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生是非二郎走他乡

来到柳湘莲家中,只见他正在收拾行囊。

“二郎哪里去?”

柳湘莲冷笑道:“今日倒是给你添麻烦了。实不相瞒,薛蟠那厮实在混账,几次拿言语羞辱我,又要动手动脚,我气不过,便将他引出城去着实狠打了一顿!

我也知道他薛家颇有些银钱,我不过是个破落户浪子,是斗不过他的,正好神京我也呆的腻味了正想要出门去走走,外头游逛三年五载再回来,今日索性趁着这个引子就去了。

你平日又和他交好,又有亲,若是要拦住我替他讨个公道我劝你还是省省,你又拦不住,还坏了咱们俩的和气。”

贾瑞哭笑不得:“二郎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和他又算哪门子亲?八竿子打不着呢!说到底今天是我的不是,招待不周,还给你惹出这些烦恼来。

不过是打了一顿,又没害了他性命,何至于就这么走路了?依我说大可不必如此,今日是薛蟠吃多了酒耍混,明儿酒醒了我去同他说说,再赔个不是也就罢了。”

“赔不是?是你去赔还是我去赔?”

“我……”贾瑞顿时语塞。

“这又不是你的不是,我也不觉得自己是错的,依我说,打了活该,咱们俩都不用去给那厮赔什么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性子,柳某人虽不成器,却也是个宁折不弯的汉子!

我要走也不是因为怕了他,你也知道我昨个还同你说想去外头耍耍呢。”

贾瑞说道:“我还不知道你么?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劝你了。不过你到底想好去哪儿了没有?”

“想去南边看一看呢,都说江南水乡最是惬意,还未曾去过呢。”

“嘿嘿,你有没有想去辽阳走一圈?”贾瑞突然心念一转,让柳湘莲去查查辽阳农庄如何?

“辽阳?黑山黑水的有什么耍头?对了,你不是去了一趟么?到底是去干嘛的?”

“也不瞒着二郎……”贾瑞便将辽阳见闻大概说了一遍。

柳湘莲听罢皱起眉头:“你们宁荣两府的这些个奴才可真够大胆的。不过这到底是你们家的事,我怎么好去管这些?”

贾瑞苦笑道:“谁说不是?我也是再想不到合适的人了。这事本不该麻烦二郎,可你也知道,宁荣两府又有哪个是可用的人?不过是一个个酒囊饭袋罢了。”

柳湘莲听了笑道:“这话倒也是……咳咳……天祥,你是个有见识的,和他们都不同,不是我说话直,这些烂事你又何苦去管他?他们哪里当你是贾家的人了?即便查抄了也没你的好处。”

贾瑞道:“也不是没好处。当初珍大哥说过,若是能查抄了那些庄头们,会将脏银分我一成。其实不为了这个,好歹我也姓贾不是?这些年我家也多亏宁荣二府的接济,总不能见死不救的。二郎若是肯帮忙,事成了这一成都给你。”

柳湘莲听了略有不快:“天祥这是什么话?我柳某人虽然家道中落了,也不指望着靠这个起家。你知道,我最不喜欢拘束的。”

“了解了解,打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贾瑞忙说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二郎若不愿意也就罢了。

你如果真想出去走走我觉得往北边去也不错,那边虽不比江南水乡风流,却也别有一番风光。

只说那北边茫茫山林就有趣得紧,那边有话叫什么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着实是个游猎的好去处。

等到冬日大雪一人厚,据说那景色才叫好呢,还有那边的姑娘,个个身材高挑,一开口就是一股子苞米碴子味,那叫一个好听……”

听着贾瑞唾沫纷飞的推销,柳湘莲倒是笑了:“哪里有这些话?苞米茬子又是什么东西?”

