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谨将书收起, 起身抽出随身的长剑,交与韩信。
韩信的长剑是青铜的,他的是铁剑。
韩信提剑, 火光映衬着锋利的剑身, 他心中战意愈发强烈。
只敢畏畏缩缩藏在黑暗里的老鼠, 想对他们做什么?
“琼华,小心些。”
公输兄弟身手都不错,自觉地站在了另外两侧。姬绥姜也并不胆怯, 虽然往后退了几步,却拿起了刀。
只不过他们似乎都默认尚谨不需要动手, 把他护在了中间。
琼华并未习武, 与尚谨站在一起,握住了手中的短刃。
只是长久的没了动静, 韩信眯了眯眼睛,依旧盯着最先发出声响的地方。
反正僵持下去,一定是对面先露出马脚,他就不信暗处的人能撑那么久。
三辆马车是以品字形停着的,他们生火是在中央,马车成为了极好的掩体, 只是也影响了他们的视线。
尚谨从马车上取下挂着的长弓,立身站定,左脚踏出,右脚缓缓画出一个扇形。
公输开刚想提醒他这是礼射的姿势,实战里并不一定好用,变故陡生。
黑暗之中,利箭随着寒风袭来,韩信抬剑挡住了箭, 铮鸣声响起。
尚谨瞄准箭来的方向,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弓如半月,箭飞劲疾。
长箭几乎是擦着韩信的发丝没入暗夜之中,也不见韩信有半分害怕。
急促痛苦的呼声刚响起就没了声音,一百二十步的距离,霎那间夺去了暗处弓箭手的性命。
尚谨垂眸搭弓,这是他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如果对方不出手,他不会反击。
那箭明显想要置韩信于死地,既然敢动手,就得付出代价。
真把他当柔弱书生了?
“还藏在那儿?我的箭还多着,还有几支带了新制的火药,我不介意放一把火,把你们藏身的树林烧了。你们可以试试,是火药炸的快,还是你们跑得快。”
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火药还不稳定,根本不可能像后世那样做火箭,但偏偏他的底气足,没人会怀疑他在说假话。
而他更重要的目的,是试探这些人知不知道火药之事。
暗处十多个人一拥而上,没有丝毫的迟疑。
韩信嗤笑一声,提剑刺了上去。
对面拿着双锤的双手自两侧合击,直冲着他的头去。
他低头躲避,那人也很灵活,当即双手下捶。
韩信一脚踢到那人膝盖上,剑从半侧刺断心脉,那人当即没了声息。
刺客人数众多,目标也很明确。
他们起初把目标定在韩信身上,是以为杀了韩信,尚谨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谁曾想尚谨能在黑暗中一箭击杀他们的弓箭手。
于是他们的目标立刻变换了,把其他几个人缠住,先把尚谨杀了,只要尚谨一死,这群没了主心骨的人自然也就丧失斗志了。
韩信又解决一个刺客,回首便见一个人上了马车顶,想直接从上面跳下来扑杀尚谨。
“明章!”他们怎么把上空忘了?!
尚谨下意识拿弓去挡,顺手抄起韩信的剑挥了上去,热腾腾的血奔涌而出,染红了雪地,也染红了尚谨的衣裳。
韩信这才松了口气,那人脖子都断了半根,肯定不能对明章怎么样了。
他的杀意更加剧烈,刺客哪里比得过他的勇武,被他一个人杀的溃不成军。
另一边,公输兄妹三人也都染了血,与韩信一起围杀剩余的五六个人。
“恩人?你还好吗?你受伤了吗?你别吓我啊!”以华身上也被溅了血,不过并未受伤,她见尚谨呆立在那里,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
韩信那边厮杀得“热血沸腾”,又有人从后方绕过来了。
以华紧张地举起了短刃,正欲保护他。
他举剑而起,自上而下狠狠劈下去,硬生生将刺客的动作打乱了。
韩信快步上前,几息之间结果了这个刺客,粗重地喘着气,仍然不敢懈怠。
还会有刺客吗?
公输兄弟二人一左一右护在两侧,韩信这才分出心神。
“明章?你吓着了?”韩信不禁疑惑,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明章虽然常常表现的像个单纯的文臣,可是习武也是一把好手。
方才虽然惊险,可是凭明章的心性,怎么会被吓到呢?
