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个单元,怕是都没有什么安定祥和的时候。
在当初预习翻过这单元的课的时候,李晓诗就有这么个觉悟了,但仍然没想到,在真正学习时,那字里行间的颠沛流离还是让她有点难受。
只听老师讲的内容,两晋的这些事,就已经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更过火了。”大家好,我们这次要了解的是第十七课。”
又一周过去,李晓诗再一次坐在镜头前,向着大家打招呼,念出了这一次课的题目:“——西晋的短暂统一和北方各族的内迁。”
在她念出这个标题后的数十秒中,天幕前三国西晋之后的后世朝代,一片寂静。
元清本就是少数民族政权,所以也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稍稍若有所思了片刻,旋即了然。唐宋却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尤以唐朝为甚。
西晋的短暂统一,历史上确实是这样的。
但导致西晋统一的胡人乱华、祸乱华夏,那么久的割据和混乱,那么长久的战争和灾难,难道不应该拿出来和这一内容放到同一“课”里去说吗?
为什么这里会多出一个“北方各民族内迁”?
……等等。
房玄龄与杜如晦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清对方的眸中的猜测,都觉得有点不可置信——这简直算得上荒谬了。
在他们陛下的授意中,大唐一直在着手编撰《晋书》,而房玄龄更是身为监修,和褚遂良他们一起参与到了晋书的重修中,所以对这段的过往可谓很熟悉。
西晋确实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和“北方各族内迁”对上的事……但,这样的“等量代换”、分换其中含义,真的合理吗?
李世民又岂会不懂他们在想什么,他有些复杂地摇摇头:“从李晓诗的言论就能看出,后世一定是各族共治,民族交融。有这样的前提,又怎么能出现破坏团结的言论和事情出现?想必定是为了教习少年人,不愿让‘汉族’少年心中生出对少数民族’的不满,也不愿让少数民族的少年对汉人生出疏远。”
身为统治者,他很容易便理解了这种情况。
掩盖血罪,粉饰和平。
这种做法虽然看似不该,但如果是在一定的前提下、譬如……所需,一种手段而已,那确实是“合理”的。
下方众臣俱也
都叹息。
是合理的,只是未免有些苦了那些沦为“各族融合”中燃料和牺牲品的、数不尽的生命。
李晓诗浑然未觉各个位面的这份沉默,她做开场道:“西晋结束三国分裂,统一了全国。但西晋
的统治却很短暂,这是因为什么?”
“魏晋时期,除了汉族以外,还有匈奴、鲜卑、羯、羌、氐等等民族活跃在历史舞台上,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又都做了些什么呢?”
汉。
一众老刘家皇帝们皱起了眉。
不是说匈奴的问题在东汉就彻底消灭了吗,怎么到了晋还有匈奴?
曹操也很费解。
东汉末年纷争混乱,各种西凉人胡人都曾加入这个乱世的争雄中,像马超不就是号称“西凉锦马超”么,还有董卓那些军队、公孙瓒那些人,而且就连他曹军中也有不少。
曹操按揉着额边的穴位,思索着。
匈奴人之前想在中原作乱,被他在河水地域逮住一顿揍,后来虽然收了匈奴人到手下,但地位比东汉这些人觐见汉室归降时低了不止一点半点,又各方面严加管控,按理应该翻不起什么风浪的才对。
可李晓诗之前提到过一个词,“各民族政权分立”。难道之后匈奴人也在中原兴风作浪,建立起了独立政权?
李晓诗:“这节课同样要分成三个部分来讲,分别是西晋的建立、八王之乱,和少数民族内迁。”
她没有停顿,继续说道:“在三国后期,虽然还是三国鼎立,但逐渐发展下来,不管是兵力还是人口,魏国的实力都是最强的。而因为种种原因,吴蜀则日益衰落。后来,在姜维依然在北伐时,魏国大将邓艾偷渡阴平,灭了蜀国,从此天下就只有魏吴了。”
“在魏国,除了我们之前说到的荀或啊荀攸啊郭嘉啊贾诩啊这些人,还有一个人是很厉害的,也就是晋朝开国皇帝司马炎的爷爷,司马懿——虽然没有怎么得到曹操的看重,但司马懿支持曹丕拥立曹丕,在曹丕称帝的路上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所以很受曹丕器重。再加上抵御诸葛亮北伐、平辽东啊等等事情,导致他在魏国的权利日益增大。曹丕死后,司马懿成为托孤大臣,辅佐新上任的曹睿。后来曹睿也死了,仿佛中了东汉末年皇帝的诅咒一样,然后司马懿又成了托孤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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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待遇中,司马懿逐渐控制了魏国的军政大权。在司马懿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又相继专权,在这时,魏国的皇帝已经和傀儡没什么区别了。司马家的人全权摄政,只差没称帝了。这也就是一句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由来。”
“公元266年,司马炎自立为帝,改国号为晋,以洛阳为都城,历史上称这个时代为西晋。司马炎就是晋武帝。到公元280年,西晋灭了吴,彻底统一全国。”
西晋的发家史一经公布,曹丕的目光就扫向了司马懿,眸子黑沉。
