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年前,宇宙行星碰撞地球以后带来的水系形成了海洋。
当海水退却,山峦重叠,每一缕来自太阳的曙光都贪婪的洒落在地球上,万物初始,生命更迭。
立冬将至。
南中国依然草木茂盛温暖湿润,赤峰坝上却早已冷风刺骨,草木枯萎,白桦落叶,迷雾蔓延。
我双脚站立的地方叫西拉沐伦河,中国考古学泰斗苏秉琦先生曾深情的说,“如果说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那么西拉沐伦河就是我们的祖母河。”
我的母亲就出生在这里,我也出生在这里,这条古老的大河就是一切的起始。
……
我是个聋子,天生双耳失聪,能学会说话的几率几乎为零。
可是我有一个特别倔强的母亲,我对她的唯一的印象是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像一闪一闪的水晶。
她从我三岁开始用口语和手语教我说话,她自己只上过学五年级,是个种地为生的农村妇女。
可是她为了我很快学会了手语和哑语,并且自学了学初中的所有语文课和数学课内容。
可是让一个聋子说话哪有那么简单?
她从来不曾放弃过,直到七年以后我可以说出同龄孩子能说出的五分之一的句子,学会了同龄孩子十倍的汉字,很多字我说不出来但是我会写会认,听不见却看得懂。
所以我没有被送进聋哑学校更没有辍学,我进了正常人读书的正常学校。
母亲很多年的倔强和坚持也没能让我一路逆袭成为天之骄子,但却让我得到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张录取通知书。
我考进了当地一所三流的师范学校,以全校倒数第一名的成绩,因为我报考的是最冷门的考古专业。
我不喜欢跟人打交道,我宁愿跟文物在一起,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足足十二年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可。
我十岁上学一年级的下学期,我的母亲疯了,然后跑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家里人每一年都在到处寻找,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别人的寒暑假都会尽情玩耍都会出去旅游,我的寒暑假一直在找妈妈。
找妈妈回家。
高傲的灵魂对等的是对人生敏锐的洞察,而一个卑微的男孩对人类的博爱也并不是自私、冷酷、无情的代名词。
我是个聋子我并不自卑,我一直在找妈妈,因为我坚信妈妈还活着。
我的学校很一般,考古专业很冷门,幸运的是我有一位鼎鼎有名又脾气怪异的考古专家做导师。
正是他让我在十一月初始的时候来到西拉沐伦河,让我重走红山文化的发现发掘之旅,作为我的毕业论文选题。
教授不知道母亲的故事,我谁都没说过,他只是做专业角度的正常实习分配。
教授叫沈墉伯,是个很奇怪的名字,他正在借住的老乡家喝二锅头,他喜欢喝二锅头,他的酒量并不大,可是他就是喜欢喝。
我一个人站在西拉沐伦河边,极目远眺,不远处就是红山后,那里的山顶上还有鸟居龙藏在190八年最初做地表探测的地上水泥台标记,两座。
西拉沐伦河古老神秘的文明面纱从那个时刻,晚清,110年前的那个十月被揭开。
夕阳最后的余晖照在我的脸上,没有温暖只有冰冷,我忍不住抬头去看,父亲说我的眼睛跟母亲一样好看,一样倔强。
我瞬间失明了,一片漆黑,突然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不是什么多么恐怖的事情,只是眼睛突然遭遇强光时刻的一种自我保护。
奇异的是我突然在强光造成的黑暗当中看到一个影子,一个中年女人的影子,手里好像抱着什么,穿着一个白色彩色相间的袍子。
孤独而诡异,步履在寒风呼号中有些蹒跚,但却看得出很坚定。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我竟然分不清楚看到的是现实还是梦境,因为我的眼前是光明中的一片黑暗。我情不自禁的迈动脚步跟上去,迎着刀子一样的北风。
我没办法追上前面那个中年妇女的身影,我不得不走一会就停下来揉揉眼睛,眼睛很疼,头也跟着很疼,就像是脑袋里埋了一颗炸弹要爆炸一样。
我不会放弃,因为我好像嗅到了十六年前母亲的味道,我更加努力的追上去,很快眼睛就不疼了,也能看清楚黑暗中那个妇人的身影了。
是人,不是鬼魂也不是我的幻觉。
我早已不记得母亲背影的模样,母亲也从未穿过这样奇怪的袍子。可我还是不甘心,悄悄的心的继续跟随。
前面的妇人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只顾着做她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终于停了下来,停在河边南侧的一个椭圆形的土包上,土包很普通,可是四周却有些椭圆形的石块暴露出来。
我禁不住在黑暗中打了个寒颤,难道这里是个古祭台?
我没有立刻靠近,不想让那妇人发现我,便隐在椭圆形土包东边的几颗光秃秃的白桦树下。那妇人抱在怀里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一些干枯的白桦树枝。
她有条不紊的开始用干树枝搭造了一个简陋的篝火堆,然后拿出打火机很轻易的点着。这有些奇怪,因为别的地方都是北风呼啸寒冷刺骨,却唯独那椭圆形土包周围安静而温暖,似乎一点风都没有。
篝火呼啦啦着了起来,火光照耀在妇人那被冻红的脸庞上。
她不是母亲。
……
妇人嘴里念念有词,她先是脱掉了鞋子,接着又从白色彩色的袍子里拿出一面圆圆的鹿皮鼓,嘴里念念有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击打鹿皮鼓的节奏妇人光着同样冻红的双脚围着火堆开始跳舞。
她到底在做什么?
是传说中的巫师么?
还是在单纯的祭天祈祷?
或者干脆是个疯婆子?
一个个幽深离奇的想法萦绕在我的脑海中,如同四周冰冷的西伯利亚北风无情将我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