同样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人听,他摇摇头,继续听着戚野的脚步声,跟在他左右。

他们回去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有人了,吴淮灵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根香烟,吐出雾来。

她眉眼英气,动作洒脱利落,烟雾缭绕时沈之之一时差点把她看成了一个格外英俊的男人。

沈之之打起精神打趣,“阿淮看起来真帅气。”

吴淮灵瞥见虞仙走进来,直接把烟掐掉扔进垃圾箱里,掀了掀眼皮:“是吗?那等以后我弄个短发,长发太不方便了。”

沈之之和吴淮灵是好几年的朋友了,感觉到她说话时情绪不稳定,只以为是因为这两天的事情害她心烦,便没有再说话打扰她。

要说,贺深也说过短发更适合吴淮灵。想到贺深,沈之之有些恐惧的缩在角落里,她还忘不了在她不小心折断贺深的画笔时,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

像在看一只将死的兔子,渺小到进不了他的眼睛。同样是贺深的学徒,阿淮看起来一点也不怕生气时的贺老师,她的胆子真的好大。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黑漆漆的像是阖眼时的暗沉。

有发现的在说自己的发现,没发现的就待在原地绞尽脑汁想着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轮到虞仙说完时,杨夕诧异:“仓库不能进?可是,现在不进还行,以后不能不进啊!”

年轻妈妈:“是啊,厨房里的食物已经没有了……我们迟早都要进去拿吃的。”

小女孩在那里玩着魔方,听到妈妈说话,她抬头说:“是放东西的那个仓库吗?”

虞仙嗯了一声。

囡囡:“上午我去过啊,还有个漂亮哥哥和我玩呢!”

她有些烦恼,“但是妈妈好像看不见那个哥哥。”

年轻妈妈的脸一下子就扭曲了。

虞仙:“那个哥哥是什么样子的,你能说一说吗?”

囡囡咬着手指头,在和妈妈对上眼时埋下头抽出手指在纸巾上擦了擦,“那个哥哥很温柔,浑身黑漆漆的,说我很可爱,可以画幅画送给我。”

吴淮灵突然直起身子,“他是不是眼角有颗红痣?”

囡囡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是哦,大姐姐怎么知道?你也能看见那个哥哥吗?”

沈之之悄悄勾了勾男朋友杨夕的手,压低发抖的声线说:“是、是他吗?”

杨夕按下她的手,包在自己手心里,让她安心。

吴淮灵:“贺深。”

戚野瞳孔骤缩,迅速看向虞仙。

而虞仙,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但一时的激动过去,他又停下来,怪异道:“你们都认识他?”

吴淮灵嗤笑:“怎么,师母不知道我是贺老师的学徒吗?”

说到贺老师时,那三个字简直被她慢悠悠吐出的时候简直意味深长。

师、师母?沈之之被这个称呼吓得咳嗽,她眼角咳出泪花还尝试着睁开眼看虞仙的样子有些滑稽,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看着虞仙,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些片段。半晌,她想起来,她在跟踪贺深的某天晚上,好像正好看见过贺深被一个格外俊美的青年恼羞成怒的赶出车门!

那时候天下着大雨,贺深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淋湿了。但他没有生气,只是柔和着眉眼,轻声哄着什么,雨太大了沈之之没有听清楚。

她当时还非常惊讶,居然有人敢这样对贺老师!尽管贺深平时真的温声细语,像风一样温文尔雅,可是沈之之知道他心里有傲气,都不敢真正惹怒他——折断画笔那次真的是意外。

原来是虞仙啊,沈之之偷偷看了看虞仙,难怪她刚开始觉得虞先生那么眼熟,偏偏又想不起来,原来是在那时候遇见的。

沈之之拉了拉杨夕的手,“我和杨夕也是贺老师的学徒,师、师母你好。”

她对贺深有阴影,自然也连带着害怕起虞仙来。听到吴淮灵叫师母,没过脑时也跟着磕磕绊绊的叫起了师母来。

虞仙还没反应过来,就算平时表演的再逼真,他也压根没真的把自己代入进这段关系。

但戚野已经在不动声色间怒了。

“他死了三年了,还搁这叫人家师母?”

被他这么一说,虞仙才反应过来那句师母是叫自己的。

冷冰冰的人一时也有些生气,“我是男的。”

吴淮灵打了个哈欠,“知道你是男的,我爱叫就叫了。”

插科打诨,虞仙没放过这个情绪漏洞。

“你们怎么认定那是贺深?”

戚野只觉得在这一瞬间,他好像发现,虞仙是真的没喜欢过贺深,可是下一秒,戚野知道自己错了。

虞仙:“他的失踪……和你们有关吗?”

他把这话直接撬开,这三天他捋了很久的关系了,发现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联系,只要找到那个关键点,就知道问题是出在哪里了。

他想知道这些人的邀请函上,又写了什么信息。

还记得主线介绍中的那部分吗?

【主角戚野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选中的。

毫无兴趣的他拒绝了邀请,却在当夜收到了一份邀请函,上面写着:可以实现您的一个愿望。

当年在仙景客栈惊鸿一瞥某幅画后,一直念念不忘的他动身了。】

虞仙怀疑,那份邀请函,是抓着每个人的最大愿望来诱惑人的。

因为——

虞仙的邀请函上,用盲文篆刻着:贺深,两个字。

而对于“虞仙”来说,贺深就是他最大的奢望。

是不是从那天早上她踏出院门却踩了一脚的水开始,一切就不对劲了?

当时,沈之之大叫一声,闻声而来的男友杨夕将瑟瑟发抖的她抱入怀中,摸着她的头发问她怎么了。

沈之之不敢说话,只是闭着眼睛指了指外面。

可真正让她害怕的不是莫名其妙的江水,而是踩到的软绵绵的尸体。

听见男友震惊喃喃着,她怪异的睁开双眼,望了一眼刚刚踩到的地方,透彻的水里只有几根随着水波摇摆不定的杂草。

沈之之恍惚片刻,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就谁也没说。

可是现在,她战战兢兢的咬着手指——美甲上面已经有小碎钻被弄掉了,她开始怀疑,那天她看见的尸体,是不是就是昨天晚上的少女。

沈之之胆子小,被吴淮灵叫去让把虞仙和戚野叫到院子里时,还被戚野吓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当她慢吞吞走到走廊时,刚好就撞见了戚野打开门,后面是被他遮挡在身后,眉梢古怪的泛着脆弱感的虞仙。

沈之之晃到眼睛,不自觉地将眼光停留在虞仙身上,她也是个成年人了,心下了然,认为虞仙是被戚野堵在房间,行动不便的虞先生反抗不能,这才让戚野沾了香。

想到这儿,她又瞥了一眼一直紧紧贴着虞仙的戚野。和戚野对上眼睛时,沈之之打了个寒颤,好可怕的眼神。

吴淮灵看了看她,又转向虞仙,问:“虞先生,那个东西昨晚确实问了问题,是吗?”

虞仙嗯了一声,直接道:“问题就是昨晚那本绘本里面的。”

保险起见,他没有明目张胆的把那个问题复述出来。

昨晚的年轻妈妈见状,一阵后怕。

他们打开那本绘本,却无人敢念,只是看着绘本上面掩着面哭泣的少女,似是她下一秒就会变为凶残丑恶的怪物袭击过来。

其他人还可以用眼睛去看去读,可是虞仙看不见,读取不到有用信息的他不自觉的皱起眉。

漂亮青年脆弱无助的样子确实很让人难受,但人都是惜命的,谁会在这个关头去为了照顾美人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呢?

戚野拿过绘本,低沉道:“我来。”

吴淮灵迟了一步,手停在半空中。她也不尴尬,顶着其他人的眼神泰然自若的收回手。

“黑兔子想了想,问:‘你是不是从江岸来的?’”

虞仙听着他不紧不慢的念着,声音磁性沉稳,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少女仰面,浮肿的脸像个气球,‘嗯。’

黑兔子高兴起来,‘那就是水杀了你!’”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虞仙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但,真的有人敢用这个答案吗?不会触怒这位明显是被人谋杀溺死的水鬼少女吗?

像是明白他的疑惑,戚野没有停顿,继续念道:“少女的面上流下两道血痕,她越过水流来到黑兔子面前,却在半路停下,疑惑的偏了偏头,‘你是只死兔子。’”

绘本戛然而止。

最后一页是这几句话的附图,趴在地上的少女歪着头,一直没有露面的黑兔子终于露了面,它很高大,身体黑漆漆的,俯视水鬼的时候像是一脚就能把她踩死。

这怎么可能是一只兔子,看见那个漆黑的身影,戚野头一次心头发凉——这分明是一个被烧到漆黑的人。

戚野停了一会儿,把这个发现说了出来,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说给谁听的。

“所以,”那位年轻妈妈抖着声儿问,她的孩子还缩在她怀里安静的睡着,“还有一只鬼?”

沉默。

吴淮灵打破死寂,“今晚怎么办?大家要一起睡吗?”

她这句话问得好,沈之之已经开始心动了。

尽管她不知道人群中还有虎视眈眈的恶鬼正混入其中,可她仍旧不想落单,她和杨夕是分开睡的,要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但是,沈之之突然想到什么,忐忑的揪着自己的裙子:“既然她问了那个问题,有没有可能,就是……答案是我们之间的人?”

虞仙嚼着这话,挑开,“你的意思是,我们里面,说不定有杀害她的凶手?”

不然怎么会一夜之间被困在这里,孤立无援呢?除了冤魂索命,沈之之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气氛突然就变了。

那位年轻妈妈搂紧自己的小女孩,不吭声。

而杨夕,自始至终就没开过口,也不像他平时的性子。

吴淮灵挑眉,知道有人开始犹疑了,“那就算了。”

但她还是告诫道,“进入房间后一定要注意门,找个东西抵上吧。”

“如果那东西要破门而入,堵在门口的重物也能阻挡一下。实在不行,就大声呼救。”

话是这么说,可到时候有没有人来救就说不定了。

两相对比,风险不是一个等级的。

一时之间,沈之之也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有些后悔。

虞仙:“谁也没把握她一晚上是不是只找一个人,但反正不是只找一个房间,她是有目标的。”

或许根本不在于有没有人回答问题,也不在于答案正确与否。

他猜测:“说不定分开会更好。一起反而会被一锅端。”

不管怎么样,沈之之听了这一番话,心里有了些安慰,也不再纠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在吴淮灵把有关楚平的事都讲出来以后,沈之之鼓起勇气,自告奋勇要去搜寻线索。

虞仙仔细一想,好像这群人都没有冒出想要逃命的想法,相反,不论再害怕再恐慌,哪怕是那个看起来一脸焦急担忧的年轻母亲,也没有提过离开这里的想法,像是忘记了自己是被困在这里。

并不是说外面全是水就能顺理成章的阻止人们离开,若是有人真的被吓的屁滚尿流,哪怕外面是火海他也要想办法趟过去,而不是在这里被上了尖刺的软刀子磨。

反正不会像如今这样,镇定过了头。

他们都不怕死吗?

