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昭国国府刘氏。”相里飞卢已经毫无印象,千年追杀中,他从未停下记过别的事情。“那人长相如何” “哦哦,您说长相!那个小公子长得十分俊秀美貌,不,是万分美貌!白衣,玉石高冠,他还当场试了那把青月剑,拔剑的动作不甚熟练。” 小罗刹刚刚说完,就见到面前的男人神色已经变了。 “你刚刚说,这次拍卖设在哪里?” 相里飞卢声音沉下来,带着一种逼人的压迫力,暗红的眼扫过来,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赌场,是赌场,那小公子是去玩投壶的,叫了两桌菜,吃了很多果子。” “再找百年,千年。”相里飞卢垂下眼,静静地说道,“我也要找……然后杀了他。” 他慢慢往外边的风雪中走去。 军荼利大明王立在他身边,亲眼望见,他一双苍翠的眼,由着着几步,逐渐转为深红,如同在日光下旋转变色的宝石,缓缓侵染,无知无觉。 “姜国是你业障,容仪……”一直没有发话的佛祖轻轻说,“是你的魔障了。” 这话听来熟悉,相里飞卢转过身,第一次回过神,望向佛祖的方向。面对佛祖,这双暗红的眼中,也褪去了一些戾气与化不开的沉郁,恢复了一些清醒。 “你我之前见过,佛子。”佛祖缓缓说道,“须弥山之顶,他化自在天,我们曾经见过。” 相里飞卢,你明白你的业障,却不明白你的业障,情劫情劫,情是魔障,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多谢佛祖提点。”相里飞卢移开视线,口吻森然,“我前事已忘却。” 天空中再度飘起大雪。第112章 “大师, 经人报告,天昭国国府刘氏的确正在姜国本地做生意,还是大字号, 虽然赶不上皇商, 但也相当厉害了,我们去问时, 那刘公子只说那日去赌场的人是他。” 一夜时间, 底下的人传回消息, 相里飞卢看了一眼刘云的画像, 直接将小罗刹扣下了不许走:“是他么?” 小罗刹诚实回禀:“绝对不是,那少年长得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真的是看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好看。” “……我知道了。”相里飞卢闭了闭眼。 “那刘府还查吗?他们家据说还有一个小公子, 会不会是他?” “不会。”相里飞卢哑声说, “人还在城内,我去找他。” “大师,论法会还有三天……” “我去找他。”相里飞卢低声说, 说罢提起青月剑, 径直往外走去, 他步子有些不稳, 但是很快, 转眼就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佛子啊!大师,这不行,我们陛下还在等呐, 大师”小罗刹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却怎么也叫不住他, 只得原地跺脚, “这可怎么办……还是说佛子身体有恙吧?不然这完全收不了场啊!” * 容仪白天出门了一趟,刘宇请来了置地司,陪他四处转了转,看了一些已经建好或者需要转手的宅邸,一番看下来,容仪差不多也敲定了结果他看上了一座位于城郊的别院清邸,地势高,环有流水,可以俯瞰整个王城,非常清净,而且离城内其实不远,方便快捷。 这座宅邸的房主是朝中一位三品大员踏春用的,因为女儿出嫁置办嫁妆,便想变卖了这所多余的宅邸,在此之前这座宅子干干净净,还没有人住过,只有每个月会派专人来打扫。里面家具铺衬,都十分符合容仪的审美。 容仪当初下界,很是对妆点自己的房子这件事津津乐道过一段时间,后来渐渐也觉得没了意思。在房子上花的心思越多,再换下一个住处时就越麻烦,不如一切从简,乐得自在。 容仪相中后,当即给了全款买下,乐得置地司的人员笑得合不拢嘴。 地契一收,这房子就是他的了。 容仪本来当天就能住进去,但是想到客栈里还有些东西没收拾,于是顺延到第二天早晨。 雨下了一夜。 容仪半夜把被子踢到了地上,朦胧间知道外边是下雨了。 凉气袭来,轻飘飘地拂在他身上,他半梦半醒间打了个抖,知道自己多少应该把被子捡起来,免得伤寒但困意压到了一切,他就这样继续睡了过去。 正午,他被敲门的小厮叫醒:“大人,今日大公子外出商议事宜去了,叫我们帮大人您搬家。” 容仪爬起来说:“知道了,你们不用跟在我身边,把我昨日说的不要的东西搬走就是了,我先出门逛逛,找些东西吃。” 下人们也都习惯了他的作为,按照他说的办事去了。 容仪换了一件乌黑的袍子换上,一站起来,隐约觉得有些头晕果然隐隐有一些发烧前兆了。 “不会吧?”容仪没有想到自己不盖被子的后果来得如此迅猛,他有些小小的后悔。 窗外吹来凉风,不同于昨天的风和日丽,今日下雨时阴云跟着一起出来了,黑沉沉地压在人头顶。 容仪望见天色,挠了挠头,在自己的储物戒里翻了翻,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于是出声问外边还剩的随从:“你们有谁看见了我的吉凶册没有?” 他没了天运,在人间行事处处要小心,穿行这么多国家,差点没命的情况也是有的。上回月老和白泽下来看他,白泽送了他一本普通凤凰专用的吉凶册,还给他教了一些基本的占卜术。 毕竟凤凰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外边小厮先是说:“没有。”随后又忙成一团去找。 容仪说:“算了,我自己掐一个,你们别找了。” 他专心致志掐算了一会儿,掐出一个小凶来。 容仪:“……” “算了,搬家还是要搬的,就这么几步路,总不至于发生什么事吧?也不是大凶。”他嘀咕道。 容仪收拾好出门,感到自己头昏脑胀的越来越不舒服,于是去面馆先要了一碗姜汤,再是高汤面,清清淡淡的一小碗。 姜汤下肚,他的感觉稍微好了一点,顺道又拐去药铺,自己写药方,抓了一些伤寒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药铺旁边还挨着一家赌场,丝竹轩月从旁边飘过来,容仪在这边等药,眼神就不知不觉往那边飘了过去。 