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夫妻二人的形象完全可以所用“范进中举”了来形容了。
家里储存已久的鸡蛋,本来都是有数的,这下一股脑地全给煮进了锅里,压根没皱一丝眉头。
煮好的鸡蛋,二人连夜用程江河的墨水都给涂成了喜气洋洋的红色,然后一个个仔细地摆放在篮子里。
就差在上面刻上“状元”两个大字。
第二天一大清早,趁着街坊邻居还没有上班的时候,就开始走家串户,挨个地给送鸡蛋。要不是听着二人春风得意、满脸潮红的解释,懵头懵脑的众人还指不定歪想些什么呢。
“刘大爷,来来来,快拿着!我们家江河中考考了个全市第一啦!”
“小军他妈,来,这个给你。我给你讲啊,我们家江河中考考了个全市第一啦!”
“艳梅啊,快,这个给你。你不知道啊,我们家江河中考考了个全市第一啦!”
当江艳梅听到这个消息,一样嘴都合不拢,惊喜地叫嚷着:“哎呀妈呀,全市的啊!乖乖,江河咋就这么厉害呢?”
李秀兰恨不得当场拍起手儿唱起歌,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可不是嘛,就这么闷声不吭地给我考了个第一,还是全市的!你说说看,这都把我给整懵了!”
旁边本是一脸睡眼朦胧的陆广平,这时候也精神起来,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呵呵,我看你这是高兴懵了吧!哎呀,你们江河真是个优秀的孩子啊,真能给你们争气!”
江艳梅赞同地说道:“可不嘛,天天都给家里拿奖状,家安、秀兰啊,有这么个儿子,你们这辈子可是真值了!”
在一旁笑得快抽筋的程家安,乐呵呵地回应道:“呵呵,是啊是啊,这江河就是争气。”
江艳梅上前拍拍李秀兰的肩膀,羡慕地说道:“回头啊让江河也好好带带我们家元硕,将来也让元硕沾沾江河的贵气。”
李秀兰笑呵呵地道:“好好好,那我们先走了,还有好几家要送呢,呵呵!”
“那好,快去吧。”
等着夫妻二人眉开眼笑地离去,江艳梅转头就向陆广平啧啧称羡道:“你看看,这孩子有了出息,连父母都跟着沾光。以后啊就让元硕多跟着江河学学,近朱者赤啊,咋都能进步一大截呢。”
陆广平撇了撇嘴,愁眉苦脸地道:“算了吧,你以为让元硕跟着江河就行了?你也不看看江海那孩子是个啥样子?人家还是亲兄弟呢,也没见得能把他调教好,那个孩子都快成了人见人厌的小土匪了。”
江艳梅这才惊觉过来,深深蹙起眉头,感叹道:“哎,可不是吗?你说说看,都是一个妈生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鸡蛋总算是发放完了,程江河的状元之才已经是“满巷皆知”“童叟皆赞”了,夫妻二人的虚荣心从未有过地得到了极大满足。
一天下来,那股兴奋劲丝毫不减。
就连四口人围着饭桌吃晚饭的时节,都还能听到夫妻俩压抑不住地发出阵阵的笑声,程家安的嘴巴都到了有点抽筋合不拢的地步。
一旁的李秀兰不停地给程江河夹着菜,饭碗里已经摞得高高的了。相反,平日里受宠的程江海则被无视地晾到了一边。
“来,妈的好儿子,多吃块肉,好好补补!”
“妈,够了……够了!这都好几块了!”程江河赶紧伸碗接着,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作为“长房长孙”的他哪受过如此的待遇啊!
程家安断然地说道:“你可是我们家的骄傲啊,就应该多吃点。加油吃,吃完了爸再去买,呵呵!”
另一边的程江海早已不堪冷落了,端着碗伸向母亲,可怜巴巴地道:“妈,我也要吃!”