贾瑞才想起来说错了话。这个时代玉米、红薯等高产作物还没过来呢,忙说道:“反正那口音相当特别,别有一番风味,你听了就知道了。”

柳湘莲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去北边看看了。说不定还去看看鞑子的草原和建奴的白山黑水,弄几匹好马回来。”

贾瑞听了这话一喜,嘴上却说道:“鞑子和建奴生性彪悍,二郎你只身一人还是小心为上。不管你去哪儿总需要多带些盘缠才便宜,小弟这里一点心意,还望二郎不嫌弃。”

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沓银票,也没数系数递给柳湘莲。

柳湘莲摆手道:“这哪里使得,你又不是手头宽裕的人。”

“说起来今日你便要去还是因为我照顾不周才使你生气打了薛蟠……”

不等贾瑞说完,柳湘莲道:“我自恼了他便打了,和你又什么相干,快别说这些话。你若说这些就是不拿我当朋友了!”

“哈哈,那我不说。不过我也知道你是个手里留不住银子的,如今出门又仓促,俗话说得好,穷家富路,再没有错的。

好歹我有店铺支撑着呢,这些银子你若是不拿着就是不拿我当朋友了!”贾瑞笑着怼了回去。

“哈哈,难怪你能中秀才,倒是真有些胡搅蛮缠的本事!也罢,我也不和你客气了。”柳湘莲一笑将银票接了过去。

“这才是冷面郎君柳二郎。等明日兑了银子再出城吧,今晚我保你没事。不过话又说回来,薛蟠到底咋样了?现在又在哪里?好歹我把他接回来是正经。”

“那厮就在北门外头呢,你去吧,他没事,不过是些个皮外伤,回家老实躺几天就好了,我有分寸的。”柳湘莲想了想又道:“横竖我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了,这宅子你只管用,就算当是帮我看宅子了。”

贾瑞道:“那正好,我正要寻个宅子给我们帮派做个根据地呢,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看上一阵子了。”

柳湘莲笑道:“正好!”

又说了一回话,贾瑞将北边一些详情都说了一回,二人就此别过。

贾瑞则是上马往城北去了,出了城门没走多远,果然见薛蟠浑身泥水眼睛乌黑嘴唇还肿着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文龙!可是找到你了!”贾瑞翻身下马紧走两步搀扶住了薛蟠。

“天祥!”薛蟠见是贾瑞,再也忍不住委屈,大嘴一咧就嗷嗷的哭了出来:“柳湘莲那厮也忒不讲道理了!本是两厢情愿,他不依,只管好说,为何就要动手打人?你看看把我打的,哎呦……”

贾瑞强忍着笑道:“我早和你说,二郎不是你想的那样人,你偏不信,如今挨了打才知道。也是我不好……”

“谁说我挨了打?我们是两人撕打!我虽挨了几拳脚,他也没好到哪去,被我揍得乌眼鸡一般,只不过他腿脚利落,看敌我不过,便跑了!”薛蟠捂着脸说道。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二郎有些身手,你定然是吃了亏的!若是你把他打跑了,我倒要对你另眼相看了!”贾瑞故作惊讶的说道。

既然薛蟠爱装逼,他就权当不知道吧!看来还是没打疼!

“那是自然!我这呆霸王的诨号也是随便叫出来的?”薛蟠虚荣心得到一些满足,顿时觉得身上没那么疼了。

“好歹先回家再说吧,杵在这里算什么?”

贾瑞将马让给薛蟠,薛蟠却瘸着腿爬不上去,哼唧半天才被贾瑞扶上马去。如此狼狈,自然不能再回酒馆了,贾瑞便直接将薛蟠送回梨香院。

薛姨妈见儿子这般模样哼哼唧唧的回来唬了一跳道:“我的儿,这又是和谁动手了?怎么就打成这样?”

薛蟠挨下马来愤然道:“还能有谁?就那个叫柳湘莲的!那厮真是不知好歹,我们言语不和,便动起手来了!等明日再好些了我便多带上几个伙计去跟他说个清楚!”

薛姨妈只顾得心疼儿子,说道:“混账东西,你又何苦和那种人一般见识?还要去打,还嫌打得不够重?等明日我便去找你舅舅,让他带了人去拿了那柳湘莲来打个稀烂……”

贾瑞见话头不对,忙说道:“姨妈先别急,文龙虽看着吓人,倒也没伤及筋骨。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好歹先打水来洗刷洗刷,将这身腌臜衣裳换了,再请个跌打郎中来看一看是正经。”

薛姨妈道:“还是瑞哥儿明白,我倒是有些慌乱了。你们还愣着干啥么?还不把大爷扶进去伺候着!你,去请大夫来!”

