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红丽女士在晚上八点钟到达了山顶别墅,她已经年过五十,但保养得宜,穿一身米色长风衣,妆容精致,瞧起来也就四十左右。
眼神凌厉,是女强人的作风。
高荣带着一众人等在门口列队欢迎,仪式隆重,看得温漾直乐。
商红丽很给面子,一直是笑着的,看着高荣带头自我介绍:“温夫人您好,我是这边的管家,我叫高荣。”
李师傅紧张得有点结巴:“我那个,是负责修剪花草的,我,我叫,李春春。”
黄阿姨说:“我是厨子,我叫黄秀美。”
“到我了到我了。”小马清了下嗓子,脸上堆笑,“马向东,马向东。”
商红丽一个个地握手过去,客气道:“辛苦大家了。”
温漾站在一旁看着平板上翻译出来的名字,感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笑得很开心,并没发现少了一个人。
高管家最先发现不对劲:“诶,阿强呢?”
温漾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那个人不在。
“阿强生病发烧了。”小马解释,“晚饭时量了□□温,四十多度,可能还躺着呢,没起来。”
高管家很局促,他担心给商红丽留下不好的印象:“这,这怎么这时候生病了呢,夫人还没见着他呢,小马去把阿强找过来……”
“没关系,让阿强好好休息吧,以后再见也不迟。”商红丽并不在意,她温和道,“累了一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高管家松了口气,冲商红丽又赔笑一下,挥挥手带着大家散了。
温漾还在心里想着小马刚才说的话,阿强什么时候烧成那样了,昨晚上不还好好的吗?怪不得今天一天都没见着他。
商红丽瞧见温漾出神,在她头发上揉了把:“想什么呢?”
她拉着温漾走去沙发处,温柔道:“妈妈好久没见着漾漾了,咱们一起说说话。”
温漾立刻把阿强的病抛到脑后。
她笑眯眯地挽上商红丽的胳膊,另一只手拿着不离身的平板,两人肩挨着肩在贵妃榻上坐下。
商红丽轻声问:“漾漾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这是虞盛川教给她的,虞盛川告诉她,她之前和温漾的交流方式有问题。不应该一见面就问“你过得好不好”“你开心不开心”,因为温漾的回答一定是“好、开心”,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只会让气氛僵住。要问一些可以对话下去的问题,慢慢地把两个人的心贴近,会让交流有效很多。
温漾掰着手指数:“吃饭,睡觉,散步,吃药,看书,画画……”
数到第六个,温漾数不下去了,摇头:“没了。”
商红丽笑着说:“我们漾漾真棒。”
温漾笑起来,她觉得这个夸奖像是给幼儿园小朋友的,但或许因为夸她的人是妈妈,又很受用。
她和商红丽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但又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或许是因为年龄相差太大的关系,商红丽三十二岁才有的她,温漾读初中时,商红丽就已经四十多岁了,就算保养得再好,心态总是和年轻的孩子有差别的,两人聊天,经常会有驴唇不对马嘴,聊不下去的时候。
再加上温漾不是温泽,她温柔又脆弱,打不得,骂不得。商红丽性格直冲,往往是捱着自己的性子和她说话的,过分小心翼翼,更加让温漾觉得不舒服。
她很爱妈妈,也很尊敬,但两人之间总是少了一些交心的感觉。
今天似乎有了一些改变。
“妈妈也和漾漾说一下,妈妈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商红丽搂着温漾的肩膀,慢慢道,“妈妈去看了伦敦塔,大本钟,圣保罗大教堂和杜莎夫人蜡像馆。还买了两件花裙子,待会漾漾和妈妈一起看,说说好不好看。”
温漾感到放松和开心,她换了个姿势依偎进商红丽的怀里,软声道:“妈妈买的都好看。”
商红丽说:“妈妈还去见了约翰教授,给他看了你的病历,约了他的时间。约翰教授很善良,考虑到你不适合奔波,他联系了日内瓦的医院,我们过两天就去医院做个检查,再定接下来的治疗方式。”
温漾的身体僵了下,商红丽轻柔地抚她的背。
这也是虞盛川告诉她的,不要隐瞒,如实告诉她,漾漾的内心其实很强大,给她时间,她可以自己调整过来。
温漾的脸颊贴在商红丽的肩膀上,过了会,还是说了句好。
商红丽轻柔地哄她:“漾漾不要怕,无论如何你都是妈妈心中最好、最乖、最完美的女儿,妈妈永远爱你,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是你的后盾,弟弟也是。”
温漾抬手搂住商红丽的脖子,在她的唇边亲了下,甜甜道:“谢谢妈妈。”
商红丽最爱这个小女儿,蓦的被亲了下,心都要化了,她搂着温漾的胳膊更紧了些。
“妈妈,如果要手术的话,可不可以稍晚一点?”温漾和商红丽商量,“我想参加一个画展,就在半个月之后,我想画完了再住院。”
商红丽愣了下:“什么画展?”