程家安斜了他一眼,语气完全变成了另一番模样:“江海,你看看你哥,多给我们争气,你也学着点!别整天给我爬高上低的,没个出息。你要有你哥的一半强,我天天给你做肉吃。”
李秀兰伸手给程江海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叶,也不理睬他投来的嫌弃目光,谆谆教导道:“听见了吧,你也给我们争口气,你哥的榜样就放在这呢,咋就学不上一星半点儿呢?”
程江海看了一眼哥哥和父亲,一阵阵地泄气。
说到学习,自己哪有哥哥那本事啊,现在没有,将来恐怕也没有,还是低头刨饭,少说话为妙。
不一会程家安畅然地放下碗筷,砸吧了一下嘴巴说道:“嗯,我吃饱了,出去转转。”
李秀兰楞了楞:“呃,这个时候你不都爱看电视吗,怎么今天不看了。”
“呵呵!”
程家安讪笑了一声,摸摸空空瘪瘪的肚皮说到:“今天高兴,吃的有点多,去遛遛食。”
说着程家安施施然地走出了门,李秀兰这才会意过来,嬉笑着对程江河说道:“呵呵,你爸啊,这是还没听够邻居夸你呢,还要接着去谝呢!江河啊,你这回真是给你爸脸上贴金了呢。”
“嘿嘿嘿……”程江河的脸上也长出了一朵喇叭花。
外面乌漆嘛黑的,程家安刻意在路灯下,直冲着有人乘凉的地方走,而且还要走上个来回。只要碰上熟人,肯定主动上前去先行打个招呼。脸上带着假假地谦虚,楞谁都能看出他心底里的嘚瑟。
“哟,刘大爷坐着呢……吃了吗?”
“他张婶遛弯呢……哦!你说我们家江河啊?哎呀,可不是么,想都想不到啊……”
“哟!刘老弟下棋呢……怎么?你也听说了!
“全市第一!是的啊……对对对,呵呵呵呵……”
在程家的三个孩子里面,如果说能够管中窥豹去预测未来光明前途的,那就莫过于长子程江河了。自小拥有静谧独处特质的他,没有让父母操过太多的心,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有种一骑绝尘之感。
孩子间是最怕比较的,哪怕是窝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兄弟亦是如此。
程江河越优秀,就衬托着程江海越不堪。
按照李秀兰的想法,程江河中考完了,趁着放假这段空档时间,正好赶上乡下麦子收割的时节,让他带着程江海去农村,好好地让吃点苦头。意思也是让这个顽劣的孩子体会体会做父母的不易,将那个混不吝的性子改上一改。
虽赶不上哥哥的状元之才,也好歹别成为众人眼里的混世魔王啊。
更何况,对于一个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家庭,没权没势没钱财。孩子的出路就得靠自己去拼去争,由着性子活着是绝对不行的。
努力拼了争了,或许你还有一丝改变命运的可能,趴窝龟缩着不动,你的人生只能苟延残喘地延续这种底层下的底层,甚至变得更加落魄。
程家夫妻的想法也很简单,觉得让孩子多吃点苦头是有好处的。
苦难么,是人生的财富,它能磨炼人的意志。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话说的好像也没错,自己不就是从苦水里泡大的么?
只是二人所忽略的是“吃点苦”和“能吃苦”完全是两码概念。后者所经历的苦难或许能成为某些少数成功人士浮夸作秀的赞誉之词。
那绝大部分的人呢?苦难之后又能得到什么?
苦难就是苦难,它是生活被动胁迫后的无奈与悲哀,不是矫揉造作地装饰美化一番,就能洗涤它本质内的残酷与丑陋。
而前者呢,却蕴含着主动的成分,主动去吃苦,主动去受罪。这其中,“苦”的内涵完全和苦难沾不上任何的边,它作用力主要集中于机体而非思想。
与其说是吃苦,不如用历练二字更为妥当。
有时候想法往往都是美好的,因为我们更多时候都是无法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