虞仙握紧盲杖,轻轻敲打着,等人群结着伴走了后也起身站了起来。

他要去仓库。

至于他瞎了眼,压根找不到线索?虞仙听着后面跟上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瞬间就有了计较。

免费的眼睛,不用白不用。

第32章 地下室 十二

智力低下、贪婪、狂躁, 是“猎犬”的标签。

但自从虞仙误打误撞,给了“猎犬”一副实体后,他那混沌不堪的脑子里, 好像有了丝光亮。

他可以像真的狗一样躺着仰起头露出肚皮去舔舐主人的手指,也能在拥有一丝神智后冷酷的将瘟疫般的恐慌传递给其他人, 原是想要他们自我覆灭——可慌乱起来后,人们开始排挤的居然是虞仙。

“猎犬”虽然不懂,但他知道人类对家的归属感, 被欺负了的人往往都会想回家。

因为家很温暖,不知怎的, “猎犬”就是知道。

他想虞仙肯定要回卧室,因为那就是虞仙的窝。经历过自己主动亲吻对方、站在一边无声旁观萧南生与方溺对虞仙的互动后, “猎犬”也想要, 对方的主动。

主动进入我的怀抱,在温暖安心的窝里, 他空荡荡的脑子里有这个念头。

这个念头很微弱, 在发觉虞仙并没有寻求自己的帮助时, “猎犬”主动出击了。

不顾虞仙的僵硬,他拥着虞仙, 嗅闻着对方耳畔的气味,有种大型犬用湿润的鼻尖在主人耳边碰碰试探的感觉。

可虞仙没有这种错觉。

他不是旁观者,他切身体会到的只有一具冰冷的盔甲。盔甲棱角分明,挤压在身上时,只有疼痛的刺激在内部逃窜, 眼眶的热度发酸,虞仙还在怔愣之时,那透明的水珠就滑了下来。

如此不堪, 窥见腰间的漆黑盔甲,虞仙知道,他被自己手下的造物侵袭,在毫无防备之下,已经将自身弱势的眼泪暴露在了对方面前。

好羞耻,他挣扎着想要逃出。上一次这种感觉还是在贺深手下,难道反射性掉眼泪就是他面对这些怪物时,唯一的选择吗?

咬住牙,雪白的贝齿被唇肉咬破流出的渍红沾染。在这一幕夺人心魄的美中,“猎犬”闻到奇怪的血腥味,他松开虞仙,盔甲歪了歪,细长的尾巴收起凌厉的甲片,环住虞仙将他转到自己眼前。

满是黑雾的脸靠了过去,嗅个不停。

好香。

“猎犬”朦胧的脑海里闪过方溺吃过的糖渍樱桃,泡着醇厚的红水,饱满嫣红的圆嘟嘟果肉——一模一样的好看,还好吃。

舔一下舌尖便会品味到糖的甘甜,咬一口会有浓汁伴随着果香爆出,溅洒在嘴里。

方溺不会给“猎犬”吃糖渍樱桃。

但“猎犬”找到了属于他的糖渍樱桃。

一口舔了上去,在虞仙的闷哼声中,“猎犬”的尾巴猛地绷直了。

他下意识再咬了几口,只不过很轻很轻,不是对待猎物的力量。

等他吮吸完表皮上的红色糖水后,“猎犬”的头软趴趴的放在虞仙头顶,又使劲儿蹭了蹭,将虞仙的发丝蹭的软乎乎的特别凌乱。

虞仙脚是无力的。

察觉到这点后,“猎犬”保住他坐了下去,就在门后面。

怀里抱着他,沉重的头还压在虞仙头顶来回蹭,听着虞仙反抗不能的闷响,尾巴就放松着缠着他的腰。

尾巴上的鳞片张合个不停,“猎犬”舒服极了,还要给自己的猎物打上标记、气味,告诉别人这是他的所有物。

没有人能从他怀里带走虞仙,任何人。

“猎犬”将人抱回了床边,用温暖厚实的被子把虞仙身后垫的严严实实,有缝的地方都给塞紧,再从床下的地方扒拉出一堆原本在虞仙衣柜里的衣服,全都一股脑的团在一起。

盯着他的脸孔,虞仙发现,这个吸入了不明灵魂的造物,竟然没有伤害自己一分一毫。

他堆这堆东西是干什么?

奇怪的望着他,虞仙在盔甲下搜寻着,没看见自己刚刚瞧见的下巴,像是隐形了一样。

隐形,等等,之前在做成小阳台样式的地方,袭击虞仙的会不会就是这个东西?

虞仙作势要翻身下床。

他的外套已经脱掉,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短袖。毫无瑕疵的手臂撑在床沿,虞仙刚一光脚踩在地上,就被细长的尾巴圈住了脚踝。

不解的蹙眉,那黑乎乎的东西又凑到虞仙面前,发出听不懂的怪异噪声:“……”

细长的尾巴有小巧的三角箭头,看起来很秀气,但那时不时像是呼吸一样,来回起伏的鳞片边缘上面的血渍却令人毛骨悚然。

像是威胁一样,“猎犬”圈的更紧了。

一直到虞仙僵硬着毫无动作,身体软下来,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床,脸上起出绯色,满意的他这才松开尾巴,又爬上床堆叠起衣物来。

虞仙只能坐在那里,等着他把那一堆东西弄好。那在昏暗室内反着光的坚硬盔甲,锋利的手部有着雾气,看不清,撞进眼里的只有尖锐的手骨倒刺。

由虞仙亲笔勾勒出的盔甲下面,内容物浑身都是尖锐的针刺。不管是如同抽出的尾脊骨般的长尾巴,还是四肢上格外显眼外露的锋利骨刺,甚至那只在虞仙面前出现过一回的长舌,上面也是细细密密的倒刺——这个东西的浑身,分布的都是能刺穿别人,贯穿他们身躯的夺命物。

简直就像是天生的杀人利器。

他的尾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弯曲打直、弯打直弯曲,然后在虞仙将手从床边拿下的时候,瞬间来到他面前,收起开合的鳞片,缠着虞仙的手腕。

刚刚被这东西缠在脚上,虞仙的脚踝已经是一片艳红了,特别是后面的跟腱那块,绯红丝毫不均匀的出现在那里,像是刚刚被锁链扣过。

这次缠的不是很紧,松松的,一扭就开了。

虞仙握着自己的手腕,口中嘶嘶不已,他安静待在床下,就那样看着这怪物的动作。

他在画笔技能这件事上被系统坑过,这次警惕的问系统:【我的造物,会听我的话吗?】

系统之前就没和虞仙讲清楚规则,在造物成真后才告诉虞仙,技能一旦使用,必须要让它生效。

系统笑了笑,听起来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虞先生终于知道有事首先问我了。】

【造物创造出来后,它们会对造物者有天然的亲切归属感。但是内容物不同,它们有自己的思想。】

【你的造物是冰冷无意识的盔甲,内容物却是副本里的未知灵魂。所以,对此,我认为应该持保留态度。】

系统垂下自己俯视全局的眼睛:【不过,我建议你,乖乖听话呢。】

虞仙听到系统的声音,就像是在自己耳边轻声细语,他道:【好狗狗是不会伤害主人的。】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那张床上终于被铺满了各种各样的柔软衣物,不够柔软的被“猎犬”不耐烦的撕烂扔到了空地。

随手咬起来一只亮晶晶的东西,“猎犬”雪白的牙齿松开,将东西甩上了床。

那是一把外面镶着小碎钻的美工刀,因为没有抽出来,“猎犬”也浑然不在意。反而觉得亮晶晶的很好看而把刀子甩进了堆里作装饰。

虞仙仰头的时候,和他的脸撞在一起,舌头在虞仙的额头上划过,留下湿痕。

“猎犬”拖着虞仙的头,牙齿衔住嫩白后颈肉,见叼不起来,他这才放弃。

轻微的刺痛传递到大脑皮层,虞仙额间的感觉跳跃不止,伸出手按在那雪一样的盔甲边缘,扣着盔甲的脸部,透着粉意的指甲瞬间泛白。

使力将那贴在自己颈部的脸抬起来,虞仙咬着牙,牙齿用力咬紧,眼眶里的眼泪在牙齿叼上点后颈肉时就咕噜滚出来,此时一边红着眼落泪,一边咬紧牙关反手用力抓起怪物的头——

在极度施力的情况下,他清白的腕部此刻已经显现出青紫色的细细血管和筋脉,虞仙面无表情,张着嘴细细喘着气,将“猎犬”按在了他自己刚刚铺好的床上。

心跳快的像是下一秒要从胸膛里蹦出来,虞仙按着他不动,连这种反抗都像是在爆发。“猎犬”在床上没有动,只是盔甲歪了歪,侧着头,像是在看着虞仙。

“咚咚咚!”

门被敲响,甚至等不及虞仙开门,就被来人打开。

手还握在门把上,方溺阴沉着脸盯着那不远处的两个人,嘴里的话像是一字一句挤出来的,“要不是萧南生那家伙告诉我,我还不知道。”

“都开始做窝了,是吗?”他冷笑了一声,反手把门关上。

虞仙正跨在“猎犬”身上,见他进来第一时间不是震惊,也不是其他什么语气和反应,瞬间就明白这人早就知道了身下怪物的存在。

脚踝旁边的美工刀还在发着幽幽光芒,虞仙踢了一脚把它勾起来,接到手上,一边摁着“猎犬”,一边用拇指将刀刃推出,指着方溺,冷声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和这东西什么关系?”

方溺停下,语气有些委屈,问:“学长,你拿刀指着我?”

他之前也是这副模样,虞仙不打算被他绕过去,美工刀依旧对着方溺,浑身紧绷。

方溺懂他的态度,哦了一声,“我和他没有关系,这种脏东西,学长别管他了。”

他紧紧盯着虞仙摁在“猎犬”脑后的手,上面有一张格外显眼的卡通邦迪,是猫猫样式,刚刚萧南生递给虞仙的。

方溺也不说他想做什么,只是靠着门,低声下气,“学长,那家伙很危险,随时都会发疯的。”

“快来我这边,我可以保护你。”他笑着招手,眉眼间全然是柔和的暖意,好像内心波澜不惊。

却在虞仙摇头的一刹那,嘴角往下一撇,俯身冲了过去。

第33章 地下室 十三

抓住虞仙拿着美工刀的那只手腕, 方溺将他压在身下,深吸一口气,毛茸茸的眼睫毛颤动着,配着那副俊俏的脸, 看起来及无辜又可怜。

虞仙正压着一点都不反抗的“猎犬”, 腾不出手来抵抗方溺。只来得及在方溺压过来时,松开压着“猎犬”的手, 去抵住方溺盖过来的脑袋。

头上的碎发被虞仙的手撑了起来, 方溺饱满的额头露了出来,湿漉漉的眼睛瞪着人, 委屈着说:“学长,为什么这么抵触我呢?”

“明明学长也是喜欢的吧?这种触碰。”

他伸长手臂, 指尖轻轻碰上虞仙的眼角, 再用指腹重重抹了一把, 眼尾的红就流淌了出来。看起来就像是在拇指上滴了一滴红颜料,然后抹在虞仙眼尾重重一拉,涂出个跟红色金鱼在水里飘摇的尾巴一样的痕迹。

沾着那点湿润,看着虞仙脸上就没下去过的红, 方溺眼里有些失望又有些惊喜。

眼看着他就要倾覆过来。

虞仙被迫躺在“猎犬”身上,成了个夹心饼干, 被前面的年轻大男孩虎视眈眈着,不敢动弹。

“猎犬”突然动了动。

好似才反应过来,他转了转头, 撑起身子, 歪向身后的两人。

尾巴重新圈回虞仙紧致的腰线上, 他轻轻松松的拎起虞仙, 在最下方转了个身。

这下, “猎犬”能好好看清自己的所有物了,他满足的叹息一声,没有任何声音响起。虞仙听不到,只看见一股黑色的气体逸散到空中消失不见了。

但是方溺听得一清二楚,那声音落在他耳畔上,就跟敲锣打鼓似的,彰显着学长被无脑子的同体觊觎的事实。

他腿部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只即将要射出的弓,压着虞仙的那只手,转而将他抵着自己额头的那只手拿了下来,放到自己嘴边,细细亲吻着。

方溺的嘴巴干干的,起皮的地方割着虞仙的手指。

被细长尾巴紧紧缠绕的虞仙,蹙起眉头,问他:“你,你在干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猎犬”要这么配合方溺,眼里只能看见方溺张嘴,咬住那根被邦迪包好的手指,唾液浸湿了那张邦迪,舌头灵活的撬开那贴好的地方,同样雪白的牙齿将其咬起来,一撕一咬间——

那张本来被虞仙整整齐齐贴好的邦迪,被方溺撕了下来,咬在了嘴间。

他叼着那张白色的猫猫邦迪,抬起头,眼角看着虞仙,黑色的碎发经过刚刚的挣扎凌乱不堪,青春洋溢的感觉从方溺身上飘出来,带着年轻男孩的香气。

方溺冲着虞仙直笑,一口大白牙,虞仙怔住。

吐掉那惹人嫌弃的邦迪,方溺看着白皙手指上面已经露出红色血肉的伤痕,轻轻含住虞仙那根手指,替他将刚刚没有清理干净的灰尘弄出来。

他的口水黏糊糊的,虞仙反应过来,有些羞恼的眼睛盯住方溺的嘴巴,抬起一只腿想要踹他!