宝钗也听了信出来了,见只有贾瑞便也没回避,看着薛姨妈亲扶着薛蟠进去,又见哥哥被打成这样,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尴尬,面上却没失了礼数:“瑞大哥好。多谢瑞大哥了,还请也往屋里坐坐吃杯茶。”

到了屋里,香菱和薛姨妈一起给薛蟠擦拭,宝钗只得在一旁陪着贾瑞坐了,莺儿倒了茶来。贾瑞也是渴了,端起茶盅一口抽干。

宝钗道:“敢问瑞大哥,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瑞只得说道:“都是我的不是,本想着大伙一起聚一聚,哪里想招待不周,文龙和柳湘莲两个便有些不和。我一眼没罩到……”

一旁薛蟠恐贾瑞说错了话,忙接口道:“天祥,不怪你,都是那厮不识好歹!我便出了城与他撕打,这事没完,明日我还要去寻寻他晦气!”

宝钗是何等聪明的人儿,自己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性情她再清楚不过,见贾瑞言语间有些闪烁便猜到了大概,定然是薛蟠又去惹是生非,才挨了打。

一时大夫来了,薛姨妈和宝钗便要回避,贾瑞正要告辞,宝钗道:“瑞大哥请再歇歇。”

薛姨妈也道:“对对,你定然知道那柳湘莲住在哪里的,快跟我说说!”

“我……”贾瑞顿时有些无语,可也不好就这么走了,只得跟着来到里间屋。

宝钗让了座又问道:“瑞大哥,好歹你说说,到底是为什么?”

贾瑞也不好再瞒着,只得将自己知道的事大概说了一回。

薛姨妈听了又是心疼又是发狠,骂一回薛蟠,骂一回柳湘莲,便要找人去告诉王子腾,遣人寻拿柳湘莲。

宝钗忙劝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们吃酒吃多了闹一闹。酒后翻脸也是常情,谁醉了挨了几拳也是有的。

况且哥哥是那无法无天的人,人家都走了他偏要追着出城去,可见是将那柳湘莲逼急了才动的手。

妈妈不过是心疼的缘故,依我说倒也不急,若要出气也容易,瑞大哥也在这里呢,等三五日哥哥身上好了让瑞大哥再将柳湘莲请来,当面给哥哥赔个不是也就是了。

如今妈妈先当件大事告诉众人,倒显的妈妈偏心溺爱,纵容他生事招人,今儿偶然吃了一次亏,妈妈就这样兴师动众,倚着亲戚之势欺压常人。”

贾瑞听了心中暗叹:果然宝钗这小丫头是个明事理有胸怀的,嗯,不过十五岁年纪,这胸怀应该有C了吧……

薛姨妈听了也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想得到,是我气糊涂了。”

宝钗又道:“今日要多谢瑞大哥了,将我哥哥送回来,却是扰了你的宴席。”

贾瑞道:“哪里的话,宝姑娘若再说这些我也不好意思再坐了,一则是我请的席面,出了这事我也有责任的,二则文龙和我又对脾气,怎么能不管?”

薛姨妈也道:“瑞哥儿是个读书明理的人,蟠儿又和你投缘,总喜欢往你那里走动,若他日后再有什么不好的,你好歹也帮我劝着他点。”

贾瑞想了想说道:“其实文龙人不坏,只是有时候跋扈了一些,有些话我要说又怕姨妈生气。”

薛姨妈道:“你只管说,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咳咳……”贾瑞差点噎住,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我就说了,文龙是个讲情义的好朋友,只是确实不是读书的材料,依我说姨妈也不用逼着他念书,索性学里也别去了。”

薛姨妈叹到:“我哪里不知道?他若是能读进书去,只怕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我让他去学里不过是给他找点事做,省得每日和那些狐朋狗友胡混,我不是说你啊瑞哥儿你别多心。”

