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这几个精彩人相处的过程中,除去和胖子并不愉快的“打打闹闹”以外,刘丧意外的发现,偶像对那位吴小姐相当特殊。
他想象里遗世独立的偶像不仅不清冷,看着那姑娘时的眼神还极其温和。
那是一种淡薄到难以察觉的情绪,像是皓月下照出的一簇簇树影,乍一看是阴郁的夜色在弥漫,仔细望去,又能看见许多星星点点的流萤穿梭其中,就如同有人摘下万千星光,染进张起灵的眼眸。
刘丧有些不解。
然而这世界上,多的是他不知道的事。
比如他怎么也没想到,吴二白口中不会出任何事故的“安全斗”,会以如此天塌地陷的方式邀请他下去。
等经历风霜的刘丧,终于活着躺进南海王墓时,他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完成委托的喜悦,他只想找吴二白退钱。
没有人告诉他,墓好不好下,会跟他的发量有直接关系。
他的头好痛,但他的心更痛。
你们吴家人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吐完肚子里所有存货后的刘丧,心底将这句话又重复了好几遍。
他生无可恋的瘫在地上,撇头就看到一旁同样心如死灰的小姑娘,她的脸色青成黄瓜,与他绿的不相上下。
他想一想,还是决定将这小姑娘剔除不是东西的行列,主要是良心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在过去短短的几个小时内,这小姑娘不计前嫌的救过他许多次。
并且在岸上的时候,胖子挤兑他,吴邪不搭理他,偶像更是话少的宛若聋哑人,只有这小姑娘会好心好意的安慰他,于是他心怀感激的向她道谢并与她搭话。
然后,他就被人家非常认真的敷衍了。
年龄十八他可以相信,毕竟她长得的确青涩稚嫩,看上去和刚毕业的高中生没有太大区别,可是名字叫天使……
刘丧觉得自己应该没她预料中的那么蠢。
略一犹豫,刘丧就想质疑她,侧首却猝不及防看见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在昏暗的墓道里亮着微光,仿佛夜晚灵动而闪烁的星辰,衬得她脸庞娇俏白嫩。
他到嘴的话忽然卡住半晌。
天使——
如果她开心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刘丧虽然情商不高,算是个不善言辞的死直男,但女孩子喜欢听什么话,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看在她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刘丧姑且不去追究姓名的真假,顺着她心意,使用“天使”这个既和谐又别扭的称呼。
墓道被淤泥堵的严严实实,他及时看出壁画有异,不敢过多耽搁,稍作休息后他们就起身向前寻找新的出口。
路上刘丧简单问两句关于偶像的事情,她说话时的态度不咸不淡,但他能听出她话里对偶像异于常人的在意。
不过,想想她自称也是偶像的头号崇拜者,追星这件事情不管男女,在心态上大概都是大同小异的吧。
他们就在交谈间走到墓道的尽头,眼前的场景却不容他乐观,墙壁上有井道可以供人通行,可井盖的插栓在背面,他费尽全力仅仅只能摸到边缘而已。
正一筹莫展之际,这位天使面孔的金刚芭比再次亮瞎了他狗眼。
刘丧当时惊如土拨鼠,这瞧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十八岁小妹妹,居然特么的会用缩骨功,这不是他偶像的技能吗?
惊讶归惊讶,他转念一想,既然吴邪和张起灵交情匪浅,那顺便教朋友弱不禁风的妹妹一些防身本领,好像也不足为奇。
谁让他偶像天生自带佛光,好心堪比唐三藏呢。
成功将自己说服后,对于这种有专门渠道追星的粉丝,他羡慕简直要的流口水。
暗自感叹一句同人不同命,他们先后两个人爬进井道,打算从中找出一条可以和大部队汇合的道路。
接下来的剧情,十分惨痛,惨痛到需要刘丧用半辈子的时光去治愈。
他们运气爆棚的在途中遭遇一大群纸人俑,要不是顾忌身边还有个吴天使,他真的会当场破口大骂吴二白千八百遍。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真傻,傻的冒泡,傻的无可救药。
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认为只要有保障跟吴邪下墓就一定不会出事。
是张起灵吗?