他腿都抬起来了,下面的“猎犬”却突然动了起来。

龇牙咧嘴的,生气的一尾巴抽向了方溺柔软的腹部。

方溺眉头一挑,这才分了个眼神给他,不屑的跳开。

他站在空地上,看着“猎犬”翻在虞仙身上,一身盔甲黑漆漆的闪着光,嗤笑,“脸都不敢露出来的怂货,还护上食了?”

方溺一说到脸都不敢露出来时,虞仙好像看见,上面的“猎犬”似乎向后胆怯的缩了缩。

关乎到尊严问题,“猎犬”重新挺直背,咆哮一声。

伴随着他情绪的激烈波动,虞仙隐隐约约听见,客厅里的人也吵做一番,声嘶力竭的纠缠起来。

他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却能听见他们的谩骂,感受到自己心里不由自主的胆怯和慌张。

一向表现的冷静无害的江菲,像是在哭,又像是在骂,周围人要么反驳她要么不说话。

一切都好像随着“猎犬”的咆哮怒吼,开始沸腾起来。

地下室里的人就好像一锅烧开了的水,沸腾得一片乱麻。

虞仙的心莫名胆怯,他望着身上外形黑暗可怖的“猎犬”,心跳的剧烈。

扑通扑通的声音,放大到耳边,假如有人能和虞仙脸贴脸,就能发现,他的瞳孔似乎在逸散,眼神呈现出不自知的飘忽状态。

像是喝醉了酒,掉进了酒窖浑身浸着湿漉漉的酒气。

方溺笑了。

“来这招?”

“你忘了我根本不受你的影响吗,没脑子。”他咧了咧嘴,眼神往下移动看见了满脸潮红的虞仙。

他额间的汗打湿了黑发,向来无所畏惧,冷淡如秋水的明亮瞳孔,此刻像是蜂蜜落进了湖里,委屈的化成一团,将粉色的甜蜜融入湖底。

方溺的眼神登时就变了。

他忘了虞仙是普通人类,和外面为此情绪大幅度变化的人一样,他也会被触发内心的最大恐惧,从而开始胆怯起来。

可虞仙没有像房间外面的人一样,他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砸东西,更没有明显的攻击情绪……他只是,仰着头像引颈受戮的羔羊,明明害怕的颤抖却直视着令他恐惧的漆黑怪物,漂亮的手指抓紧被单,也不躲也不闪,就只是蜷缩着,瞳孔躲闪着。

再不复当初冷冷清清的样子。

“猎犬”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

门被砰砰砰的敲响,不耐的甩了甩尾巴,“猎犬”不再束缚虞仙,而是低头探出舌尖,安慰似的舔了舔他雪白的脸蛋。

他舌头上有倒刺,割的人很痛。

虞仙眼里包着泪水,被他这样舔着,还是忍不住天性里的反感,伸出手强行推开“猎犬”的头盔脑袋。

嘴里虽然强行平稳着声线,但依旧能听出其中的颤抖,“走、走开。”

“别碰我,怪物。”

放在平时,方溺肯定能听出虞仙的厌恶和抵触,因为他说这话时是那么的冷漠,甚至连眼神都懒得施舍一个给对方。

可现在不同了,方溺看着他推搡“猎犬”,只知道自己看见了一个无法反抗,只能忍受着他人的,可怜又无助的学长。

高山尖上的雪堆似乎从山顶倒塌了下来。

落了方溺满脸。

身后的门被打开,萧南生低眼看着,敲了敲房门,引起了房内两个人类一只怪物的注意。

萧南生问:“小房主,压在你身上的是什么东西?”

萧南生:“需要帮忙吗?”

停顿了半晌,忍耐不住的虞仙,向他伸出手。

第34章 地下室 十四

方溺的眼神已经是要在杀人了。

萧南生站在门口, 却仿佛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猎犬”虽然是最不可控、最危险的,可是他脑子不行,理智浑浊, 只有气息和领地意识。

萧南生和“猎犬”身为三分之二同体且日日相处, 足以让“猎犬”熟悉他的气息并接纳他的存在。

可方溺不同, 他是被抛弃的三分之一同体,只偶尔与这二者相处过, 但大都不是什么好的经历。萧南生是个时时刻刻都秉持着冷静理智的男人,可“猎犬”不同,他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令人厌恶的血腥味, 还有如同瘟疫一样蔓延的恐慌……

“猎犬”接纳方溺, 但他和方溺注定不会有友好关系。或者说,是方溺单方面的敌视他。

萧南生径直越过干站在一旁的方溺,朝着虞仙那边走过去, 他单膝下跪,跪在床边, 伸出一只手, 沿着发梢和俊美的脸庞弧度滑动。萧南生不出声, 动作间却带有怜惜的意味。

手指擦过虞仙额角的时候, 带下了些许晶莹。

他看着虞仙两眼微红,怔怔的望着自己, 低声道:“别哭, 小房东。”

将那些凌乱的碎发都理清楚后, 他这才轻言细语着:“我听见声音了, 我是来帮你的。”

虞仙盯着他,明知道这个男人非常不对劲,他却不由自主的沉陷在这一举一动间的温柔中, 就像自“猎犬”愤怒咆哮后,虞仙内心那突然的一阵悸动再次出现一般。

这是怪异的,极度的不正常,虞仙不是这种人。

但此时此刻,面对着头顶逸散着血腥味的浑身长满尖刺的陌生怪物,和旁边动作温柔且短暂相处过的人类男人间,虞仙试图做出个选择。

他向来清醒的大脑里一片浑浊。

雪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黑发粘黏在上面,显得五官清美的他格外惹人喜爱。虞仙只是犹豫着伸出手,就好像是怯弱的残荷,在风中被来回吹打,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淋湿。

如玉般的手轻轻放到了男人掌中,微微湿润的手心被萧南生用力揉捏一瞬,接着按住掌心搓揉起来。无力的五指松散的分开,伴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浮动,柔的让人心软。

萧南生将他从“猎犬”身下拖了出来,

身下乍然失了所有物,“猎犬”有些不满,但嗅见和自己几乎如出一辙且朝夕相处的同体气味后,他的攻击性减弱了许多,也不再继续咆哮了。

忽然间,虞仙突然想到,这个浑身长满尖牙利刺的怪物,和门外的怪物比起来,又是孰强孰弱呢?

在这个副本里,玩家进不能进,退不能退,门外是守在外面目的不明的怪物,门内还有扰乱人心饥饿难耐的怪物。

虞仙知道自己的任务是成功存活至副本结束,可系统没说副本在哪个阶段结束。在这种情况下,单独落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会成为死亡的猎物。

不管如何,他不愿意和“猎犬”待在一起,就算萧南生再怎么不对劲,在此时的他看来,也比奇形怪状的东西要看得顺眼得多。

至于方溺,这个人精神都不正常,虞仙不想招惹危险的人物。

“猎犬”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在那副盔甲的遮掩下,虞仙看不见他的神情,更体会不到他的心情。

方溺知道自己不能阻止萧南生带走虞仙,论体格他比不上这种完全分离成功的完成品,论理智他更是比不上。

况且……虞仙还表现出十分信任他的模样,甚至把手交给了萧南生。方溺嫉妒到内心发颤。

所以他选择了袖手旁观。

在他们走后,方溺从裤兜里再次拿出那个小本子,翻到上面字迹潦草的规矩,手有些微颤,摸了上去。

写的时候较为用力,有些地方摸起来格外深刻,方溺想着自己当时的混乱大脑里想的东西,微微咽了咽口水。

“猎犬”就站在自己身边,难不成自己又要开始神志不清了?

——

卧室的房门打开的时候,客厅里的吵闹迹象已经明显沉寂了下来。

坐在沙发正中央的是梅子城,他身上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穿着的夹克衫居然变得破破烂烂的,头发也凌乱许多,像是才和人打了一架,胜了当了主人一般。

见着虞仙被萧南生搭着肩扶出来,他疑惑的皱了皱眉头,“我听到了奇怪的声响,是出事了吗?”

“发生什么了?”

虞仙终于能抖着手,自己倚着墙站着,他没有回答梅子城的问题,而是尽量平稳着声线反过去问他们。

梅子城注意到虞仙脸上明显残留着的浮红,微不可见的顿了顿。

他解释道:“就在之前,谢清突然大叫着,说江菲暗算她。”

“她身上没有伤痕,我们觉得她可能是神智出现了问题。但是江菲……”梅子城想了想,眉心有点疼痛。

表情几番变化,阿蛮在他后面,站在沙发边上替他说道:“江菲姐很生气,不准备和我们一起待在客厅了。加上那个矮个子男人也发起疯和梅哥打起架来,她就趁乱离开了客厅。”

虞仙停顿:“地下室总共就这么大点,你们就不知道她去哪了吗?”

众人当然知道。只是,谢清现在的样子可算不上平静,她一直紧紧盯着其他人,要是其他人有起身的动静,她便看着他直到确认这人不是去找江菲为止。

虞仙正巧就对上谢清的眼,这个之前还特别自信迷人的女人,此时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恐惧,眼神畏缩躲闪,脸色惨白。

谢清喃喃:“她给我下了毒……我要死了……我已经没有奖励币了……”

心跳还微微剧烈的虞仙,耳边突然钻进这句话。他突然抬眼,眼里闪过一丝疑虑,谢清是玩家吗?她和江菲认识,听她说话的语气,那江菲也该是和她一起的玩家了。

但是,为什么和她组队的江菲,要下毒害她?

虞仙指尖弹动几下,将萧南生低低的体温抛在指后,试图将莫名冒出的留念落在脑后。

同为玩家的江菲和谢清起了矛盾……如果虞仙没有猜错,之前谢清一直在试探自己的忍耐底线,这个时候她身边一般都跟着江菲,但是江菲从来不会轻易冒头代替谢清得罪自己。

从这个时候,她们之间就有龌龊了吗?

瞥了眼那边隐隐有将梅子城当作自己领导者的人们,萧南生低声问虞仙:“晚上,你想睡在哪儿?”

离那怪物远了些,虞仙也不再那么莫名胆怯和恐慌,可内心依旧像甜点的酥皮一样脆脆的。他审视着旁边的人,没有管其他人明显好奇的眼神,眉睫颤动,“再说吧。”

他还没告诉其他人,这里面有独立于众人之外的怪物。

就是那个怪物,轻轻松松弯下腰从中年男人身上吸食了什么,受了致命伤却迟迟没有出事的中年男人,这才在惊恐中奄奄一息,直到死掉时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而那之后,神智已然混乱的矮个子男人拼命奔上来说是虞仙杀了人,言辞凿凿让人将信将疑,如果虞仙不是当事人,可能也要根据他的话开始顺着怀疑起自己来。

他当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是什么表情,被人怀疑不是什么好感觉,虞仙心烦意乱之下也敏锐的察觉出这些人无时无刻不在蔓延的恐慌,他为了避免无谓的口舌之争,就直接撒手回了卧室。

哪知道卧室里的东西,猝不及防的对虞仙出了手。

那么,那东西为什么不会伤害萧南生呢?