贾瑞笑道:“贾家的义学我是知道的,哪里有几个真正念书的人?就贾蔷金荣那些个人,还有什么香怜玉爱的,一个个的反而整日忽悠着文龙做些出格的事,反倒把他给带坏了。”

宝钗道:“瑞大哥说上学学不了好,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贾瑞道:“好歹给他找点正经事做做。姨夫没的早,就只有薛蟠这么一个苗,守着这么大的家业,若是不肯上进哪里守得住?文龙既然念不成书,为何不让他去专心打理生意?”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我的儿,难为你说出这些话来。这些我也都懂,只是蟠儿哪里肯去在那上头用心?

好在都是原有的产业,有那些几辈子的老伙计们四处照料,又有宝丫头不时查一查账目,倒也省心。虽是如今生意难做,也够我们一家嚼用了,且等蟠儿长大些个了再说吧。”

薛姨妈也是无奈,寡居多年,儿子年幼又不成器,好歹还有个宝钗能帮她分担一些家务事。

可宝钗虽然有才能,毕竟是个女儿家,将来总是要出嫁的,到那时不知薛蟠能否支撑起薛家的家业了。

而贾瑞则是微微一皱眉:薛家这么依赖和信任那些所谓忠诚的老伙计,会不会那些人也像乌进孝等人监守自盗?不然薛家怎么到最后说败也就败了?

就因为薛蟠惹上人命官司?疏通个官司能花多少银子?有几万两总够了,就这点银子能让几辈皇商的薛家破产?

贾瑞认为薛家的家当应该是被这些老奴们腾挪搬空了!薛家只有这娘儿三个,薛姨妈是个不会管事的,薛蟠又只知道吃喝玩乐,只要有钱给他败,哪里会在意生意上的事?

唯一能担当的宝钗自幼受父亲影响也精通一些经济之道,可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在外头抛头露面,只是不时将几处门面上的账目查检查检。

这么宽松的环境,那些职业经理人不以权谋私自己大捞特捞,贾瑞是打死都不信的。

宝钗心细,看到了贾瑞的表情古怪,刚想问一问,却是请来的郎中已经诊治完毕了。宝钗不能在外人面前露面,薛姨妈却是关心儿子伤势,也顾不得避讳了,贾瑞便也陪着出去了。

听得大夫说不过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只静养几日便可恢复的话薛姨妈才长出一口气。开了药方会了诊金送走郎中不在话下。

薛蟠躺在炕上只满口叫着:“去把几家铺子里的伙计都叫上!去拆姓柳的的房子,打死他,和他打官司!”

薛姨妈恨铁不成钢的戳了薛蟠脑门一下道:“混叫什么?挨了打还不安生,好生养着吧!瑞哥儿说了,过些天让那柳湘莲来跟你磕头赔不是!”

贾瑞心说反正柳湘莲走了,你说咋样就咋样吧。如今也没事了,便要起身告辞。

薛蟠却拉着贾瑞道:“天祥,今日之事你别和珍大哥琏二哥他们说,就只说我吃醉了酒不小心摔落马了……”

宝钗从里头转出来冷笑道:“这会子知道不好意思了?当初怎么不检点一些?哥哥年纪一年大过一年,却总是要惹些是非来让妈妈替你担心。”

薛蟠也是理亏,扭捏道:“我这不好好的,哪里要妈妈担心了?”

贾瑞也不好插口,略坐了一坐便起身要去。

宝钗将他送到二门口道:“明日湘云那丫头说要请客,还要麻烦瑞大哥呢,今天又白白耽误了这半天的时间。”

贾瑞道:“是了,我这就是要回去准备准备明天要用的物件和吃食呢,你有没有什么爱吃的?”

宝钗抿嘴一笑道:“多谢瑞大哥想着,我是个省事的,并不挑剔。”

“成,留步吧,让文龙好生静养,我过几日再来看他,那咱们明儿见了。”贾瑞说罢挥挥手出了梨香院。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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