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3年的乌得勒支条约中,法国将哈德逊湾的约克堡割让给了英国。
那是北方水路的入海口,也是毛皮贸易最关键的据点,因为这个时代的北美只能靠河船来运输毛皮。
谁控制了河口,谁就控制了毛皮贸易的产出终端。历史上的哈德逊湾公司,也即,拿到了关键的河口,一直活到21世纪,赞助了奥运、上了市、甚至差点收购了梅西百货,可谓是样板式的“殖民时代和原始积累攒下的家底厚的很”的说明书。
法国海军一直拉胯,没得办法,只能如刘玉所言,殖民就是卡位,卡入海口、卡三岔口。既是卡不成入海口,只得深入内陆去卡三岔口。
所以,从1713年开始,夕阳之海、日落之湾,这东西对于法国而言是具有现实意义和经济价值的“传说”。
一如被土耳其崛起后卡断了东西方贸易通道时,“向西航行是能达到印度”的“传说”。
只不过,现在嘛
德拉维伦德里,向大顺的探险队成员告知了他现在要做的事。
“我现在正在召集印第安人的士兵,去夺回哈德逊湾的约克堡。也就是这条水系的入海口。”
“这里不是大海,是巨大的湖。从这里可以到苏必利尔湖,再从那里跳到另一条河流,进入哈德逊湾。”
略微解释了一下,大顺这边的人就很容易听明白法国人在干什么。
简单来说,战争快要结束了。
而现在,法国在东部的军队,正忙着攻打英国人的堡垒,占据隘口。
北方的哈德逊湾的贸易站,并不是在法国的正规军计划当中,因为法国政府希望通过谈判,把约克堡纳入自己的统治。
但德拉维伦德里,父子五人,在这一代经营了几十年,他们当然知道法国的贸易政策,有非常严苛的管控。
然而,同样的,法国也允许私人公司的存在。
德拉维伦德里父子等人,都有法国的军衔。但这个法国的军衔,和大顺这边的土司发的五品将军差毬不多。
他们手里并没有正规军。
你有本事、你能搞到钱,能借助印第安人土着,或者像是阿卡迪亚人这样的法裔混血,你就把队伍拉起来。
拉起来后,打下来的好处,自然不会少了你们的,可以算作股份。
同时也会承认你们在这里的半统治地位,以及在一些贸易领域具有优先权。
德拉维伦德里,就是个空头中尉。
军衔,确实是法国政府发的。
正规军,一个没有。
枪,一条不给,自己募集资金、自己买。
现如今,战争即将结束,这是一个公认的事实。很显然,法国和大顺两边,对于占据十三州,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方面,大顺这边肯定没兴趣。
而另一方面,法国人自己心里也是有点批数的,法国能管的了新教徒?
当然,这里指的是十三州的核心区域,在核心区域之外的关键河口、三岔口、隘口等,还是要拼力争夺的。那些小的居民点,能驱逐就驱逐、能占领就占领。
是以,眼看着战争、至少北美方向的战争基本上结束了,德拉维伦德里,和自己的亲兄弟们,自然是商量着,把贸易站抢回来。
这样,战后,他们家族就可以获得在北美毛皮贸易中的优势地位,甚至可以成为法国贵族,至少也能跻身上流社会了。
摸清楚了这里面的道道,大顺这边的人也就更加放心了。
只要河流的下游在法国人手里,那就先放了一半的心。
现在又知道这条河并不是直接往大东南流淌的,只是作为毛皮贸易的水路,那么另一半心也就放下了。
这对大顺,当然是好事。
法国毛皮贩子的利益越大,也就越会组织自东而西的垦荒,因为垦荒种地和毛皮贸易,犯冲,只能是两选一。
而且,毛皮贩子的势力越强、毛皮贩子以及人参贸易集团的话语权越强,那么向西开放垦荒的可能性就越低。
换言之,给大顺这边留下的时间也就越多。
大顺这边当然也有毛皮公司,比如鲸海公司。