以往只要他出了卧室,沙发最中心或者单人沙发就绝对是虞仙的领地,可是如今,他望着梅子城一动不动的身影,知道这些人的心态又有了新变化。

梅子城的手机插上了电,随便看了眼时间就把插头又取下了,然后朗声道:“现在是晚上7:32,也该洗漱洗漱了。”

虞仙的衣服非常凌乱,出来之前,是萧南生脱了自己的兜帽衫给他套上,这才避免了一定程度上的走光。

现在他鼻腔里全是萧南生陌生又沉稳的气息,内里像是蚂蚁在撕咬,虞仙耐住性子,沉声问系统:“我刚刚是怎么了?”

系统似乎有些高兴:【虞先生的造物有非同一般的能力,刚刚只是他带动你的第一设定,让你沉浸进了自己的情绪而已。】

【我很高兴,虞先生终于能大胆的外露自己的情绪了。】

【像是只知道一味跃起躲避的白鹿从神坛落下,很美很圣洁。】

萧南生一直在盯着虞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纤长细密的睫毛垂下,将眼睛盖住,把不该倾泻出的情绪都掩埋的一干二净。

就像大雪掩埋行人的踪迹,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他低声吹了口无声的哨,“猎犬”便挣脱那副赐予他实体的盔甲,透明着身影穿过墙壁来到了人群中间。

不知为何,虞仙这次,突然能看见他了。

他看见那古怪的东西,拖着长长的尾巴,一张英俊至极的脸上布满古怪的黑色图腾,长长的尾巴甩过,划伤谢清的脸,让她害怕至极的摸住自己,胆战心惊的东张西望起来。

面前什么东西也没有,谢清瞳孔微缩,心里了然是什么东西后,恐惧的抱住自己的膝盖。

“猎犬”也不动手,尽管他饿的想彻底吞噬所有人的生命力,可是他忍住了。他只是围着客厅里的所有人走动一圈,散发的黑色气息像是活着的发丝一样钻入人们的鼻孔,无声无息的纳入鼻腔,进入大脑。

他要来到虞仙身边。

不知为何,“猎犬”从未真正伤害过虞仙,可虞仙对他,就是有一种天然的抵触。

惊慌之下,错失了往日的冷静镇定,虞仙朝着萧南生问道:“今晚,我住书房。”

萧南生眨眼,低头看他:“好,但我不会出去的。”

于是,关上门出来的方溺,再次眼睁睁看着萧南生,跟着虞仙走进了书房。

他嗤了一声,有些不甘心。

等到客厅里人都走散了后,那已经快被逼风的矮个子男人,这才跌跌撞撞的走到抱着膝盖埋着头的谢清面前,怪异的笑了笑,说:“我在黑雾里,看见了能让你活下去的办法。”

被江菲暗算,下了毒药的谢清猛地抬起头,直视他。

那矮个子男人揉了揉自己被踢出淤青的脸,一脸确信:“祭品。我们要挑选出一个祭品,将他交给门内的怪物,你可以许愿。”

门内的怪物,这不就是,“猎犬”吗?

谢清的身份是跟着教内大佬前来混经验的喽喽,自然知道有门内怪物存在,可这个矮个子男人?

“猎犬”,“猎犬”的作用是什么来着?释放污染,吸收毒素。

谢清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脑子里的计划在一瞬间已经有了雏形。

假如有什么能够吸引“猎犬”的存在,那一定是这个地下室的主人,虞仙了。

就算不是虞仙,也有可能是萧焉。毕竟,“猎犬”在第一天挑选时,就选中了那个假的小阳台,谢清和他之间有种玄乎的联系——与其说“猎犬”是他们捕猎的狗,不如说他是谢清和中年男人的上级,只是需要紧缚缰绳才能控制的那种。

因着这份联系,谢清能感知到“猎犬”在虞仙出现时,那一瞬间高昂而起的食欲与兴奋。

舔了舔干燥无比的唇瓣,看向面板上写着的,【距离完全毒发,还剩下1:20:34,毒发后可用玩家道具拖延十个小时,请玩家抓紧时间解毒,否则死亡脱出】

谢清咬紧牙关。

第35章 地下室 十五

走廊的壁灯灯光很淡很昏暗, 亮起的时候会惊动客厅里的人。

谢清没打算那样做。

毒药水像是进入了血管的蛇,正沿着她的浑身来回游走,给谢清带来巨大的疼痛。

她的身体因此而酸软无力, 就好像已经走到了重点,下一秒就会毫无预兆的倒下去。

谢清走到其他人绝对不会轻易来到的走廊最里面。

两具尸体正歪歪斜斜的扭放在一起,两张死人白的脸上,眼珠子瞪大着, 伴随着谢清手里的手电筒微光,反射的光亮转折到谢清眼底,喉底火辣干燥,她轻轻咽了口唾沫。

慢慢蹲下,她将手电筒叼在嘴里, 往中年男人身上摸过去。

手触及尸体冰冷的表面, 摸着像是成型了的面团, 又硬又软。没在裤子口袋里找到东西, 谢清焦急起来,蹲着的两条腿动了动, 有些发麻了。

把尸体搬动了一下,谢清顺着上衣摸进去,时不时因为冷冰冰的尸体触碰到自己脸颊而激起一阵冷汗, 背脊发凉, 呼吸颤抖,谢清长呼一口气。

终于摸到了!

心情放松,她将手抽出来, 是一瓶淡红色的液体。

正高兴的时候, 谢清拿着精致玻璃瓶的手腕突然被抓住, 像是被冰冷的铁钳衔住, 吓得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青灰色的死人手逮着她,一动不动。

一抬眼,中年男人尸体上突出的眼球正对着她,黑色的玻璃珠子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左右动了动。

惊恐至极,谢清挣脱掉尸体的手,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这里。

就在不远的地方,开了一条缝的杂物间大门,又重新关上了。

手里攥着那精致无比的玻璃瓶瓶身,谢清走三步就要回一次头,生怕那突然诈尸的中年男人跟了上来。

可一直到她路过了客厅,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声响,不知是后怕还是心安,谢清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她抖了抖脚,轻轻踩在书房门口——就算再慌张再害怕,她也没有忘记时时刻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虞仙晚上要和萧南生住在一起的消息,她听得一清二楚。

抽掉玻璃瓶的瓶塞,谢清微微晃动了下手里的液体,里面色泽鲜艳的流体很浓稠,她将瓶口对准地面,倒出了个圆圈。

再咬破食指,将血液滴在液体上,顺着开始涂涂画画起来。

等画完后,谢清看着圈内虞仙两个字,默念一句,“门内是您的祭品,请实现我的心愿。”

快来吧,快来吧,门内的怪物。

懒洋洋的趴在自己堆积起来的窝里,“猎犬”细长锋利的尾巴陡然绷紧伸直,割裂掉家具。他嗅闻到格外香甜的气味,其中包含着难以抵御的诱惑。在此刻,“猎犬”就是一只饥肠辘辘的怪物,有狂热的信徒为他燃起香,祈求他的到来,而“猎犬”为填饱自己的胃,本能只告诉他要顺从呼唤。

他从令他安心躺倒的窝里站起来,割破了床单,穿过墙壁,正好穿过谢清,站在了书房面前。

谢清身体猛地一抖,被穿过的那一瞬,如坠冰窖。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她嘴唇在发抖,像是知道有什么东西接受了自己的呼唤,穿过身躯,到达了这里。

谢清盯着黑乎乎的书房门,小腿肚不停发抖,她一步一步挪动身子重新蜷缩回自己之前待着的地方。

又饿又怕的时候,她听见了阴沉又虚无缥缈的兽类喘息。

他发现自己的猎物了吗?谢清为了诱惑起“猎犬”的食欲,特意用了之前中年男人告诫她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用的血瓶。这个血瓶里放的是能放大野□□望的血液,吸引他前来,再在阵中写上用以交换的人的姓名,就能将“猎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那人身上。

谢清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虞仙身上套着的是萧南生的外套衫,“猎犬”常年和萧南生待在一起,早就对他的气味习以为常。他之所以懒懒散散的待在窝里,就是因为没有闻到虞仙的气味,脑袋不清醒的“猎犬”自顾自的以为萧南生将自己的所有物带出去后,还会给他送回来。毕竟,他们是一体的。

可是这下,“猎犬”的大脑被新鲜的贡品香味充盈,加之圆阵中间的姓名——姓名自古以来就有不一般的寓意,“猎犬”眼前似乎有了线路,正指引着他去到该去的地方。

人类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在呼唤他。

书房狭窄,虞仙和萧南生两个都是长手长脚的大男人,又都是不爱说话的性子,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手虽然可以放在椅子上,但两条长腿却是裤子贴着裤子,肉贴着肉,格外难受。

虞仙只要动一动膝盖,就会和那沉默寡言的男人撞上。

他背挺得老直了,一张雪白帅气的脸在黑暗中半着半掩的,让萧南生禁不住多瞧了几眼。

萧南生不经意间就嗅到了门外格外香甜的味道,他面色不变,深邃的眼睛在夜里像是守卫着族群的狼,“小房主,委屈你了。”

虞仙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和他挤在书房的事情,“没什么委屈的。”

他低下头,在漆黑里看见自己两只白得发亮的手交缠在一起,是分外青涩别扭的举动,正巧暗示着虞仙懵懂稚气的大学生身份。

萧南生起身,从虞仙旁边那条狭窄的空间挤过去,期间不免有磕磕碰碰,但两个人都没出声,虞仙只是沉默的忍受着身上时不时传来的感觉。

肌肤相贴的温暖,在艰苦微寒的环境里,有些让人眷恋。

虞仙摸着胸膛上的热气,再一次感受着那怪物带来的怪异情绪,缺爱吗……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需要别人的怜悯。

萧南生没有分心去注意身后的动静,他的手背刚刚从虞仙身上擦过。抬起手背放到鼻尖,萧南生紧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打开门,客厅里有人点着盏最小档的灯,故而他能看清门口的圆形图案。

黑色的鞋底在红色的血液姓名上懒懒擦过,男人的侧脸在昏暗的光芒下有种莫测的感觉,他垂着头,待鞋底轻轻抹掉虞仙的名字后,这才笑了。

“猎犬”正和他脸贴着脸,喉咙里发出令人发怵的声音。

这声音别人听不见,只有当人被“猎犬”锁定时,理智大幅度降低,才能听见声响。但是萧南生不同。

虞仙在他身后,依旧坐在椅子上,只是偏过头看了看他,“怎么了?”

为什么要突然开门?

门外有东西?

萧南生:“没什么,想上厕所。”

说罢,他将门轻轻关上,在门即将锁上时,也不管虞仙需不需要,他道:“马上就回来。”

虞仙看着他慢慢离开,听见鞋子踩在地上的声音,渐渐的,那声音完全消失了。

萧南生走了。真的是去上厕所了吗?

