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

初夏晨间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将她面上的绯红吹散了些,不曾想陆行之非拽着她没命解释。

这样的情景,苏烟第一反应是逃离,哪有勇气留在现场?

“夫人,你误会了!”

“我的确叫你来看马,但不是看疾风和乌雅....我对天发誓,疾风平时不这样,今日是头一回!”

“再说了,疾风那玩意儿那么大,万一你被吓着怎么办?

“你放心,人没有马的大,你无需恐惧。日后同房时,为夫会轻些,争取不把你弄......

她觉得自己不仅眼睛被污坏,耳朵也快要被污坏。

苏烟顿住,近乎用一种惊恐的目光瞪向他。

他他他....想将她,弄,弄,弄伤?

偏生陆行之完全不认为自己说错话,补充道

“当然,我的意思也不是说我小,为夫在男人里面也算是....哎,说了你也不信,那得看和谁比,是吧?他停下追逐的步伐,指向身后一直闷声看热闹的霍修染和纪沐尘

“诺诺,就他们两个,赶你夫君差一大截!”

纪沐尘,

过分了啊,哄老婆就哄老婆,不带这样打压人。

伤自尊!

霍修染,“陆哥,你说这话太偏颇。你那是‘天赋异禀’,整个军营里也没几个。”

又看向纪沐尘,“至少兄弟比他强!”

纪沐尘一扇子打过来,“滚你的!我是技巧派,你个‘小童子”懂个毛!”daqu.org 西瓜小说网

苏烟深吸一口气,赶紧捂住臊红的耳朵。

......别别别,

你们都厉害!

求求了,回家躲被子里再炫耀吧!

下榻苑的第四层用于招待北境国的贵宾。

北境国在上京有行苑,位于西街闹市,距离郊外的皇家园林有一段路程。

为了方便参与百花宴,北境皇带着亲信暂居下榻苑。

皇后小产,前来参加百花宴的邻国王孙贵族们自然会表示一二。

奢华的厢房厅内,北境皇坐在软椅上招待宾客。

皇后身子不适,不便出来见客。

本就不是什么喜事,宾客们也不会久留,简单客套几句后约北境皇下午狩猎场见。

待这一波宾客们散去,北境皇让亲信在外间廊下守着,对外说皇后需要休憩,今日不再接见友人。

沉重的黄花梨木门被合上。

北境皇行至里间寝卧,揽住桌案旁习书法的北境皇后,

“委屈你了,还得再装上几日。”

北境皇后“小产”为假,糊弄永康帝为真。

那日在狩猎场,不过是故意撞在石凳上,做做样子罢了。

北境皇后回眸,握住北境皇的手,笑道,“我无所谓。你看看你皇妹,急成什么样了?”

雕花窗畔,唐碗公主垫脚探出窗外,望向下榻苑一楼的篱笆墙。

她一只手吊着窗棱,一只手撑着桌案,半个身子悬在窗外,口中念念有词

”已时都过了,怎么还不来?”

北境皇后掩着帕子笑,北境皇倒是见怪不怪,沉声道,

“规矩些。哪个公主像你这样?毛毛躁躁的。”

唐碗公主回身,“可是我们来上京已经三日,我都没和他说句话!”

最关键的是,她得在外人面前装‘恶女’、见到陆哥得‘绕路走’、不然会‘挨揍’!

“水火不容”的关系下,她想要正常见上陆哥一次,得偷偷摸摸的!!

能不急么?

正说着话,唐碗公主瞥到外头院子里走来几道熟悉的身影,忙笑道

“来啦来啦,快去开门!”

却被北境皇拦下。

北境皇,“今时不同往日。你陆哥已经成家,你莫要再有非分之想。”

“还有,对少夫人客气些。

唐碗公主,“知道啦知道啦,”,又对窗畔的皇嫂说,“皇嫂,你替我劝劝皇兄,怎么总是不相信人?”说了多少次了,她对陆行之的爱慕早就烟消云散啦。

北境的姑娘豪爽,拿得起放得下,绝非扭捏、惺惺作态之人!

北境皇后就笑,没有说话。

楼下院子里,苏烟和陆行之并肩同行,霍修染和纪沐尘跟在两人身后。

男人在某些方面真是既幼稚又较真,尤其是谈到雄I性方面的能力,非得争个你输我赢。

若不是场地限制,霍修染和纪沐尘怕是会直接脱I了裤子比一比。

没办法,太污了,陆行之捂着苏烟的耳朵走了一路。

直到上了木质楼梯,陆行之才松开她。

北境国的侍卫领四人入内。

堪堪关上大门,唐碗公主雀跃着冲过来。不过,她不是奔向陆行之,而是亲昵挽上苏烟的胳膊。

“苏姐姐,先前真是抱歉,你莫要和我置气!”