是家小赌场,虽然没有昨天那家阔大气派,但里边灯火通明,里边的人玩得也很开心的样子。 容仪提着药包,目不斜视地从赌场路过了。 三秒后,他又原路返回,拐了回来。 赌场进多了,容仪也返璞归真,最近比较热爱投壶和赌大小这种简单的。 他身上还有一些钱,先上桌买了筹码赌大小。 五次四不中,容仪一边全神贯注盯着牌面,一面暗暗心惊今天他运气的确是不太好,看样子可以玩过一轮就收手了。 一轮过去,容仪手里的筹码输了一些,他决定先撤但人还没走,便被桌上的庄家拦了一下:“诶诶,这位公子,我们这里没有走一轮就收手的说法,输不起赢不起,还来什么赌场呢?” 那人容仪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像是昨天在赌场里见过。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庄家凑近了看他,挑眉说道:“这不是昨日我们隔壁包厢的公子吗?有缘啊!” 容仪拱手笑道:“有缘有缘,只是我不是犯规,实在是身体不适,这剩下的筹码,就当赔礼,如何?” “身体不适?”那人一脸关切地凑上前来,伸手要握住他的手,容仪往后退了一步,扯起笑容:“怎么?” “身体不适要好生休息,不如我送公子回家?”那人瞥了瞥大门外,“还是一个人来的,跟昨天一样?” 容仪的笑意已经换成了皮笑肉不笑,他把筹码利落地往桌上一洒,淡声说:“这就不用劳烦公子关心了。我先走一步,回见。” 登徒子之流,他千年间也遇到过不少次,要是刘云这样的学生在身边,自有人帮他摆平,不过他今日形单影只,也不好太嚣张。 容仪也没管场中人,自顾自走了。 外边仍然在下雨,他握着伞柄的手有些发烫。 容仪用余光瞥见这帮公子哥追着他出来了,还带了一批人不远不近地跟着,觉得有些头疼,想要加快脚步把他们甩开。 眼下被这些人盯上,自己是不能一个人去新家了,他还是回宅邸的好。不到必要时,不动用法术,毕竟凤凰火一出,非死即伤。 容仪走快了,感觉自己身上烧得厉害,而且越来越晕。他感觉离客栈近了,可是不知为什么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面前对着一堵空空如也的绿墙,十分无奈。 容仪转过身,望见刚刚这帮公子哥儿们不声不响地堵在了他的后路上。 容仪笑了笑:“劳驾各位让一让。” “公子何必这么急着走,陪我们玩一玩不是乐事一件么?”为首的那人笑道。 容仪漫声说:“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这样做,否则下……” 他还没来得把狠话放完,忽而一阵风声掠过,人堆里传来成片的惨叫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刘云的人找到他了,正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忽而感到自己被人拦腰提了起来,双脚踏空,飞身上天的同时,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里。 容仪睁开眼,望见了一双暗红的眼睛。第113章 容仪本来就晕, 这时候被人抱着在半空中转了一圈,落地时更晕了,满眼只剩下那双暗红的眼睛。 雨天灰暗, 他一时间觉得眼前人面熟, 又还执着想着这大约是刘云派来的人但淡淡的佛檀香扑面而来,又让他感到一阵熟悉, 他脑子不转了, 想要努力睁大眼睛看清面前的人, 那人却并没有给他机会。 男人的拥抱极为用力, 他更像是撞过来的,容仪被他撞得往后退了几步, 后背悬空, 手伸出去慌忙地摸, 刚刚摸到身后的湿润冰凉的墙面。 他有些发烧, 手上也发热,却很快被一只更凉的手握住了,力道很重。 面前的人死死地抱着他, 灼热的呼吸喷在他颈间, 头埋在他肩侧。这一刹那, 甚至让容仪生出一些错觉, 好像救了他的不是他, 他反而成了反过来保护人的那一个。 “容仪。” 他听见他叫他的名字,压低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倦怠和茫然,“你还活着, 你怎么还活着。” “你认错人了。”容仪千年来混久了, 皱起眉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他伸手一把把他推开, 彻底看清面前人的样子时,容仪一个哆嗦。 他认出来了,这是相里飞卢! 容仪有些惊讶,他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他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暗红色,非常暗,像堕入永夜的红宝石,仍然很漂亮,却没有当初那样震撼人心的透彻,让他想起苍翠的山林与河谷深风。现在这双眼睛里只剩下无边的孤绝与死寂,像是已经燃尽自己的野火。 这样幽深的一双眼,让容仪感到非常陌生。 只是这张脸仍然是他记得的,回忆像是被擦去灰尘的原木,刹那间清晰浮现。银白的长发,俊秀的面容,只是从前没有任何时刻,像现在这样憔悴与陌生。 他想了想,说:“我是天昭国国府刘氏二公子刘……刘凤,这位……大师,你是不是,呃……” 他本来想说“你认错人了”,但今日他面具没带也没易容,实在是无法厚着脸皮说出这句话,毕竟只要人没傻,就能看出他的长相实在是没有变化。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容仪装傻,“我从小到大,不少奇人来看过我的命格,说我上辈子是神仙,这一世投生为人,因此会有一些故人找上门来,你是否……觉得我像你的哪位故人?” 相里飞卢死死地盯着他。 这一招他也很熟练了。主要也是有了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