虞仙起身,站在寂静的空间里听着门外的动静,他眉头蹙了蹙,什么也没听见。

任务是顺利活到最后,但虞仙并不认为只待在一个地方什么都不做,那就安全了。

他想搞清楚,江菲和谢清,为什么突然就反目成仇了。谢清叫着江菲要害她,江菲没有承认但是也闹翻了脸离开了客厅,虞仙更倾向于——江菲在试图单独行动。

而这种内忧外患的极端情况下,一个玩家,为什么要给自己制造一个单独行动的机会并且付出实施了呢?虞仙只能认为,或许这个人的主线逃生任务,和别人不同。她在害怕别人识破她的行动,她的计划不能见人,也或许是觉得其他人的存在会拖累她……

绝大多数人一心只求平安,江菲摆脱这些人,就证明她想要的和周围人不一样,更有可能是完全相反的。不知不觉中,虞仙已经把江菲记在了脑子里。

他推开门,外面有点淡淡的光,抬起头,门缝间有只眼睛和他对上。

虞仙一惊,猛地向后退了几步,腰撞到椅子上。

“嘶——”他捂着腰,浓密的眼睫扑扇。

“猎犬”在门外望着他,怪异至极。

他这次身上没有穿戴着虞仙画出的盔甲,但不知为什么,虞仙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这个充满着野兽气息的人,就是自己造物的灵魂。

“猎犬”是透明的,不然虞仙不会看不见光线,但与此同时他也能看清这个在他眼里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男人——他身上还是那副样子,黑色的图腾自始至终圈绕着“猎犬”,黑色的诡雾也顺着他的皮肤和呼吸弥漫着。

在透明状态下还能被看清,只能说,现在,“猎犬”又一次将虞仙当作了目标。

虞仙的手放在椅子背上,捏紧,不知道这奇怪的男人要做什么,上次他冲着自己动手动脚,系统让他顺从。受尽屈辱后,尽管虞仙没有感觉到“猎犬”的危险,他也不想再面对一个看尽了自己任何一面的怪物。

咬咬牙,在游戏副本中,保命才是上册。系统希望他理解的,不就是这一点吗?

可是这一次不同,虞仙在“猎犬”和自己对上眼睛时,就感受到一种极其可怖的杀机,后背登时一片冰凉,寒气从尾椎骨一路上沿!

长着一对恐怖獠牙的男人,就这么盯着虞仙,死死的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在注视着虞仙的时候,食欲如同茂盛生长的野草,疯狂蔓延起来。

画笔的冷却时间,一周。

身上只有唯一一把美工刀。

书房狭窄,虞仙进退不能,一时间只能被他堵在中间。

“猎犬”望着他,好像看见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与此同时,萧南生正蹲在诈尸的中年男人旁边,低声冷言:“是谢清吗?”

尸体呆滞的点头。

萧南生啧了一声,在中年男人身上随手摸了一把。

“咔嚓。”

中年男人的脖子无力的垂断着,两只眼睛依旧睁着,望着自己死前被破开的肚子。

第36章 地下室 十六

“猎犬”捕猎时是什么样子, 虞仙这才知道。

尾巴上的锋利鳞片危险的竖起,尖端明亮的反射出黝黑的光线,那长尾照旧想圈住虞仙, 一路灵活的扭动过来时, 直接将木头做的椅子割出条缺口!

豁口处的木块掉落在地上, 发出闷响。

那尾巴还在朝着虞仙伸展, “猎犬”呆呆站立在门口守着,就好像他知道虞仙反抗不能, 只是用着鞭子一样的尾巴残忍的戏耍猎物,居高临下的嘲讽着面前人类的无力。

一个翻转,虞仙躲过尾巴,脸上却开了个口子, 艳丽的液体小小的喷洒出来, 落到了尾巴古怪丑陋的尖上。

虞仙的眼眶陡然就热了起来。

“猎犬”想要的只是生命力而已,假如他胃里没有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那他还会和自己喜欢的气味拥有者好好的玩上一玩。可是他现在非常非常的难受,脑子里充盈着的是这个人的香气, “猎犬”试图填饱自己的肚子。

他张嘴, 无声的咆哮一声。

虞仙的心猛地震颤一下, 躲避动作凝滞一瞬。

在向前倾倒的那一刹那, 顺着重力,面无表情的他眼里落出几颗晶莹的圆珠。“猎犬”抓住了他的手臂,放在脸前闻了闻, 有萧南生的气味。

他张开嘴,将手塞入自己的嘴里, 两颗獠牙从上面穿插进去——细嫩雪白的肉被破开, 红宝石一样的血珠挤了出来, 像是毒液一般,黑色的雾气跟长着触角一样从裂开的皮肉间挤压进去,在皮肉下方来回窜动。

把住这个怪物的一只手,虞仙又疼又麻,哆哆嗦嗦的,把手里的美工刀一把插进了“猎犬”的脸里面!

那脸部种漆黑的雾气却像是黑色的泥沼一般,牢牢卡住虞仙的美工刀,竟是怎么样都抽不出来!

这下,如果虞仙还想要那把美工刀的话,那虞仙的另一只手也不能动了。

手被塞进了一个湿冷的空间里,冷到像是这只手已经不存在了。一阵阵寒气沿着手臂传入躯体,虞仙抖了抖,眼睛一闭,咬牙切齿的借力一转身,试图踩上椅子跳到“猎犬”身上。

还被他咬在嘴里的手在扭动间,碰上了湿滑的软骨,虞仙料想那应该是这东西的舌头。

他是见过这舌头的,还不止一次。

虞仙有些怯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怪物本身的原因。

他一看见尖利的东西就会下意识后退。而这个怪物,浑身长满了这让人从心底里发颤的东西,只要一看见他,就觉得自己的忌日已经到来。

反抗没有成功。

在虞仙的意料之内。

他有些绝望的紧闭着眼睛,高挺的鼻梁被什么凉飕飕的东西碰上了——是怪物的脸。

“猎犬”很满意自己的猎物停下了反抗,他很喜欢这个所有物,不希望虞仙最后被弄得四分五裂,拼都拼不起来。

吐出嘴里咬着的手,上面的口水滴答滴答只掉,虞仙恶心到了极点,被上眼睑盖住的眼球在轻轻颤动,“猎犬”舔到了他的眼球。

挤压感从眼球上传来,这下一秒就有可能被穿刺的感觉让虞仙头皮发麻,可在危险之中,尾椎骨后的电流也滋滋传导起来。

虞仙的耳边仿佛又有着系统的声音,这一次他似乎是在轻笑,还说:“放弃吧,你会喜欢的,你生来就喜欢危险与刺激。”

他喘息着,感受着什么东西到了嘴唇外面。虞仙挣扎着睁开眼睛,黏糊糊的口水把毛茸茸的睫毛弄得湿哒哒的,他有些睁不开。

但却能看清那红色的分叉舌尖,轻轻抵在自己嘴边,最后慢慢挤进去。

窒息的感觉从大脑传来,仿佛空气都被钻入嘴里的怪物舌头吸食殆尽,虞仙慢慢感觉到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闪着光,最后归为一片黑暗。

萧南生拖着谢清回来的时候,就闻到了难以言喻的香味,他和“猎犬”通感,自然是知道这是虞仙的味道,一时间,嘴里也不由自主的分泌出唾液。

谢清脑袋上磕出个血红的伤口,不是萧南生做的,是她自己在注意到萧南生过来时,吓得磕出来的。

他们的动静这么大,谢清却绝望的发现客厅里的所有人都睡着,一点醒来抬头的迹象都没有。

已经被其他人视为领袖的夹克衫梅子城,从一开始解下同伴尸体时就可以看出身手之高超的他,居然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谢清就这样被萧南生拎着,两条腿一路挣扎拖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尖锐声响。

但是虞仙已经听不见了,昏迷又醒来,他的耳边似乎有着人在轻声读着什么,眼睫迷迷糊糊的挣动着,在这个怪物的眼中,虞仙仿佛看见了方溺正在杂物间翻着什么东西。

像是知道自己正在被注视着,方溺厌恶的抬起头,看向了这边。

系统还在呼唤他:【虞仙,不要睡,再等一下!】

机械声第一次有些着急,他语速很快但声音是机器的冷,倒是把虞仙的脑子冻清醒了一点点。

刚刚的……是幻想吗?虞仙的思维变得很慢,他为什么会想到方溺这个古怪的黏人精……

等萧南生把谢清拖到书房门口时,就看见“猎犬”禁锢着虞仙,将分叉的蛇舌探入虞仙的嘴里,将饱满的唇瓣分开,白色的生命气息被他一点一滴的慢慢吸出来,再如同嚼着美味一样吞咽进“猎犬”的肚子里。

虞仙的脸已经开始发白了。

萧南生觉得极为怪异,他把谢清抓起来,手上青筋暴起,将这女人甩到了“猎犬”身上,砸的他怒吼一声,停下来怒视着萧南生。

“你在干什么?”萧南生问,“他是不一样的存在。”

“猎犬”动了动,舌尖再次从虞仙脸上擦过,喉咙里低吼几声。

萧南生:“那用来画阵法的血液不对?”

“猎犬”抓起谢清,在这女人惊恐的望着他时,似乎狰狞的笑了笑。

白色的生命力疯狂的从身上涌出,谢清恐惧到两腿发颤,无声的尖叫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没死在江菲的毒药上,而是死在自己的自作聪明上!

中年男人和她说过,“这东西不能乱用,猎犬会把许愿的人一起视作祭品。”

谢清以为,以为自己能拖延点时间,再找几个人替代自己的……

最后,她是看着眼前这极为可怕的怪物与人类的集合体,尽情的吸收着自己的生命能量,一步步踏入死亡的。

脑中的系统在疯狂叫嚣着谢清的失败:【嘀!任务失败!任务失败!玩家谢清扣除奖励币,剩余值-307,抵扣失败。】

谢清睁大眼睛,泪水充盈着眼眶,似乎看见了自己回家的模样。

【即将将玩家谢清送回原初始端,选择命运走向——64%的几率:在夜路途中被陌生人杀害。】

【选择成功,脱离副本中——】

她模模糊糊的记起来,自己之前还没有进入欢乐谷时,似乎正是晚上下班后,接到母亲担忧的电话,大大咧咧的表示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的时候……啊,她好像不够回家了。

她眼睛一闭,再睁眼时,已经是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了。

身边人来人往,红绿灯还在闪烁着。

奇怪的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街道口发呆,谢清嘟囔着自己可能是最近加班太累了,便伸了个懒腰,和周围过马路的人擦过肩膀,选择了和他们截然相反的道路,跨入了身后漆黑的小巷里。

“砰”的一声闷响,有个人撞上了谢清的肩膀,她疼的叫了一声,捂住自己肩膀,向着那个漆黑的人影怒目而视。

“你干什么啊?疼死了!”

黑影没有说话,自高而下的望着她,两只眼睛在黑暗里发亮。

他突然拥了过来,像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情侣,将她压在了墙上,低下头呼吸接近。

瞳孔骤缩,谢清嘴巴张合半晌,只发出了气音。

旁边路过的人摇摇头,看都不敢看一眼,生怕辣着眼睛,急匆匆的从她身边走过。

腹部缓缓浸出湿润的淤红,谢清张着嘴巴哈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她艰难的捂住自己的肚子,缓缓低头,迟钝的看见了那把闪着光亮的刀子。

谁、谁呀?

在平台的后台里,一个代码为【3782298】的视频用户的主页面,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与它一起消失的,还有许许多多个,但它们的消失不是不为人知的。

在一个名为【失败者】的视频专栏里,这些用户的结局正在被上传着,只等着审核通过了。

眼前一片模糊,虞仙睁着眼,看见了一个长发女人的背影。那女人正在半空中,死气沉沉的四肢无力的垂着,随着“猎犬”丢弃的举动甩开。

谢清,死了吗?