“我很喜欢你!你和陆哥形容得一样漂亮!”

苏烟已从陆行之口中提前知晓,知晓之前那些事乃故意做戏给外人看。

她温婉一笑,算是回礼。

北境皇,“坐!我从北境带了些胡瓜过来,我们边吃边聊!”

胡瓜是北境特有的一种瓜果,每年腊月开花、三月果熟,口感香甜。

从前在漠北的时候,陆行之尤好这一口。

陆行之,“巧了,我带了上京的桑葚酒和雪花糕,配上胡瓜正好!”

桑葚酒和雪花糕本是寻常之物,却是北境没有的。

物以稀为贵,北境皇念过许多次,说什么时候来上京定要尝尝。

几人说说笑笑围着矮几而坐。

本就是年龄相当的挚友,兴致又相投,加之有段时日不见,大家伙总有说不完的话。

陆行之举起酒盏,“丁婉儿的事感激不尽!”

北境皇,“陆兄客气!若是还需我帮忙,尽管开口!”

当年北境国皇子争权,尚还是三皇子的北境皇本没有必胜的把握,多亏陆行之在背后推波助澜、全力相助,北境皇适才顺利登基。也正是因为这段过去,北境皇和陆行之结下手足情谊。

几人聊起过往,好不欢快。

说到当今朝堂形式,北境皇止了话头,邀陆行之于茶室单独小聚。

茶室里,北境皇直言不讳。

“永康帝心思极沉,此次你公然帮窦氏,可谓明目张胆与他作对。”

“陆兄可有应对之策?

北境皇深知陆行之是草原上的猛兽,重人情、讲道义,可若是谁对他起了杀念,他亦不会坐以待毙。朝臣应对帝王,素来只有死路一条。

除非.....

陆行之垂下眼睑,眸底刹那间涌起嗜血的猩光,却是转瞬即逝,懒懒散散地往后一仰,笑道

“北境兄可愿提点几句?”

“你我之间,谈不上提点,”北境皇凑近了,极小声地说,“陆兄若是举事,北境国定会倾囊相助!”关于这一点,陆行之回京前,北境皇有提过,不过当时,陆行之无意争权夺位,只想当个闲散的大将军。北境国虽比不上大京富饶、兵马也不够大京多,但抽调部分兵马相助不成问题。

陆行之笑了,“依北境兄看,永康帝可是到了穷途末路、百姓怨声载道的时刻?”

北境皇思索片刻,摇头,“尚无”,

不怪天下人看不真切,永康帝惯会伪装。

眼下群臣心有不满、上京几大势力被打压后起了另择贤能的心思,但距离“穷途末路”还有一截。愣了愣,惊喜道,“陆兄的意思是....

“是的,”陆行之浅抿茶水,没有否认他的野心,“天时地利人和,凡事总该有个由头。”

这个由头就是契机。

他在等,等他的契机。

厅堂里,唐碗公主编着苏烟问了好些问题。

还有,他说你很凶,国子监的时候经常他的耳来,能他

譬如,“你们大京的女子皮肤都这么好么?白白嫩嫩的,看着就想咬一口。”

“你和陆哥是怎么认识的?他说你是他家的童养媳,五岁就同他定了娃娃亲。可有此事?”

苏烟笑着一一回答。

她失忆了,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哪记得这些?

有关两人的过去,她是从婢女们和宝儿的口中得知的,也就知道个大概,并不详尽。

纪沐尘看向唐碗公主,“姑奶奶耶,你就饶了嫂子吧。问我,我最了解!”

唐碗公主不干,瞪向纪沐尘

“你惯会吹牛,说的话太夸张,本公主不信!”

纪沐尘,”.....”

霍修染就哈哈大笑。

聊完陆行之,唐碗公主附到苏烟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

”和你一起同台表演的男子,他如何?”

苏烟,.....闻兮?挺好的,是上京最受欢迎的男子。”

唐碗公主,“比陆哥还要受欢迎?”

那是自然,上京不同于北境,这边的闺中女子多喜欢温润如玉的书生,像闻兮这种貌若谪仙、气质出尘的才子,最遭女孩仰慕。“那他可有中意的女子?”

....?