但一方面,大顺的这些公司,相对于朝廷的意志,就是个屁。阻碍垦荒,搞点小动作还行、欺上瞒下也还行。
但在大略上,他们没有欺上瞒下的空间,因为刘玉很清楚北美西海岸的垦荒价值,并且一直在布局这件事,他们也根本不可能在大略上欺上瞒下。
另一方面,还是大顺这边以金矿为突破口,鲸海公司早在育空河采金时期,就已经开始转型了。
最后,就是鲸海公司的毛皮贸易,对于草原的反刍动物,兴趣真的不大。而对垦荒者来说,草原、旱草甸子,是比森林更适合的垦荒地。这两边的利益实际上是叉开的。
鉴于此,大顺这边的探险队在回答“夕阳海”、“日落之湾”的问题时,也就很巧妙地回答了一下。
说并不存在这样的海湾,也不存在一条可以直接通往太平洋的河流可以助于贸易。
他们当然也不会说他们是在西海岸找金子的,只说自己是“纯粹”的探险家。
德拉维伦德里对此还是非常相信的。
因为,法国人不可能理解“垦荒”是多么迫切的一件事。因为法国人不可能设身处地的理解大顺的人地矛盾,已经尖锐到何等地步了。
所以,在法国人眼里,或者在维伦德里的眼里,跨越大洋,来种地?显然不可能。
所以,要么是找毛皮的、要么是找人参的。
但,他父亲那时候,就是靠人参和毛皮发的家,向西的探索一方面是要找夕阳海。
另一方面,也是在寻找新的人参产地,尤其是在大顺当年派来的采参人的帮助下寻找这种超高贸易价值、为数不多能从大顺的嘴里撬出来白银的贸易品。
然而,他当然知道,人参是不可能在草原生长的。所以,既然大顺说过了草原就是山脉,山脉对面就是海岸,那么西海岸的人参估计是没戏了。
当年刘玉“包藏祸心”的人参贸易,此时终于大见成效。
正如昔年东虏的贸易品,人参貂皮东珠一样,刨除东珠,实际上人参的生长地和毛皮产地基本是重合的。
法国人这些年在人参贸易中大赚便宜,所以也就到处找人参。
以德拉维伦德里父子为代表的法国探险家,实际上这些年的重心,逐渐转向了南方,而并不是西方。
尤其是伴随着大顺参战,哈德逊湾必然要被法国控制后,“夕阳海”的意义大为下降。
那么,毛皮、人参又不可能生在草原。
相反,西洋参的产地,基本上是围绕着北美五大湖区,向南一直到奥索卡高原、联络到阿拉巴契亚山。
这也就意味着,分割北美、以法国为缓冲遏制北美十三州的战略,在以德拉维伦德里等为代表的法国探险家的“帮助下”,已经基本达成。
沿着五大湖向南、再到奥索卡高原、再到阿拉巴契亚山,基本上等同于将十三州给包住了。
法国在北美的利益集团,会在战后,死死守住这个巨大的利益,绝对不会松口。
这也意味着,大顺实际上可以和法国达成殖民地瓜分划界约定:以人参生长区为界,大顺要草原区、法国要森林和高原区。
借助法国的人参貂皮东珠利益集团,以及法国特色的归化态度,还有法国奇葩的此时居然就有的“黑色法国人”的这种超族群的构想,帮着大顺顶住十三州的“边疆良家子”西拓。
并且,法国能也只能选择和大顺继续合作。
一则卖人参。
二则,法国只靠自己,顶不住十三州的巨大人口优势。
这里面的局,每一环都缺一不可。
不管是当初塞过来的采参人、还是大顺主动扩大和法国的人参贸易、亦或者维伦德里这样的法国探险家,缺了其中任何一环,都会导致出问题。
现在,显然,“夕阳海”问题既然已经成为法国探险家的一个“纯粹求知”的东西,那么这对大顺而言是非常有利的局面。
某种意义上,在北美,法国在北美,成为了大顺的“朝贡”、或者藩属。
大顺出钱买人参貂皮东珠,为法国在北美的“龙虎将军”提供军费,由他们来顶住真正的敌人。
这一套,大顺这边还是比较熟悉的。
而且,很显然,火枪时代,不可能玩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