他为什么还没死?虞仙等着系统宣告他的任务失败,等了许久,等到的却是一个男人冷淡又热烈的吻。

嘴皮干燥冰冷,内里却柔软火热。

伴随着这个吻,奇怪的吐息进入了体内。虞仙被萧南生抓着头发,仰头露出天鹅颈般昧好的线条,随着萧南生的呼吸,喉头上下吞吐着。

他在吞噬着萧南生的生命力。

“猎犬”蹲在旁边,鼻尖轻轻触着虞仙苍白的脸颊,胃里的胃酸还在腐蚀着,他想吃点东西。

抓起之前含进嘴里的手臂,他再次划破那道伤口,在獠牙慢慢进入血肉时,虞仙痛苦的啊了一声。

“猎犬”听不懂虞仙的痛呼,吸着血,满足又奇怪的望向萧南生。

萧南生的唇很薄,惯常的薄情寡义模样。此时他淡淡的擦了擦虞仙的嘴角,道:“你弄痛他了。”

“猎犬”这才抽出自己的獠牙,舔了舔那伤口,权当作安慰了。

门外姗姗来迟的方溺,松了口气,无声无息的退出了这间书房。

第37章 地下室 十七

梅子城醒的时候, 他的系统和他说:【昨晚死掉了一个玩家。】

这不是什么特权,而是梅子城专门买了个统计玩家总数的道具,这东西有点贵, 一般人不买。

他看了眼自己的提示, 【场上存活玩家人数:3】

一开始这就不是个多大的副本,但他的同伴一开始进来没多久就死了的事却把梅子城给惊到了。这里的NPC都还没出事,玩家却先一步死掉了。

现在才过了几天, 又一个玩家死了。

身为江厌水的同伴, 梅子城可以确信她是被人杀死的,而不是因为任务失败而死。可是这第二个死去的玩家, 梅子城却不是那么确定了。

玩的场次多了,他就知道有的玩家的任务会和其他人不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任务失败而死,那么……看来杀人的东西还混在这狭窄的地下室里,和他们这群人类共同生活着。

直接翻身下了沙发,梅子城随手套上自己的夹克衫, 望了眼蜷缩在一角的矮个子男人, 确认他身上的伤口没什么大碍后, 就跑去寻找尸体了。

既然死了人, 那必然是有尸体的。

梅子城也不怕撞上什么, 他先是在厨房转了一圈——看见了尚且还在睡梦中的江菲, 确认过她不是死了而是睡着后,就朝着其他地方找了。

他接了杯水, 鼻子里嗅到走廊最里面的臭气,脑子里闪过同伴死时的样子,有些踌躇。他该不该去堆尸体的地方看一看?

正巧, 杂物间的门打开, 方溺走了出来, 放下扶着额头的手,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梅子城,“你在这儿干嘛?”

梅子城脸色复杂:“尸体发臭了,我闻到味道就过来了。”

把手放下,方溺鼻子动了动,确实。

他不动声色:“一起去看看吗?”

梅子城盯着他,像是没看出来方溺脸色不好一眼,点点头,率先略过他走了过去。

他们走进最里面,墙壁遮挡住了光线,这里是最阴沉的地方。

尸体多了一具。

梅子城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是谢清。在这一刹那,他瞬间就联想到谢清之前说的——江菲给她下了毒,要害她。

“这、这是谢清?”

方溺从他后面瞧过去,正好看见那女人的尸体上,最后一点残留的白色生气也消散在空中。他喉咙动了动,虽然其他两个同体非同一般,但方溺却只是个简简单单的人类而已。面对同族的死亡,他心里非但没有惧怕的感觉,还升起了一种类似遇到危险时的刺激感,连骨头都麻了。

果然,方溺不经意间冷笑一声,“猎犬”对他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

看到梅子城一动不动,面带恐慌的样子,方溺无趣的略过他的表演,“我去通知虞仙。”

梅子城尚在震惊中,只是呆愣的点点头,连声音都没出一个。

女生阿蛮在走廊边上,应该是才醒。见到方溺,犹豫了几下还是凑过来问道:“那边……怎么了吗?”

方溺瞥了她一眼,理都不理她的就路过她,眼底轻蔑意味浓重。

阿蛮之前还觉得方溺是个开朗温柔的大男孩,现在一看,连话都不屑和她说,这是个什么人嘛!

眼睛一红,和对面客厅里的矮个子男人相望,尴尬之下,阿蛮就朝着侧卧跑了进去。

在客厅里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矮个子男人的头发出砰砰砰的闷响。

却无人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这边,方溺一走到书房和虞仙卧室之间,就凭借着和那两个同体之间的通感,知道书房里面是空的。

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他不耐的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趴在上面的“猎犬”登时就把头抬了起来,尾巴上的尖刺正对着门外。见是方溺,那条尾巴在半空中摇了摇,又慢慢悠悠的放了下来。

在“猎犬”的旁边,是蹙着眉,莹白的一张脸全是细细密密冷汗的虞仙。他枕着萧南生那两条大腿,嘴里缓缓吐着气,像是呼吸不顺畅,难耐的动了动,想从禁锢中挣脱出来。

眼睫翁动,他还在睡。

“猎犬”的头也还压在虞仙身上。

像是圈禁着自己的宝藏。

声音放低,方溺头突突地疼,问:“他,这东西,有自控力了?”

方溺问的就是“猎犬”的事情。昨天他通过“猎犬”的眼睛看见虞仙陷入危险时,差点就没反应过来,等嘴里突然尝到鲜血的甘甜和腥味时,才脸色一变登时从杂物间夺门而出!

等到他来时,也正好是“猎犬”将獠牙抽出来转而吸食谢清生命力的时候。之后虞仙因为吸收了萧南生的生气,脸色也逐渐饱满红润起来。

“猎犬”居然没有一上来就把虞仙吸干,而是尝了几口就放开了他。

方溺这才松了口气,感受着胸膛里剧烈的起伏。

怔怔地,仿佛被这场面吓住,他的头脑有了一丝丝清醒——方溺不喜欢看见虞仙受到伤害。他那些肮脏的、罪恶的、下作的念想和手段,倒是把他自己给束缚住了。

方溺好像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平常又奶又多嘴的绿茶学弟,一个是见惯了下流手段,自己也污浊不堪甚至想把这些手段用作在学长身上的垃圾,肖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被冷落还觉得无辜委屈。

他轻轻理了理虞仙的发丝,动作轻柔到虞仙下意识留恋的蹭了蹭那只手。

看着自己的手,方溺微微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南生:“他和我说,虞仙很亲切。”

肉眼可见的迟疑,方溺觉得奇怪,这家伙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怎么连话都说不完。于是方溺抬起头,下垂的狗狗眼居然也能变得如此锋利逼人,“还有呢?萧南生,别给我卖关子。”

亲切这种人类身上才能体会到的感情……在“猎犬”身上,只怕是能更好的促进他的食欲吧?他没当场把虞仙整个吞掉都不错了。

萧南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话的语气还是那副死人样子,“他觉得虞仙像妈妈。”

方溺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扭曲。

他早就该知道这东西脑子不清醒,有点问题。哪里知道身为同体的他居然能够把这两种感情弄混淆?就是做梦方溺也不曾把学长当作过自己的妈妈!

亲切和“亲切”是不一样的概念。

“猎犬”不懂吗?!

萧南生轻轻将虞仙的头移开,放到剩下的唯一一个松软枕头上,甚至在虞仙要醒来时,还细细哄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

方溺看他一眼,把“猎犬”一脚踢开。

几个跟头站稳,“猎犬”四肢伏仆在地上,低吼,又被萧南生踹了一脚,“闭嘴,别吵醒他。”

身躯凝滞,“猎犬”挨着虞仙的脸,细细嗅闻着。

他在判断虞仙醒没醒。

遇上这种东西,简直连装睡都是一种不可能的事情。也幸好虞仙是真的还在沉睡中,昨天一惊一吓,还损失了不少生气,虽然后面补回来了但对身体的损害仍然很厉害。

也就造成了现在虞仙累得困得不行,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的情况。

他感觉自己成了一团软乎乎的云,有像狗一样粘人热情的东西在紧贴着自己,压在胸前沉沉的,但是那东西身上只有阴冷湿滑,甚至凹凸不平还硌手。

有什么在咬着自己的指尖,脚也被捏住,甚至一碰就让虞仙头皮发麻的脖颈也被咬住……打湿了睫毛,虞仙觉得浑身痒得不得劲,只想有谁能伸出手狠狠挠自己几下,而不是这么……浅浅的碰碰。

粗糙的手勾了勾手心,虞仙一把抓住那只手,把男人的手抱在自己怀里。

虞仙只能感知到这是个男人,却不知是哪个男人。

等他清醒后,下意识往怀里看了那么一眼,却只看见了自己光森森的躺在床上,怀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周围还堆着个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被谁送回来了。

感受着自己的呼吸与脉搏跳动,虞仙微微怔愣,低低呢喃着:“系统,我活下来了吗?”

系统的声音听在虞仙耳边,奇异的有种温柔的调子,也不知道一个冰冷的机械音是怎么发出这么柔和的声音的,【我说过,虞先生,你不会有事的。】

【要相信自己做出的决定。】

虞仙觉得自己快要乏力晕过去时,系统和他说过,【你不会有事的。】

但性命垂危的时候,有谁会觉得这句话是真的呢?虞仙只不过认为他到了这个阶段还在哄骗自己而已。

没想到系统说对了,他没死。

喉咙因为那怪物的长舌过分深入过,现在虞仙想要说话是不可能的,他一开口就是嘶哑到不能听的声音,甚至喉咙还疼痛不已,像是扁桃体发炎了般。

但是系统知道他想问些什么,【你不该因为画笔的技能需要危险的外来灵魂充当内容物而看低它。】

【正是因为有了它,怪物有了躯体,有了思想。他对造物者有天然的亲切感,我之前就说过。】

【这份难以割舍的亲切感,或许能在某种情况下,救你的命。】

虞仙:“就像这次,是吗?”

不用系统回答,虞仙就懂了。他看着手里突然出现的画笔,即使它的技能还在冷却中,虞仙也不免松了口气。

但是,那怪物呢?萧南生呢?是萧南生送他回来的?

虞仙从床上站起来,却发现卧室的门大敞开着,一个女生就在外面捂着嘴巴望着自己,“虞、虞哥!”

阿蛮后退一步,支支吾吾的:“我,我是来和你说,清姐死了。虞哥你、你还是把衣服先穿好吧。”

“小心着凉了!”她甩下这句话就跑了,连自己打开的门都忘记给虞仙关上。

虞仙身材很好,有浅浅却不虬结的肌肉线条,淡淡的雪白轮廓紧实有力,非常漂亮。此时上面覆盖着梅花一样的痕迹,一眼就能让人看出这是什么东西。再加上他眼神无力朦胧,嘴唇还又红又肿,特别是喉结上的牙印子……

阿蛮脸红了,连方溺之前害她尴尬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就朝着迎面而来的萧焉道:“你!你别过去!”

犹疑的看着这一惊一乍的小姑娘,萧焉脸色不佳,“干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阿蛮脸红红的,倒是知道替虞仙打幌子,只是那四处游移的眼神昭示了她不平静的内心。

“虞哥他才睡醒,得换衣服。”

萧焉纳闷,“都是男人,还看不得了?”

他也不纠结,只是绕过阿蛮,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走过去,正巧门也没关,还看见了虞仙往雪白的躯体上套内衫的样子。

萧焉的眼睛登时就像是被雪敷了眼睛,一片白茫茫的,只剩下那些冰肌玉骨了。

虞仙本来不想理他,可看见他那副像是吃到芥末一样的脸色,就扭头给他扔了块“猎犬”扯坏的破布,丢到他脸上,让他:“滚!”