“一个慈善画展。”温漾拉着她的手腕撒娇,“妈妈,我想参加。”
商红丽有些犹豫:“是拍卖的那种吗?”
温漾点头。
商红丽想了想,答应了:“好。”
温漾心情更好了一点,她靠在商红丽的身边,两人又聊了会天,看着时间要十点了,商红丽知道温漾的习惯,催她去睡觉。
直到温漾上了楼梯,商红丽才忧心忡忡地给温伟江打了个电话:“喂,老温啊,你知道最近国内要开什么慈善画展吗?漾漾说想参加……”
对面温伟江不知道说了什么,被商红丽打断:“什么想去就去啊,你不懂不要乱说话,那种画展都是要拍卖的,得来的钱捐出去。我担心,要是漾漾的画卖不出,或者卖的价位不是她的理想价位,漾漾会不会难过啊?”
对面温伟江又说了什么,被商红丽怼回去:“什么啊,我不是不信我女儿,我当然信她,但是万一去看展的那些人里没有识货的怎么办?我可不想我的漾漾因为这点小事难过,你赶紧给我想办法。”
“这有什么难的,你这婆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温伟江道,“要是一切顺利,咱们就不插手,万一价格要是不合适,那咱们出钱买了不就行?能有几个钱儿。”
商红丽平时最讨厌他得意洋洋的语气,这次听了竟然没生气,一拍大腿:“行,你这猪脑总算灵了一回!”
……
到了十点,温漾没有睡意,坐在大床上看月亮。
一是因为见着妈妈了,而且感觉她们的关系更亲近了,感到高兴,二是一直想着耳朵的问题,她一直是担心会走到植入人工耳蜗这一步的。这个手术不大,也没什么风险,但是后续带来的一切会非常麻烦。
如果双侧都植入的话,就需要戴上两个小机器,容易招来别人异样的眼光不说,对生活也会造成影响。耳蜗的外置机器非常容易没电,容易进水,容易丢……最关键的是,如果植入人工耳蜗,就意味着,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脱离这个小机器,永远失去了用自己的耳朵听到哪怕很微弱的声音的可能性。
不过,担心了这么久,其实也麻木了。
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至少还活着,有眼睛,有手有脚,而且植入耳蜗后,就能够听得见了,也挺好的。
哪能总要求着自己十全十美呢。温漾这么安慰自己,心情逐渐好了起来,也有了睡意,准备拉上窗帘去关灯。
走到窗边,目光习惯性地往楼下扫了眼,竟意外瞧见树下立着道黑色的影子。
温漾动作顿住,仔细地看过去。
离得太远,其实看不清,只能瞧见那人好像在抽烟,指间的火点一亮一暗的,除此之外没有动作,像尊木雕。
温漾迷惑地想,他不是发烧了吗,大晚上跑出来做什么?
……
封瀚在楼下冻了快两个小时了,他昨天听了虞盛川的话,一直担心温漾的情况,就害怕她什么时候想不开,做出傻事来。
他知道温漾平时都是十点熄灯睡觉,这次早早就来守着,想等她关灯了,再走。
烧还没退,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靠着香烟提神,封瀚眯着眼往楼上窗户处瞟。
看了眼表,十一点了,还没睡。
封瀚逐渐焦躁起来,盘算着是不是她在屋里出什么事了,想着要不要闯上去看一看?
灯终于关了,那扇窗户成了一片黑暗。
封瀚松了口气。
烟快抽完了一盒,脚也站麻了,封瀚了却了心头大事,精神松下来,恍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脚踩在地上和踩在棉花上一样。
他紧了紧领口,跺跺脚,想往屋子里走。
神志不清,也没看脚底下有没有什么东西,没想到刚迈出第一步就绊着了地砖的缝隙,啪的一声摔了下去。
……封瀚趴在地上,吃了一嘴土,砸吧砸吧味,觉得有点苦。
烧糊涂的时候和喝醉了差不多,封瀚就觉得困,又冷,想起来很费劲,试了两下不行,干脆就不起来了,趴在地上闭着眼缓神。
温漾关了灯,准备回去床上,被子掀开了一角,想起什么,忍不住又去窗边看了眼。
今天是满月,月亮又大又圆,光很亮,正挂在半空中,整个花园都沾了光。
原先站着人的地方人不见了。
温漾刚想把窗帘拉好,忽然又瞧见地上的一条黑影,她眼皮一跳,额头贴在窗户上认真地分辨,终于确定了,那是个趴着的人。
……怎么趴那儿了?
温漾想回去睡觉,又想起那会小马说他烧到四十度的话,抿抿唇,又站在窗口等了会。
……人还是没爬起来。
温漾害怕了,她去衣柜里扯了件大衣套上往楼下走,心想着,这人不会是死在那了吧!
作者有话说:
封瀚,废物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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