司马懿沉目而立,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立刻跪地求饶,他恭敬道:“臣不知。”他的确不知道那些事。所以他仍能行端立直。
就算天幕说了晋是司马废魏帝自取,也都是他家人做出来的事,与他没有什么干系,那都是在他
死后的事——司马懿完全可以拿这理由向曹丕辩驳。
曹丕不语,盯了他一会儿,然后蓦地笑了。
“朕代汉而立,仲达居功甚伟。将睿儿托付与你也是应当,只是苦了你为大魏几代操劳……来人,拟招。”曹丕双眸眯起,定定看着司马懿微垂的头,声音缥缈,仿从云端飘来,“记——朕与仲达君臣相知,不愿留他一人为大魏操劳。故、待朕归于天命之时,着司马家与朕同去。”
是功臣,是朕用的顺手的人,那死后也与朕同归罢,与帝随葬,是哀荣。
说完,他笑道:“仲达所言不错,此事俱与你无关,朕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之人,放心,此后定不教朝中有风言风语传出,”
司马懿心中微沉,最终只余一声叹息。天命难违。
此番天命却不在司马。他俯身跪拜:“臣,叩谢君恩。”
魏文帝三言两语,就定下了自家肱骨全家的性命,为儿子清扫了最大的隐患,至于后边还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人来篡魏,那就另说了。
不过这都与李晓诗无关。
天幕上,她正介绍西晋:“大家都知道,自秦汉分封制被一削再削后,藩王这种东西已经名存实亡了,看刘秀和刘备,都是汉室宗亲,却一个比一个要落魄就知道了。在东汉末年,逐渐坐大的都是世族大家,而在西晋,这种情况要更过分。”
“当时的西晋主体政权中有不少都是大地主、大贵族出身的,所以西晋王朝不仅没有打压削减这些势力的实力,反而定制了一系列优待这些大地主大贵族的政策,用来保护维护他们的利益。这也让西晋的世族和地主们更加挥霍无度,而且攀比之风日益旺盛。”
“这些人没有治国的雄才大略,也没有为国为民的忠贞正直,他们有的只是维护自家权势的鼠目寸光。在生活上,他们以豪华奢侈为荣,以铺张浪费为荣,以财大气粗为荣。”
课文旁边,有一个相关史事的版块,李晓诗简单介绍了一下:“有故事说,那时候的贵族们经常斗富,用来炫耀自己的财富。当时的大臣石崇和王恺就总是斗富。王恺用麦糖洗锅、石崇就用白蜡烧火当柴;王恺用丝绸做长达40里的步障,石崇就用织锦做50里长的——他们外出都要在地上铺绸缎用来踩,听说家里的马桶都是用金子镶宝石做的。”
刘彻:..
刘邦刘恒刘启:.…
多长?
什么玩意儿步障要四五十里长??
你的脚是金子做的吗出门还要踩锦缎?!
真是开了眼了。这么一比他们这些人仿佛都成了没见识的土包子皇帝了。
“还有,还是石崇和王恺——”李晓诗的话却还没说完,她说起了老师给他们补充讲到的故事,”当时他们两个斗富,因为王恺是司马懿的舅舅,所以司马炎就帮他舅舅,赐给了王恺一个有两尺高的珊瑚树,珊瑚树‘枝柯扶疏’,世间少有。王恺就把珊瑚树给石崇看,但石崇根本不在意,他拿了个铁如意,直接把珊瑚树给砸了。”
石崇这一砸,砸的不只是王恺的珊瑚树,还有天幕前听他们斗富的千千万万观众的心。妈诶,能被这些人拿来斗富的珊瑚树!
皇帝赏的!
两尺高的!!
那得是珠光璀璨富丽华贵吧?……这得值多少钱啊这,就给砸了?这个叫石崇的真的是太过分了啊,这么浪费财物!!
这换成自己是王恺,杀了这石崇的心都要有了吧?无数人心中心疼不已,为了那株从来没见过的“自己的珊瑚树”。
“——王恺又是心疼自己的树,又惊怒石崇的作为,很生气地
质问石崇。但石崇不以为然,说不就是棵树么,还给你不就得了?于是他就派人去带树来,很快,许多大大小小的珊瑚树被拿了过来,有三尺的,有四尺的,总共有六七棵,棵棵都是光华璀璨,流光溢彩。”
老百姓们:..
抱歉,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
李晓诗摇头:“看吧,他们那时候炫富,就是真的纯纯地在炫富。不像是有些只知道敛财的,他们是穷奢极欲、大肆花钱,甚至以这种大肆地浪费钱财铺张奢靡为荣耀。据说他们家里还养了很多女孩陪酒,每次宴会会让女孩去敬酒,如果敬的那个宾客不喝,那当场这个女孩就会被杀。有人‘不与这种行为同流合污坚决不喝’,于是一连死了好多个女孩儿。”
“他们不把人当人,人命就是另一种‘财富’,是他们的私有财富。就像是珊瑚树一样,可以被随意打杀,并且这也只是他们炫富的一种手段而已。浪费得越多、打杀得越多、消耗得越多,就越证明了他们有钱,他们是豪富,他们胜利。”
“西晋的社会从一开始就是这种情形。”李晓诗翻页,在“材料研读”的那部分找出了一段记载,”西晋人鲁褒写的《钱神论》中就讥讽了这个现象,他说钱被视为神物,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还说钱(为世神宝’,亲之如兄,字曰孔方’。所以后来的‘孔方兄’也就被作为了钱的代称。”
只能说这一部分的内容不止完全超出了李晓诗的认知,也超出了无数古代观众的认知。
到底是怎么样,才能有这样一个处处透着奢靡、只听言语就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纸醉金迷的朝代?
这还是一个刚刚经历过乱世的朝代吗?
近百年的纷争,近百年的战火,近百年的消耗与颓靡,那么多死去的人、失去的地——新的大一统王朝,不应该学西汉初期那样“与民休息”吗?
天幕不是说过吗,轻徭薄赋休养生息是每一个治世的模板,你不会做,你照搬不好吗?
抄作业啊。
这样奢华,哪里来的钱?老百姓们……难道他们不需要活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