拿了那块不知名的破布,萧焉捏着属实不对劲,上面又湿又滑的像是什么唾液……他脑子一抽,就把那东西扔进了快满的垃圾桶里。

“人死了,你快点!磨磨蹭蹭的,跟个大少爷似的。”

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怪异的液体,萧焉有些羞恼的倚在门前,欲盖弥彰的背过身,催促虞仙快点过去。

那放在前面的眼睛倒是跟长在后脑勺上一样,动不动就想往后面瞥。

虞仙穿好衣服,想到昨晚自己最后那一眼见到的女人,顿了顿,“谁出事了?”

萧焉看了下他的喉咙,脸板着不想说话,可触及到人命话题又不好不开口:“是谢清,上次吵着说和她一起的江菲要害她的那个女人。”

“现在他们都在怀疑就是江菲毒死了谢清。”萧焉说,“可是哪来的毒药?耗子药吗?难不成江菲一早就想害人?”

他这些猜测已经算是在吐槽了,萧焉翻了个白眼。

跟着他过去,虞仙看见其他人都围在客厅,只有萧南生和方溺不知道去了哪里,跟虞仙一样慢腾腾的来晚了。

萧南生来到虞仙身边,嘴角牵起一个笑容,侧着和他低声:“昨晚睡得还好吗?”

站在虞仙旁边的萧焉霎时间一个眼神杀到了萧南生和虞仙身上,像是被出轨了的丈夫,奇奇怪怪。

虞仙:“昨晚是你送我回去的?”

萧南生嗯了一声,又觉得自己太过冷淡,毕竟虞仙才刚刚脱离危险,还有“猎犬”在周围,怕他情绪低落,便补充道:“我回去的时候你睡在地上,就把你送回你的房间了。”

“其实……希望你不要介意,昨晚我也是睡在你那里的。”他又突然说了这句话,同时惹来萧焉和方溺的又一次斜眼。

虞仙倒没想过这点,毫不在意的点点头,没说什么。

两个大男人一起睡个觉,怎么了?

谢清的尸体在走廊里面,要去看的话只能三个三个的去看,毕竟去太多了站在后面的人或许会因为身高看不见。

这里面,好几个男人是大高个儿。

——

等进了走廊,虞仙抬起谢清的手,在手上微突的骨头上边,看见了一朵很奇异的花。

那花是红色的,宛如鲜血淋成的,一点也不像是刺青。

他若无其事的问身后的人:“她刚来的时候,你看见过这个刺青吗?”

方溺跟在他后面,摇了摇头,说没看见过。

他的记性一向是最好的。

虞仙也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见状,也只是默不作声的把手重新放回了谢清自己的怀里。

然后,瞥眼,看见了中年男人歪垂下的脑袋。

“这个男人……之前,不是这样的。”方溺缓缓道。

盯着虞仙的脖子,他眨眨眼睛,“学长,你觉得是有谁动过他吗?”

第38章 地下室 十八

他这话说的奇怪, 像是话里有话。

虞仙站起来,问:“是谁第一个发现她死了的?”

不知道是不是电力不足,后面的壁灯闪了闪, 光更弱了。

“梅子城。”方溺在那微弱的灯光下看了看壁灯开关,没问题。他又直接转头朝向客厅, 把待在客厅来回走动的梅子城叫了过来, “学长, 是我和他一起看见的。”

“你和他一起?”虞仙问, “你们住在一起吗?”

方溺看了看梅子城,脸色跟吃了屎一样, “我和他没关系, 我一开门他就在这外面了。”

梅子城脾气还好,瞧着方溺明显难看的脸色也不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和他一起住客厅那里的人已经死了两个了, 梅子城算是这中间体格最好的,黄毛和矮个子男的都听他的话, 隐隐有着地下室分成两部分的错觉——一部分是客厅, 归梅子城管, 一部分是虞仙他们这边一整个走廊。

梅子城还是乖乖顺着方溺的喊话过来, 向着虞仙解释, “我早上醒来喝水, 路过这里觉得起了尸臭, 正要去看就碰上方溺开门了。”

虞仙没有为难他,“之后是你们两个一起发现谢清的尸体的吗?”

梅子城嗯了一声。

虞仙继续问道:“那当时,这个男人是这种姿势吗?”

梅子城一愣, 连忙朝着虞仙指着的地方看过去。看见中年男人那明显被扭动过的痕迹,他奇怪的摇了摇头,想了半晌, “当时没注意。但是,他死的那天,恐怕不是这个样子吧。”

梅子城走上前,在那尸体身上探了两下,沉思。

整理了一下衣服的下摆,虞仙转过身走出这个阴暗尸臭的角落,方溺在后面一直跟着他,跟个听话的乖宝宝一样。

在虞仙给自己的吃食放热水时,方溺在虞仙走后帮他关上这边的灯,和他一起坐到沙发上,沉声问道:“你是不是想告诉他们地下室里,还有看不见的怪物。”

虞仙咬着嘴里的勺子,抽空看了看方溺,“你和那东西是一伙的。”

他的语气非常确信,没有激烈的质问,也没有对背叛的失望。

方溺被问住了,僵在旁边,过了会儿才说道:“如果我是和那东西一起的,那天你根本就离不开那张床。”

“我不会伤害学长的,我不是那种没有理智的怪物。”他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虞仙,看他吃东西吃的香,忍不住勾唇掩盖住自己的低落,“如果学长不相信我,早上的时候就不会任由我跟着你。”

虞仙只是忘记了。

他经过一惊一下,身体里的生气抽走又送回,身心都受到了巨大影响,哪里还能一下子就记起被怪物禁锢时,方溺也来掺了一脚呢?他就只是叼开邦迪,用嘴把虞仙清理了下手指。

虞仙突然想起来了,朝着手边望去。

手指上的伤口早就好了,现在只留下浅浅一道疤痕。

方溺垂下眼,岔开他的话题,“谢清不是死了吗?学长为什么一点也不激动不好奇?”

饭后胃里终于舒服多了,感受着肚子间的温热,虞仙舒服的小小呼了声,他余光扫了一眼,注意着没让方溺听见……

就是这一眼,世界彻底陷入了一片漆黑。

虞仙绷紧身体,强行按捺住自己跳起来防卫的肢体冲动。旁边的方溺早已经抄起一把餐刀——虞仙被那金属亮光晃了一下,方溺的餐刀哪来的?

原本清清冷冷安安静静的地下室,瞬间吵成了一片。

走廊那边,劈里啪啦的摔响声,阿蛮的惊叫,萧焉的低斥,还有梅子城的呼喊……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撞在一起,吵得让人心烦。

或许门外的怪物也是这样觉得,它猛地长啸一声,门被撞出一声巨响!

江菲缩在厨房的柜子里,被吓了个半死,呼吸急促差点就没缓过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急忙呼唤自己的系统,“系统,出事了吗?怎么回事!”

系统冷冰冰的腔调放在耳边,江菲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大楼的柴油耗尽了,也该是停电的时候了。】

手还停在柜门上维持着要推不推淡淡模样,江菲擦了擦自己惊吓之间流出的汗,原来只是停电了。

这群人动静那么大,她还以为既江菲之后又死人了。

看了眼提示,【目标毒杀成功,场上存活玩家3,请继续努力达成目标!】

咬了咬指甲,江菲不确定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哪两个是玩家。

阿蛮?江菲首先想到的是那天晚上,阿蛮为自己指路江厌水在哪的样子。

虞仙?这个房主刚开始的样子看起来和剧情里说的一样,软弱可欺。

方溺?他好像还挺有可能……

……

江菲想了很多人选,到了最后却不知道该怎么确定,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死了三个人了,这群人总该有点警惕心了吧。

她轻手轻脚的推开柜子门,尽量不发出声音。

黑暗带来的不止惊恐,还有危险,她得小心做事。

来到客厅,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后,江菲和赶出来的梅子城撞在了一起,江菲痛呼一声,被梅子城推开,“你怎么在这儿?!”

梅子城认出这是江菲。

江菲说:“突然停电了,我就出来看看。”

“停电?”梅子城惊讶,呢喃,“停电,停电,确实是停电……你怎么知道的?”

江菲被他问住了,镇定道:“除了停电还有什么?你该不是被困晕乎了吧。”

梅子城勉强笑了笑。

阿蛮还在侧卧里又哭又叫。

“阿蛮!”梅子城声音有些大,点名道姓的喊着阿蛮的名字,让她不要再尖叫了,只是停电而已。

接下来他还叫了几个名字,确认人们的位置,安抚他们的情绪。

虞仙也被他叫了一声,这个人倒是会抓机会,在不经意间就取代了作主安抚人心的地位,就是不知道有几个人会吃梅子城这一套了。

不动声色的把餐刀重新包好放在自己身上,方溺害怕的牵着虞仙的衣角,在放餐刀时,他身上的东西似乎掉了下来,很清脆的一声。

虞仙:“你掉了什么东西?”

方溺虽然是萧南生和“猎犬”的同体,却只是个身体比较好的普通人。他在黑暗中来来回回摸索也没摸到,不免有些心慌,“是、是一个笔记本。”

在他身后,梅子城悄悄将那个小本子拿起来,塞进自己怀里。

不管是NPC还是玩家,身上的东西总不会是白揣的,肯定有用处。

他摸着墙壁,依照着自己的记忆,在心里细想一番后,选择来到尸体的堆积处——在这种时刻,这里肯定没人要来,如果来了人……

梅子城嘴角上扬,那人不是心里有鬼还是什么?

在客厅待了那么久,梅子城早就趁机捎了个手电筒放在身上,平时不怎么拿出来用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突发情况没有光。

在兜里慌忙拿出那个捡到的小本子,梅子城匆匆忙忙翻开,手电筒开到最小,背对着墙壁看了起来。

【今天在酒吧外面看见了学长,萧焉说的那些谣言是真的吗?】

萧焉?学长?梅子城联想到本子主人的身份,方溺。

这会不会是这个副本的背景?

梅子城继续看下去。

【萧南生拍了照。】

【底片暂时归萧南生。】

【我拿了一张,他也拿了一张,萧南生一张没拿,但他肯定还有更多。】

心里一惊,这个他是谁?萧焉吗?梅子城还记得这个本子第一页提到过萧焉。

【不甘心。】

“呲——”

墙壁被尖利的东西划过,像是女人的指甲死死挠在墙上发出的让人发怵的声响……梅子城脑袋轰鸣,迅速往后一转,电筒扫了过去,

什么也没有。

他呼了口气。

第39章 地下室 十九

梅子城把本子揣好, 刚刚手电筒往后一照,肯定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手电筒的存在大家都是知道的,可是这个记事本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不论是NPC还是玩家。

既然已经亮了光,那梅子城也不藏着掖着了,朝着外面走了几步,在光线的晃荡中不小心发现了雪白的墙壁上,一条极深的划痕。

脑子里突然窜出之前听见的刺啦一声尖锐声响。

是这个吗?

肯定没有听错,梅子城咬牙, 是什么东西?

他朝后望了一眼,看着那堆起的尸体, 是潜藏在地下室里,杀人的厉鬼吗?

脚下似乎踩着点什么东西,细细的, 像是蛇的身躯。活的!梅子城猛地吓回神, 蹦起来看向刚刚站着的地方,手电筒一照, 什么都没有, 仿佛是错觉。

可是那蠕动的感觉,踩上去时坚硬又柔软的错觉……

不知不觉间, 后背已然打湿,梅子城额头上浸出汗水,将手电筒的光开到最大。

有了光,自然有了影子。

梅子城的影子照在墙上, 墙上除了壁灯什么遮挡物也没有, 那黑色的影子却只有下面一半截儿, 影影绰绰的摇晃着。

上半部分不知所踪。

在梅子城看不见的地方, “猎犬”慢吞吞收回自己拖在地上的尾巴,透明的液体从嘴里滴落在梅子城的头上,饥饿使他吐出更多更多的黑色雾气。

这个男人,身上有野心和贪婪的味道……他还想要更多……那个尝起来非常温柔的人,萧南生警告“猎犬”不要再去招惹他了。

“猎犬”不懂,但是他真的好饿。

亮堂堂的角落里,瘦削男人面色紧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猎犬”高大恐怖的身躯正站立在身后,向前微微俯身,遮挡住了男人一半的影子。

虞仙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叫住梅子城,将这个发现告诉他。

这个格外大胆的男人,看起来似乎已经紧崩到了极点。

他叫了梅子城一声,引起他的注意。

看见虞仙时,梅子城两颗眼珠子都亮起来了,连忙急匆匆走到虞仙面前,伸手抹了把头发——刚刚似乎有东西掉在了上面。

“你怎么来这儿了?”