不,是他有毛病。
他欲哭无泪的和小伙伴夺路狂逃,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大部分的体力,都在前面长时间的爬行中消耗掉了。
不多时,他越来越沉重的脚步无法支撑他接着逃命,令他有些动容的是,尽管此刻她已经用表情骂骂咧咧老半天,但是大难当头的关口,她仍旧没有放弃近乎脱力的他,而是艰难的拖着他边咬牙切齿边执拗的前进。
老实讲,这时候的她,可爱的有些过分。
刘丧恍惚了两秒,心花正要盛开,身后源源不断的人俑大军迅速将他拉回现实。
人如其名的他当即让她独自离去,任他自生自灭就好。
而这天使不愧是精神病吴邪的妹妹,听到这话,她只做了一件事。
不是感动不是害怕,她一撒手,让他径直摔了个大马趴。
刘丧磕在地板上的刹那,他悟了。
这不是他可以消受得起的姑娘。
刚才还为她悸动不已的心跳,顿时安静如鸡,刘丧宛如渣男般没得感情的抬起头,在发觉自己眼瞎的同时,默默祭奠他刚刚神志不清胡乱作死的春心。
危险和好感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因祸得福,他一摔将自己卓越的听力摔回耳朵,靠着他们首次搭档却格外惊人的默契,他们得以从人俑大军的围剿中逃出生天。
紧接着他们双双摔进下水道,刘丧在前她在后,落地时他被砸的差点原地去世。
好不容易颤颤巍巍爬起来,他听见自己身旁的管道内有活水流动。
念着她奔波辛劳,好心想兑水喂给她喝。
先是手一抖将水撒她脸上不说,而后找消毒片时又被误会在耍流氓,刘丧连半句辩解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她再度按进水里。
毁灭吧。
你们吴家人谁爱娶谁娶,再对你动心思我就是个傻哔——
心内起码赌咒发誓了几十遍,刘丧怀揣着一颗破碎的心,跟随这位看似天使面容实则冲天炮成精的姑娘继续踏上征程。
九曲十八弯的寻路历程揭过不提,最终他率先摸到一处怪异的天然溶洞,发现新大陆时,大脑没有经过太多考量,他直接就抓着她的手腕按上洞壁,示意她触摸。
待到她转过身后,他才发现,以他们的距离维持着这个姿势,有点……过于亲近了。
专心探究洞壁的她或许还没觉出什么,但是俯身支撑在她头上的刘丧,却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鼻尖离她发丝只有毫米之差。
淡淡的清香透过空气沁入鼻腔,刘丧屏住呼吸,极力抑制住心中正要破土的某颗种子,他往外一撇头,就听见她突然摸空即将摔倒的气流声划过。
刘丧脑子一蒙,不自觉就想伸手去抓她的手臂,结果指尖还没碰上她的皮肤,裤头就被股巨大的拉力扯着向后一拽,转眼就摔的人仰马翻。
他趴倒在地面上四脚朝天,恨不得立马伸手给自己来几个嘴巴子。
脑瓜子还未从凄凄惨惨的思绪中回神,她顺手点燃被人提前放置在洞穴里的蜡烛。
随着光线大亮,他一转头看见她身上遍布的伤痕,呆滞的一愣。
泛红的数道痕迹,深浅不一的蜿蜒在肌肤上,脸侧和手背无一幸免。
这是拖行造成的擦伤。
之前被人俑围追堵截的时候,最后一段路她疲于应付,是他强行拽着她跳进的管道。
刘丧没料到他下手会有这么重,反观他自身,虽也在最初时被她带着拖过一小段路程,但她力道却控制的刚好,想到这他低头看看自己,显而易见,他的伤并没有她多。无广告网am~w~w.
