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感
过了好一会儿，客厅里趋於平静，曲银灯松开捂着耳朵的手，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
她擦干了泪，顶着红肿的眼睛，在联系人列表里扒了一圈。
陈也最近忙得要死，颜嘉恒和沈莱又没法说这些。她在老家总共只有两个好闺蜜，每年只见一两面，刚回家那两天都已经见过了，其中一个孩子都5岁半了，另一个去年刚结婚，这会儿估计正在婆婆家。
翻了半天，她用僵直的手指给方亚发去了一条：“在干嘛啊？”
消息发出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从衣柜旁慢慢挪到床边坐下。
过了大概七分钟，他才回：“在电信学院听博士研究生开研讨会。”说着，还发来了一张教室照片。
曲银灯吸了吸鼻子，说了句“你忙吧”，侧躺在床上蜷缩起来，把头埋在腿间。
冷静了一会儿，她又给芮楠发：“在忙吗？”
芮楠很快发来一张在家里俯瞰对面公园的照片，正是初秋，公园里的树叶五彩斑剥，有种萧瑟的清寒。
他说：“没有，过节我不休息，员工也总要休息的。在喝着咖啡试用你送的香薰呢。”
她这才看到，窗边的高脚桌上，正放着她借花献佛送的“嫦娥奔月”香薰摆件，於是有点好笑：“用起来感觉怎么样？”
“很好看，打算再买一点香块，用完之后可以换。你呢，在做什么？”
明明问的是香薰怎么样，他答的却是“很好看”，答案显而易见。
曲银灯成功转移了注意路，顺着跳过了这个话题：“刚吃完饭。”
“那看来饭菜不够好吃，才会让你突然想起我。”似乎是有什么预感，下一句他便问，“电话吗？”
曲银灯沈默半晌后，主动给他打去了电话。
芮楠很知趣地没有问什么，而是主动说起了自己这几天的假的经历。
“不知道你在家怎么样，我可是到今天才能好好休息。”他在家里来回踱步，“前天被教练拉去打网球，后来陪一位阿姨连着两天去应酬。一大桌子都是做工程的长辈们，酒量大得很。得亏我在他们面前算小辈，还是被偷偷放了一马。”
曲银灯沈沈地“嗯”了一声：“你这样的应酬会很多吗？”
“不知道算不算很多，一个月总有三五次吧。”
“算是正常频率吧。”她把手机开了外放，惫懒地闭上了眼，“总不至於夜夜不着家。”
“那不会。”他跟着笑起来，“你呢，会有很多应酬吗？”
“我们小喽啰还好……领导和老板会比较多。”曲银灯的声音跟平时有些不同，听起来很无力，“我偶尔会被拉去凑人头，站在领导旁边尬笑就行，跟刚毕业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哈哈。”芮楠笑起来，“至少你不会因为喝酒，急性胃出血送医院了。”
“你有过吗？”
“朋友。”他叹了口气，“当时我不在场，很可惜，后来他身体每况愈下，30刚出头就走了。”
曲银灯沈默：“生死的事……都很难料。”
“是啊，所以有的时候生活能简单一点，也是一种幸福。”
两人就这这些话题展开聊了半个来小时，曲银灯心情放松了许多，主动提起工作：“我发你的那些问题，你看了吗？”
“还没，打算上班之后再推进的。着急吗？”
“不是丶不着急，就是顺嘴问问你。”她坐起来去穿拖鞋，结果双腿一麻，龇牙咧嘴又摔回了床上。
“你哪天回北京？抽时间我可以带你去朋友公司参观，最好是工作日，彼此了解一下情况。他们每月都有vip品鉴会，会邀请一些朋友和客户参加。”他问。
“8号回，不过要等另一个项目的消息，回去之后再跟你说吧。”曲银灯趴到床上，等待着腿重新恢覆知觉，“……多谢你，芮楠，陪我聊这么久。”
芮楠又在轻笑：“没关系，平常我接的大都是工作电话，偶尔能有时间这么闲聊一会儿，感觉挺不错的。如果有一天我也想找人聊天，可以也像这样找你吗？”
曲银灯顿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好，那就没必要在意这些。对在意的人付出是理所应当的，当然不会完全不计较回报，但终究还是因为对方值得。”他声音很沈静，“我是很看得明白的，所以不需要感激，我的时间没有被浪费。”
挂断电话后，曲银灯四仰八叉横在床上叹气。
芮楠的话非常有劝解效果，先前堵在心口的郁结之气，这会儿已经消散了许多。她安静地望着天花板，试着转动了下脚腕。