梅子城有些心虚,“突然没光了,我想着会不会是有人搞鬼,就跑这边看看。”

是吗?正要开口,虞仙到嘴边的话却突然咽进了肚子里,他忽然捂住肚子,小腿发颤,倚在墙壁上,喘了几口气。

有什么东西,顺着脚踝,绕了上去,缠在了紧实的肚子上。

梅子城眼看着面前的大男孩突然捂住肚子倚在墙上,眼睛红彤彤的,一副不舒服的模样。

眼前被绮丽汗湿的面庞充斥,他上前去扶着虞仙,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只知道放低声音去问这明显社会经验还不多的男孩:“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把他的手扇开,虞仙压抑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强行站起来,稳住双腿,道:“我没事。”

梅子城只觉得古怪,连手背上突然出现的血淋淋伤口也不顾了。抱着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的念头,手电筒不经意间直直照在虞仙的脸上,将昏暗里看不清的脸庞,瞧得更清楚了。

雪白照进心底,差点晃花眼睛。

虞仙伸手挡住几乎快刺瞎眼睛的光,低声呵斥:“拿开!”

梅子城觉得有点可惜。

身后突然扫过一阵风,在梅子城耸肩时擦过一把餐刀,差点就要插进他拿着手电筒的那只手!

“学长,还好吗?”

原来是方溺。

他走过来,挡开梅子城,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就在方溺扶住虞仙时,那又长又细,跟鞭子一样冰冷的东西却是一路缠绕,最后缠上了虞仙的喉咙。

轻轻勒紧,“猎犬”试图从虞仙口中逼出那个红色的软舌。

看见虞仙的那一刹那,梅子城就没有什么诱惑力了。“猎犬”最想吃的,还是方溺吃过的那种甜腻又芳香的,糖渍樱桃。

方溺一张脸黑的不成样子,在尾巴缠上虞仙的喉咙时,他伸手放到虞仙脖颈后,抓住那根尾巴,试图强行抽离。

虞仙:“啊!”

克制不住的呜咽一声,呼吸不畅的他,感受到了整体的束缚。

那东西甚至还伸进了脚底,也不怕被踩得疼。

虞仙不需要更多的刺激了,他眼尾一扫,强撑着脚底又软又痒的感觉,一张脸绯红,哆哆嗦嗦的走到了梅子城看不见的地方。

梅子城:“怎么回事?不管他了吗?”

方溺似笑非笑,“不劳你操心,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梅子城活不久了。碰过学长的东西,怎么能活下来呢?

“那个废物男在找你。”方溺扔下这句话,在转身要去追虞仙时,又凑近梅子城,“他说要和你说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废物男,就是那个神志不清的矮个子男人。

梅子城是亲眼见过这个男人不知道和谢清说了什么,然后谢清第二天就死了。两相权衡之下,他踹了一下墙壁,冲去客厅找矮个子男人了。

反正只是个长得特别惑人的NPC而已。梅子城可不觉得这人是和自己一样的玩家。

无所谓。

推开方溺后,那曾经被触碰过的后颈,离开了那阵温热,似乎又燃烧起来了。虞仙蜷缩在自己卧室外面,仰着脖子,急促呼吸着。

他试图将手伸进自己的鞋里,可是脚底的东西朝着脚心使劲蠕动搅动一番,就害的虞仙酸软到直接倒在了地上。

钻心的痒。

“猎犬”在旁边蹭他,诱发人类黑暗情绪的雾气时不时窜进虞仙的嘴里耳朵里。萧南生和他说过,让他离虞仙远点。

可是,凭什么?

他一只爪子覆盖在虞仙面上,仗着可以自我选择他人能否看见他,还蹲在虞仙面前,抬起他的脸颊,咬住虞仙的嘴巴,想衔住那因为被勒紧喉咙而微微探出的舌尖。

方溺提起他就给他了一拳,撕开了“猎犬”缠绕在虞仙身上的尾巴。

“猎犬”的尾巴骤然从脚底和脖子抽出,大口大口呼吸着,虞仙禁不住怀念起那之前触碰在颈子后面的热意。

那只手环住他的脖子,撕开让他窒息的“绳索”。

虞仙缩在地上,眼里被热气氤氲,声音沙哑迷茫的呼唤着:“方溺。”

同一时间,梅子城在那小小的笔记本里,发现了一张夹着的照片。

第40章 地下室 二十

【我拿了一张, 他也拿了一张。】

梅子城一手拿着照片,一手拿着手电筒,光照在被保护的很好的照片上时, 他看见了照片里的主人公。

是收留他们的房主, 虞仙。

照片上, 黑白分明的眼睛蒙起水雾, 似乎是喝了酒,男孩冷冷清清的样子蒙上了一层分外稠秾的面纱。他乖乖巧巧的坐在床上,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一只手抬在他的下巴上, 将人向后稍稍一转, 企图亲上去。后面拥着他的是笑的格外灿烂的方溺, 那只手就是他的。

将照片一翻,梅子城看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黎明前夕。www.youxs.org】

七月二十八, 正好就是副本正式开始的前一天。

心下越发肯定,梅子城认为自己找到了任务的关键背景。而上面写着的黎明前夕四个字,更让他深思,对于方溺来说,什么才是黎明?这个黎明又指代的是什么?

大拇指轻轻磨蹭着照片上虞仙姣好的脸庞,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梅子城冷静的把东西都放好, 低声问:“谁?”

手电筒的光打在脸上, 矮个子男人看着他, 有些恐惧的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试图拉出一个笑容。

小腿之前就被梅子城踹骨折了, 矮个子男人仰望着他, 勉强支撑着自己, 畏畏缩缩:“你,你知道吗?这里面有杀人不见血的鬼。”

他说:“我看见了,谢清是被他杀死的。”

梅子城瞳孔一缩。

“我看见了,你就要死了。”

矮个子男人继续着:“要安抚他,只能定期选出人来代替你自己献给他。你会吗?”

他在梅子城身上看见了和中年男人一般无二的黑气,那是死亡的气息。

“所以,你是这只鬼的代言人?”

手电筒的光突然消失,梅子城关掉电源,嘴角上挑,眼神明亮又锋利,“好啊,那就拿你来替换我吧。”

“早死晚死而已。你先帮我拖着吧。”

矮个子男人发抖,僵着脸说:“我不知道方法!谢清、谢清知道!”

“但是她已经死了。”

梅子城低着头,黑暗中感受到男人跪下来抱住自己的小腿,乞求道:“我、我可以看到,另一个死去的灵魂还在这里!”

被“猎犬”侵蚀了全部大脑的他,在中年男人死去的时候,便看见了漆黑燃烧的身影,死去的灵魂因为害怕,蜷缩进了堆砌尸体的角落。

时不时还因为死前的不甘,而挤进自己的尸体中,试图起死回生。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死了三个人,却只有一个灵魂沉在地下室里,不肯离去。

梅子城收回放在他后脑勺上的手,重新打开手电筒,蹲下身将矮个子男人扶了起来,温声:“不过是说笑而已,怎么这么害怕。”

“你现在大脑不清醒,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在饮水机和厨房相接的地方,是被萧焉捂住嘴的阿蛮。在萧焉松开手后,她才哆哆嗦嗦的发问:“萧哥,你听到他们说的话了吗?那个疯疯癫癫的男的,是在发疯吧?”

可是梅子城为什么这么配合他?怕极了的阿蛮想着,那两人话里话外不都是想害人吗?

萧焉随便拍了拍她的头,脑子里想着的却是梅子城刚刚手里拿着的东西,好像是一张照片?

谁的照片?看他偷偷摸摸的样子,怕不是偷来的吧?

偷……萧焉眼神游移,该不会是虞仙的照片吧!

他思来想去,决定跟着梅子城他们。只是地下室里如今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和阿蛮两个人只有一个手电筒,而这个女孩还笨手笨脚的……啧,烦人。

良好的教育让萧焉做不到丢下一个小姑娘不管,他声音闷闷的,小声嘱咐:“不要出声,注意脚下,跟着我走,明白吗?”

阿蛮使劲点点头,害怕萧焉丢下自己走掉。

角落里,可还有尸体呢,杀人凶手也还没找到,同伴里还有叫嚣着以人换人的疯子,甚至还有听疯子话的人……牙齿来来回回轻轻磕碰着,阿蛮颤抖着,想起了哥哥的面容。

要是哥哥在,她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卧室门口一片寂静。

顺着梳理那些调皮翘起的发丝,在把人揽进自己怀里时,方溺偷偷揩了把油。

“猎犬”莫名其妙被方溺打了好几下,尽管没有痛感,但他深知这是厌恶的表现。

他感知到有人正在接近昨天被他吸收掉的女人的尸体,那个女人,是作为祭品的奉献者而收下的。“猎犬”最主要的任务是挑选出最合适的祭品,大脑空空的他一时间有些犹豫。

究竟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头像是炸了一样疼,还有奇怪的呢喃,虞仙捂住耳朵,余光看见地上的影子被什么东西踩住。

他突然撞进方溺温暖的怀里,不肯再抬起头。

脖子上似乎还残留着被勒紧到窒息的触感,那种挣脱不掉的无力,虞仙轻轻呼着气。

气打在方溺耳背后面,这是非常亲密的表现,方溺也不躲,开心的像是后面有条大尾巴在来回摇晃。离学长更进一步了,不是吗?

就是不知道,在虞仙心里,更信任谁?

他最后再瞪了“猎犬”一次,催促着让他快滚。又把虞仙扶起来靠在墙上,低声问他:“哪里还疼?”

方溺记着来的时候虞仙似乎还试图脱掉鞋子,应该是脚吧?把那家伙的尾巴抽出来时,方溺也看见鞋里面也有一节长尾在蠕动。

虞仙默不作声,牙齿轻咬着唇,不情愿的点点头。

这种情况,他根本站不起来。

脚底像是仍有异物在钻动,锥心刺骨的发麻发冷。

方溺握着脚踝,替他把鞋子给脱掉了。脱到最后换另一只,在方溺松手时,那条有力的腿便无力的直直落了下去,彻底摔在了灰扑扑的地板上。

“呜……”

虞仙忍不住蜷了蜷,被方溺抵住了。

雪白的袜子前端沾了点污迹,莹白的小腿比起袜子来说要稍稍暗一点,更显得肉色匀称。

方溺动了动,脚有点发麻。

他捧起脚尖,在上面吹了口气,想把灰尘吹掉。见吹不掉,他也不强求,只是两只手指并在一起,朝着脚底心顶了上去,问:“是这里吗?”

脚心酸软的地方猝不及防被用力揉中戳中,虞仙克制不住的叫了出来,眼睛里也扑簌簌掉出点水,哑着声不住踢腿,“方溺,挪开!”

方溺歪了歪头,要把雪白的袜子给他脱下。

一手握住那骨形极美,冰冰凉凉的脚,一手慢慢褪下长袜,在柔软滑腻的脚心,找到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这是……什么?”

虞仙强行忍住哭叫,擦了下脸上的痕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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