“我……从来没杀过人……”尚谨手中的剑滑落在地,他的手上全是殷红的血,刚才劈斩下去的时候,险些握不住剑。
之前只是远远地射箭,他并没有看到死人还好,可刚刚那么多的血涌出来,血淋淋地布满了他眼前所有的事物,包括他自己,带给他的冲击是完全不同的。
“明章……”韩信把剑捡起来,慌忙按住他的手。
那双手抖得很厉害。
他喃喃自语:“我杀人了……是犯法……”
“明章,是他们先行刺你的,你有什么错!”韩信在代郡待的久了,对他来说,杀几个刺客根本不算什么,可他没想到这件事会对尚谨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我杀人了,妈妈和朋友会不会觉得我不好了?”尚谨盯着自己的手,只是自顾自地说话。
韩信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一时间更加慌张,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韩信也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朋友还能理解一下,妈妈是什么?发音和母有点像,是母亲的意思吗?明章的母亲不是早就逝世了吗?
“明章,你别怕。”韩信手忙脚乱地把他染血的外衣脱去,披上了斗篷,拉着他入了马车里。
“明章你别哭,哎,不对,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越是这样无声的眼泪,越是看着揪心。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了?”
“有何不同?难道你杀了两三个刺客,他们就不要你了?”韩信觉得自己越来越听不懂了,只能尽力安慰。
“不一样了……从我来到秦国,这里就没有和我一样的人。我很怕,等我回去了,发现那里也没有和我一样的人了。”
“我很怕,怕我变了,我变了,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韩信怔愣了片刻,虽然有些不清楚,但他大约明白了尚谨在担心什么。
“明章没变啊!我第一次见到明章的时候,明章就是在帮乡亲们看病,分文不取,大家都说明章很不一样,是大家见过最好的官!明章一定和你说的那群人是一样的,所以才会和秦人一点都不一样。”
“这么多年了,明章没有变过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好!明章的……妈妈?知道了也会夸明章的,明章帮了那么多人了!”
“是他们想行刺的!要是他们不意图行凶,明章怎么会反击?是他们自找的!”
“明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难道因为杀了两个刺客就不是好人了吗?”
“好多血……”
韩信本来想扯自己的衣服给尚谨擦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全是血,赶紧下车问以华要了干净的水和布。
他又换了身干净点的衣裳,也顾不得里面还沾了血,把自己勉强收拾干净了,才上了车,想给尚谨擦血。
只是当韩信回到马车内,尚谨已经归于平静,如果不是身上还沾着血,和往日看不出半点分别。
“小信,吓着你了吧?我只是有些不习惯,已经好了。”他接过沾了水的布擦去手上的血迹。
韩信盯着他,最终还是开口说:“明章要是觉得杀人是罪孽,那就算到我头上好了,反正我在代郡都不知道杀过多少敌人了,一点都不怕。”
“说傻话……我们出去吧,外面的雪似乎小了些,明日天亮雪一停就启程。”
一行人又围坐在火堆边,经过这一遭,是没人睡得着了。
“尚公可有头绪?”
“这批人知道火药,只能是咸阳的人。”尚谨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今晚发生的一切,“要么是陛下,要么是朝中之人,或者在朝中安插了眼线的不知名者。”
“陛下?!”韩信顿时坐立不安。
“别担心,我只是说知道火药之事的,不会是陛下,因为没有那个必要。”尚谨安抚地拍了拍韩信,“让我想想,该怎么写奏书。大家还是轮流守夜吧,总要休息的。这些尸体……我已经写了信交给赤阳子,让它去最近的驿站了。”
他起身回了马车之中,与直播间的观众聊天,这种与同时代人甚至更加遥远的未来的人交流的能力,让他逐渐平静。
他在这里,并不是孤身一人。
[山间温客:贴贴小谨,刚刚很帅!真的!]
[十晌:摸摸,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桦林:就算在现代那也是正当防卫好不好!小谨别担心!]
[独白:还有我们陪着你嘛!有对古代无语的地方就和我们聊天吐槽!我们永远是一边的!]
[一辆泥头车:小韩信太好了呜呜呜!]
系统很快回来了,悄悄问他:【宿主,真的不要记忆服务吗?】
系统是提供记忆存储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了这么多的记忆信息,不过尚谨始终是拒绝的。
「放心吧,我没事了。再说了,我不希望我的记忆发生任何变动。」
丹雀蹭了蹭他的脸颊,停在了他肩膀上。
韩信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根本睡不着,好在他也不是第一次熬夜了,即使如此也依旧没觉得困倦。
“明章!你醒了?”韩信听到马车里传来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向马车。
“嗯,做了个美梦。”尚谨坐在韩信身边,伸手去烤火。
“美梦?”
“梦到他们了,他们说,会一直等着我回去。”
无论如何,他要让大秦拥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不仅是为了此方百姓,也是为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