“还是不应该呆太久……”她低声细语，“还是早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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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后上班，曲银灯把酒企的事情简单跟玉姐汇报了下，说等生日会忙一段落，就找时间去那边看看情况。
“没问题，”玉姐正打算开会，“今天跟设计部碰完先抓紧改方案，流程和会场布置要在22号前确认完。桃姐那边准备请不少嘉宾，名单还在增补，大概……15号以后吧，有时间你抽空去就行。”
国庆期间她跟陶小桃一共见了三次面，两次在直播基地丶一次是私下吃饭，算是成功拉近了关系。逮着吃饭的时间，她拽着陶小桃把整个需求重新捋了一遍，才知道这事的麻烦性。
之前陶小桃发群里的那些参考，都是以前跟她签过同一家公司的“姐妹”的，当时公司比较坑，大家后来陆续出来单干。干的不太好的几个，已经从她们的闺蜜群里被踢出去了，馀下的四五个还会时常在工作场合碰到。
不过这些女孩的人设大差不差，受众人群更是高度重合，都是“年轻”丶“精致”丶“21-30岁”的“时尚女孩”。所以她们表面看似亲密无间，背地里竞争却很大。尤其一个同样做情侣账号的女孩，甚至屏蔽了陶小桃的大号，生怕自己辛苦养的粉丝，最后便宜了别人。
网红起家靠的就是“包装”两字，本来陶小桃今年大办生日会，就是为了在这些人面前现现眼，要是在这方面被比下去，那她可要被气死了。
玉姐把她几个“姐妹”的生日会视频丶照片罗列出来，一锤定音：“所以别管什么‘高真真’了，她在意的根本不是高真真或者生日会，无论高级丶土low丶典雅丶俗气……都无所谓。只要热度和噱头够丶只要让别人看来她的生活非常幸福美满丶让人羡慕，那就足够了。”
负责设计师是沈莱，她看着投屏上清一色的“富家千金豪门”风，只觉得头都大了：“呃……银丶粉主色，红丶金搭配吧，我感觉这样比较符合她的需求。我看她平时穿衣服，很多那种亮闪闪的，她助理拍给我的服装基本上也都带亮片，八九不离十。”
“ok。”
对此曲银灯倒是接受度很高：“那就要根据新需求重做之前的预算，把重点放在一眼能看见的地方，比如场地丶礼品丶主背景丶热榜话题这几项上，酒水丶蛋糕丶餐食这些都往下砍，反正也没人真去喝酒吃蛋糕，都是起个造型的作用。”
颜嘉恒点头：“媒介的预算也砍，就怼一个平台猛推，专门对标她那群姐妹的粉丝群体，效果会更好。赞助品牌如果够不上礼品规格就放场内，反正把门面功夫做好就行。”
玉姐切了下一页：“内容方面，之前不管是素材还是台本，主要突出的都是陶小桃个人的成长，但对现在的她来说，这玩意儿一笔带过就可以，把所有重点放到她跟她老公的感情上。她账号里有很多记录，经纪人还会给咱们素材，反正不管是啥，都主打一个‘神仙爱情’丶‘嫁给对的人’，就行了。”
颜嘉恒冷笑：“说白了，她就想让小姐妹们羡慕她有个好老公呗。”
玉姐好像趁黑偷偷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有什么羡慕的。”
众人都没作声。
“对了，”临散会前，玉姐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小霍，我记得你老师说你是学播音主持的？”
“我学的是戏剧教育，玉姐。”霍思年乖巧地坐好，“不过我有选修过播音课，修了两年，基础的课程还算比较熟悉。”
玉姐点点头：“这样，这次反正也不涉及到比稿，等内容确定完，要跟陶小桃员工开个大概20个人的会。内容不是很多，小颜——就省得你上了，小霍准备准备，到时候去讲稿。”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其他人都下意识看向了颜嘉恒。
“好的！谢谢姐，我会好好准备的！”霍思年很高兴，激动地起身朝玉姐鞠了一躬。
颜嘉恒的笑容顿时有些古怪，瞥了她一眼，又说：“姐，年年还得帮着曲曲改内容呢！况且她来几个月，还没什么经验，我这边主要就是预算的活儿，忙完就差不多了，要不还是我来吧？”
曲银灯左边看看玉姐，右边看看颜嘉恒，跟莫名紧张起来的霍思年对上了视线。霍思年似乎想求助，刚一张嘴，她就没看到似的挪开了脸。
玉姐想了想，拎着笔记本电脑在桌子上搭了一下：“你经验丰富，正好帮着曲曲调内容。再说沈莱你们也熟，曲曲顾不上，设计沟通就得你帮着了。这回也不是大场面，就让小霍锻炼锻炼。正好，小霍，来我办公室，有事跟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