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街道黑咕隆咚的,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一些高楼上传来阵阵愤怒的咒骂声。这个倒是可以理解的,在这个时代,电力就如同空气一样不可或缺,不管在哪里,突然停电都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不骂人才是怪事。
刘艳看着漆黑的街道,心里直打鼓。在她眼里,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街道就像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随时可能将她吞噬。巴尔干地区战乱频繁,作为风暴中心的塞尔维亚,自然太平不到哪里去,整个国家的治安都急转直下,杀人、抢劫、盗窃、纵火等犯罪行为频频发生,在贝尔格莱德更是如此,几乎每天都有凶杀案发生。当然,最危险的是,克罗地亚、波黑、斯洛文尼亚等敌对国家和北约特工活动更是猖獗,贝尔格莱德快要变成间谍之城了,这无疑加剧了混乱……总之,晚上出去是很危险的,对于生人地不熟的外国游客更是如此。倾听着远处传来的警笛的呼啸声,刘艳那小心肝啊,砰砰直跳,真想转身上楼蒙上被子大睡一觉算了!
但是想想那还没有冲的马桶……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打亮手电筒,走向漆黑的街道。她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不用怕,商店就在酒店对面,几步路就到了,不用怕……”就这样念叨着,她加快了脚步。
可惜,现实很快就给了她重重一棒。
酒店对面那家商店的门紧闭着,他一连喊了几声里面都没有反应。可怜的小刘意识到,自己想买一桶水恐怕没那么容易了————这黑咕隆咚的,天知道有几家商店会开门!
无奈之下,她只能用手电筒照着路,沿着街道继续走,寻找下一家开门做生意的商店。现在她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回酒店,睡大觉,静静的等待水电恢复供应,这是最保险的,但是对于她这么一个有洁癖的女孩子而言,上了大号没冲马桶闹真的是无法忍受!所以冒险就冒险吧,水一定要买回来的,马桶一定要冲的,不然别说睡觉了,她根本就没法在那房间呆下去!
又走了一段路,一连几家商店都是关门的,这让刘艳非常泄气。不过将心比心也不难理解:现在兵荒马乱的,南斯拉夫遭受北约的严厉制裁,物资紧缺,经常有商店被抢劫,甚至有店主被杀害,这是拿命在做生意啊,聪明一点的小商人都会选择在傍晚关门,晚上就不做生意了,宁可少赚一点都不要去冒这个险。只是他们安全了,辛辛苦苦想要买一桶水回去冲马桶的刘艳就要哭了,看着一家又一家关着门的商店,他欲哭无泪。
最让她欲哭无泪的是,好死不死的,她偏偏在这个时候内急了……
这真的是糟糕透顶,回酒店肯定来不及了,而这附近好像也没有什么公共厕所,这是想逼死她的节奏么?没辙,她只好朝公园走去……公园里总会有公厕的,而且离这里也不远。
好不容易来到公园……
谢天谢地,公园的门没关。虽说这时期不大可能有人晚上跑到公园来散步了,但公园依然开放着,她壮着胆子,打着手电筒进了公园,又走了好一段才找到公厕。当“wc”这两个英名字母出现在视野内的时候,她差点就流泪了————不容易啊,总算是找到了!
火速跑进去,关掉手电筒……
就在这时,她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有人一路喘息着进来了。她微微有些紧张,屏住呼吸不敢作声————万一进来的是个男的,她的处境就很危险了。好在进来的那位似乎并不知道这里面有人,自顾自的打开了水龙头,马上,刘艳就听到哇哇的水声。她真的想抡起手电筒照自己的额头来一下,早知道这么快就可以恢复自来水供应,她跑这么远图啥啊?
然后她就听到了“啊”的一声,似乎进来的人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但是却死死的压抑住,不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声音,隔着门刘艳都能听到压抑的喘息,从声音可以判断,是个女人。她越发的紧张,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一个受伤的女人跑进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透过门缝小心的往外面张望,只看到洗手台前有微弱的光线,那位不速之客在用一盏小小的萤光灯照明,对着镜子脱掉上衣。从体型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身材高挑秀硕,只是身体却在微微颤抖,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她似乎伤在后背,现象正用颤抖的手往后背够,却怎么也够不着。刘艳分明感觉到,她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的流失……没有理由,就是这种感觉。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的站了起来,捏住那支女式手枪,轻轻咳嗽一声。
那女子瞬间就闪到了角落,运作快得让人难以置信,刘艳只是眼前一花,她就从她的视线内消失了。接着是一声凌厉的喝问,刘艳虽然不懂塞尔维亚语,却也能猜出她的意思:
“谁在里面!?”