苏烟迟疑了,想了想,还是说,“应该没有。上次宴会上户部尚书想要替他做媒,他婉拒过,说他暂且没有成家的打算。”唐碗公主低头浅笑,面上浮现出一抹羞涩的红晕。

她将袖中的字条藏紧。

那是她和闻兮的秘密。

几个好朋友相约下午去狩猎场,等出了下榻苑的四楼,唐碗公主了

即和苏烟装不熟,蹦跳着躲远了些,还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恶狠狠地瞪苏烟

到了狩猎场,男人们相继上马直奔山林。

苏烟想起昨日陆行之手把手教她射1箭,不由怀念那种新奇的震撼感,勾了他的小拇指晃。

“夫君,带上我一起吧。”

温柔甜腻的声线带着几分不同于往日的娇I媚,那是他梦中才有的模样。

水泠泠的眸子直愣愣地望着他,倒映出他嗪着的唇角和微弯的桃花眼。

他低下头,握着她的手儿往怀里带,下巴磕在她的头顶上,笑道,

”好。”

然,下一刻他便反悔了。

他松开她,往后退了一大步。

幽邃的眸刹那间闪过千万种情绪,似挣I扎、似自责、似闪躲,总归扭捏得不像话。

“还是罢了。有夫人在,我会分心。”

言罢也不管苏烟怎么想,径直翻身上马,只留给她一个落寞决然的背影在尘埃中飞驰。

苏烟秀眉紧蹙,好半天没回过神。

陈宝儿从马场的另一头追过来,神神秘秘地挽上苏烟的胳膊,

“阿姐,那个唐碗公主肯定有猫腻。”

“她不是最喜欢打猎么?

“今次她居然没去!一个人跑去竹园赏竹?你说怪不怪?”

真不是陈宝儿心思多,是她去竹园看闻兮,过来的路上恰巧碰到唐碗公主!

苏烟笑了,“你以为就你喜欢闻兮呀?北境国的小公主说不定也迷上了呢?”

陈宝儿耸肩,没有接话。

到了黄昏日落,男人们带着狩猎的战利品回来,交给膳房的宫人们。

陆行之打了四头野鹿三头野猪六只野獾、还有十几只野兔,一回来就被邻国的王孙贵族们调侃,说他一个人把野物都耗完了,简直不给旁人活路。陆行之就笑,在宫人端来的铜盆里净手后,抬手在苏烟的头顶揉了揉,

“没办法。夫人让我争气,说不能给她丢面。”

宫人们在场地中间燃起篝火、支起翻滚的铁架,大家围着篝火分席而坐

这是一张张典雅的梨花木桌,不大,长些的可容四到五人

,短些的仅可容两人。

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没来,说吃不惯放了孜然的烤肉,实则是嫌篝火晚会闹得太晚不得休憩;永康帝独自一人坐在上首。陆行之和苏烟坐在最靠近永康帝的左手边。

一个下午没见,陆行之好像又恢复成前几日的“黏妻狂魔”,单臂揽过苏烟,大半个身子懒懒散散靠在她身上。席间觥筹交错、推盏至谢,陆行之也只是礼貌应付、从不起身,大部分时候拥着苏烟不撒手。

和下午分别时故意疏远她的模样全然不同。

苏烟实在受不了他忽冷忽热的亲近,悄悄拧了他一把,

”够了,正经些。”

他慕然一怔,似一个讨不到糖吃的小男孩,眸底有显而易见的失落,却是一句话不说,离她远了些,坐得笔直端正。又拿起面前的琉璃酒盏,一杯接一杯灌着闷酒,偶有藏不住的叹息声。

苏烟,“.....”

至于么?

她不就是说了句话么?他有必要须废成这样?

她扯了他的袖摆,示意他靠近些。

又附到他耳畔,小声哄他

奈何四周实在嘈杂,欢笑声、划拳猜酒声、行令声等此起彼伏,他没听清,侧头,

”...嗯?”””

苏烟只好大声些,用手挡住两人的耳朵

“我说,回家-让-你一抱一

陆行之的耳廓就这样红了。

火红色的篝火下,冷白的月光变成暖黄色,照在她身上,氤氲出一种朦胧的美。

那粉色的桃腮蹙着春天般的浓艳,不知是被火烤得发烫,还是胭脂染就的娇怯,总之将他内心很多阴暗邪恶的想法,一他垂下眼,强行禁I锢心中的狂兽。

下一刻,他忽地起身,说他暂离片刻,走向一处僻静的空旷的角落。

不远,就在篝火晚宴的西北角、马场的一方,远离吵闹的人群而已。

昏暗的银辉下,他背对着人群而立,抬头望向漆黑的夜,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举着酒盏,寂寞萧瑟的背影与喧嚣热闹的人群格格不入,似是惆怅。

苏烟拧眉,藏在桌下的手儿将丝帕拧得很紧。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陆行之有问题。

很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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