抱怨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为缓解心底的沉闷,他扭头去看溶洞两边出现的壁画。
看到半截,最末尾的一幅画面被她用石灰盖住,见她面上满是想不通原委的苦恼,刘丧伸出手想拍拍他的手背作为安慰。
她出着神,在他将要靠近时身体却条件反射的向后躲开,刘丧意识到,她内心深处并不想跟他有过多的接触,心下不由得一沉。
不止一次有这种感觉,她似乎在故意避忌着什么,他们两人之间有条透明的界线,唯有她能看见,她始终小心翼翼的把控着分寸,从不越雷池一步,表面上跟他热络客气,实际上却以最疏离的淡漠相对。
她,好像并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上的进展,所以连似是而非的暧昧都不曾给过他。
刘丧莫名感到胸腔一阵阵的发闷,随后又因她要返程的事情不欢而散,他忍耐着无缘无故发作的不爽目送她离开。
不愿由着心绪持续发酵,他随手抠抠墙上的壁画,墙上糊着的石灰并不严实,他索性没事找事的开始清理起斑驳的灰迹。
等到被涂抹的画面在眼前展开,他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为什么她执意要返回墓道,而且不肯带他同行。
只有重度感染的眼睛才能看见真实,而虫囊的过度寄生,会让眼球有失明的风险。
她选择将他留在最安全的位置,自己回去承担一切。
即使刘丧清楚的知道,她这样做并非是的情感在作祟,也许是她善良,也许是她嫌麻烦,总之,她绝对不可能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好感,这些他都知道。
可是少年人的动心,往往只在一瞬。
是极为短暂的一瞬,也是无法自控的一瞬。
他沉浸在自己微妙的情绪里,以至于被人手贝袭击时都毫无防备,犀角蜡烛骤然熄灭,曾经在滩涂上听到过的鬼市一齐光临,他从前赖以生存的耳朵,反而在此时变成催命利器。
刘丧克制着强烈的恐惧摸黑改掉蓝牙名称,许久都求援无果,束手无措之际,他昏过去前唯一能做的举措,是给她留下一句“快跑”的备忘录留言。
后来在颠簸震动下,他其实有几秒的醒转,迷迷糊糊中感受到有人在背着他前行,没有多余的力气睁开双眼,他闻到熟悉的浅淡清香,眼皮微微一跳,头脑便再次不省人事。
许是老天在梦里听到他的祈祷,再睁眼时,他见到分散许久的偶像就站在他跟前,不过与惊喜一同而至的,还有一道晴天霹雳。
他承受不住,刚醒没几分钟就又陷入昏迷。
不知是该说偶像甚骚,还是那位天使甚吊,他想过无数种日后的情节走向,没有一种,是跟他俩有关的。
在失去神智的前一秒,他又悲又愤又惊又怒,他只想问问某位吴姓天使——小东西你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
欺骗无知群众你不亏心的吗?!
因为看到情节过于震撼,他甚至来不及感伤他还没发芽就已经被摁回土里的爱情。
第三次醒来后,他望着偶像,望着那姑娘,尴尬的无地自容,他想悲伤逆流成河,都找不到该悲伤的理由。
原来不是他色字当头,实在是这姑娘降维打击不讲武德,连偶像都抵挡不能的美色,怎么能怪他不分场合的恋爱脑。
这份感触,一直保留到他们一行人寻路离开南海王墓之时。
偶像和那姑娘的点点滴滴他都看在眼里,和她在一起的张起灵,确实与他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就像长久以来浸泡着沉寂与寥落的星球,因她的到来,焕发出连绵无限的生机。
他无须被谁照耀,在属于他们的宇宙中,他是有且仅有的太阳。
或许是此生见过的爱恨太少,连他都被这浓郁的爱意所感染。
渐渐地,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她会如此的美好而又令人心动。
如同拂过花丛后沾染芬芳的清风,馥郁的并非春风自己,而是它本身就从春中来。
她真挚的爱着他人,也被他人所爱,如风般将满身的温柔带向四季,他有幸从中分得一缕,就以为自己见到了整个春天,其实他只是路过的匆匆行人。
其实他只是从这春天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