她鼓起勇气,用英语说:“很抱歉,我是来上厕所的,无意窥探你的秘密……请相信我,我对你没有敌意!”
门被慢慢拉开,一支微型冲锋枪枪口探进来:“把手举起来,慢慢走出来,别做出让我误会的动作!”
也是流利的英语。南斯拉夫的官方语言是塞尔维亚语,但是英语也是颇为流行的,如果你懂英语,跟大多数南斯拉夫人交流的时候都不会有障碍,这就是掌握世界性通用语言的好处。
刘艳乖乖的举起双手,走了出去。借着萤光灯那黯淡的光线,她看清了这名女子:身高接近一米八,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一头黑色短发英姿飒爽,干练而漂亮。那位塞尔维亚美女也看清了她的相貌,微微一怔:“中国人?”
刘艳有点惊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塞尔维亚美女说:“你是典型的东亚相貌特征,而东亚那几个国家,日本人、朝鲜人和韩国人都很少来南斯拉夫,倒是中国人来得勤一些,在贝尔格莱德看到黄种人,十个有九个是中国人……你叫什么名字?”
刘艳老实回答:“刘艳。”
“什么职业?”
“新闻记者。”
“哪个单位的记者?”
“中央电视台的。”
“记者证的编号是多少?”
“……”
她问得飞快,完全不给刘艳思考的时间,冲锋枪的枪口一直顶着刘艳的额头,只要刘艳稍稍犹豫,她很可能就要直接开枪了。好在刘艳答得很流利,她一连重复问了几次,刘艳都不加思索便答上了。最后,这个塞尔维亚女孩放下了冲锋枪,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来贝尔格莱德做什么?”
刘艳说:“我是战地记者,当然是来挖掘新闻素材啊。”
塞尔维亚女孩微微摇头:“你们这些战地记者就是不长记性……过去几年里,光是在波黑就有六十多名战地记者身首异处了,你们还敢往这里跑?”
刘艳两手一摊:“战地记者嘛,跟危险打交道是家常便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塞尔维亚女孩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领教到战争的残酷,当你亲眼目睹战争的残酷后,你就不会这样说了……呃……”话还没说完,她喉咙里发又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似乎失去了所有力量,用手撑着洗手台,身体微微痉挛,冷汗涔涔而下。
刘艳这才注意到她后背血肉模糊的一片,吓了一跳:“你受伤啦!”
塞尔维亚女孩说:“没事!”
刘艳说:“都流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
塞尔维亚女孩喘息着,叫:“刘艳。”
刘艳正手忙脚乱的往口袋里掏东西……跑到战火纷飞的巴尔干地区来,她当然不可能没有一点准备,随身携带着一些药物是很有必要的。听到塞尔维亚女孩叫自己,她应:“干嘛?”
塞尔维亚女孩说:“赶紧出去,离开这里,跑得越远越好,这里很危险!”
刘艳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强效止血药:“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你伤得这么重,我很怀疑你还有没有力气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公园向警察求救!”
塞尔维亚女孩嗬嗬两声,苦笑:“我就是因为向警察求助才会受这么重的伤……相信我,赶紧离开这里,否则你会没命的!”
刘艳有点被吓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塞尔维亚女孩欲言又止。
不远处传来汪汪两声,是警犬在狂吠。
塞尔维亚女孩面色微变,对刘艳说:“我后背刺进了一根钢钉,帮我拔出来!”
刘艳打开手电筒一照,果然看到她的后背钉着一根粗大的钢钉,几乎整根钉进去了。鲜血从这个伤口汩汩而出,塞尔维亚女孩后背的汗衫都让鲜血浸透了。她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脑门,失声叫:“我的天啊……这是谁下的毒手?也太狠毒了!”
塞尔维亚女孩不耐烦的说:“别废话了,赶紧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