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王就这么看着他这个兄弟,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是他竞争皇权路上最大的阻碍者,他曾抢走了他作为皇子、亲王的所有光芒,他也曾抢走了父亲梁皇的父爱。
是他呀,是面前的临安王,韩迅。
泰安王悠悠的步子走过去,他悠悠抓起水牢边一根铁棍子,那是他们用来对付犯人的,抽打用的棍子。铁铸成的棍子不粗,却很细,一棍子抽在人身上,皮肤就被抽断裂了。
泰安王也没有把那根棍子抽在临安王的脸上。
泰安王只是把那根铁棍子轻挑地往前一伸,恰好伸在了临安王的下巴底下。泰安王挑起棍子,粗暴又轻挑地,把临安王的下巴给往上抬,他只看到临安王一头披散的头发,湿漉漉的脸,湿透的浑身,狼狈不堪的模样。
泰安王只幽幽的,问他:“韩迅,你说你如今落到了本王手上,本王是杀了你还是留着你?”
杀了?
还是留着?
泰安王这话似乎是在问临安王,但似乎又在问他自己。
这是兄弟啊!同一个爹生的。自古若是要背上是弑杀亲兄弟的骂名来继承皇位,那亲手杀死兄弟这个名声似乎也不是一般人容易承受的。
但这兄弟不杀他,难不成留着他?留着他干嘛呢,给他翻身的机会?
就算是给泰安王一万个理由,泰安王也做不到将临安王的命留下来!他没有那么蠢。
所以,他问临安王韩迅这话,也只是做做样子吧,一个得胜者炫耀自己,似乎他是有一点点念及兄弟之情的。
那临安王怎么回答呢?
临安王咬着牙齿。自古成王败寇,这有什么好说的!只要他一死,泰安王掌了权,有关梁国这一朝夺嫡的一段历史,有关他临安王生前的那些辉煌,通通都会被改写,他带领梁国军队将雍国军队逼得节节败退的丰功伟绩,也会被人篡改成泰安王韩承的功劳,他在军队里面的高大形象也会被韩承书写成一个拥兵自重、骄傲跋扈不被人尊重受人鄙夷的对象。
嗯……但临安王心里,仍然是想活的。
临安王想活啊!
临安王,他不想死!
他不想死,他从来不认为他会就这么完蛋了。
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完蛋了?他手里有三万重兵,就算是泰安王在泰安城里设了一个圈套,就算是他中了泰安王的这个圈套,但是他仍然是临安王啊,他仍然是梁皇最器重的皇子啊!
这韩承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将他暗杀在这水牢之中?
这韩承他就算嚣张跋扈,他不过充其量将霍青杀了解解气吧,他不过充其量对他韩迅用刑折磨他以解他心头之恨吧,他难不成真的敢杀了他?他不过是想折辱他,他不过是想践踏他,消磨他的志气吧!
临安王猜的对,他猜的也不对。
泰安王是想要践踏他、折辱他、侮辱他,泰安王是想将他所有的志气、义气通通都给消磨殆尽之后,然后才将他杀死,那样他才会永绝后患,且尝到了征服的快感。
但泰安王还等着临安王的回答呢!
临安王虽然已经成了阶下囚,已经受了酷刑,且人行萎靡,但他毕竟是天之骄子,梁国皇帝的爱子。
临安王不能输志气的。
临安王狠狠一横,嘴角露出一丝蔑笑。
“泰安王好大的口气!泰安王,你与本王兵刃相接,你道父皇真的不清楚吗?你将本王诱杀在你的王府之中,逆天而为,你以为父皇不知道你拥兵自重的事实吗?你以为你杀了本王,别人就不知道你的罪行了吗?你以为你将本王关在水牢里折辱本王、羞辱本王,天下人就会称你是英雄吗?泰安王,你既然有兵,你为何不强国强家?为何要与我兄弟自相残杀?或许,你折辱了本王,能够让你心里一时高兴,或许你一刀杀了本王,能够让你暂时得到心安,当然,或许你觉得你还能坐上未来的皇位……韩承,这些都只是或许,是你心里的或许罢了!”
临安王还说人家手握重兵,不去强国强家,关起门来自己人杀自己人!说得好像他和泰安王这场纷争他能脱得干净,自己没有责任似的!
但泰安王听着,他眉头越来越皱,他正以为临安王会口无遮拦,继续说出更多的惹他愤怒的话,但是临安王他口里的话,竟然戛然而止,到此再没有了。
对,就是戛然结束。给了很多留白的空间,让泰安王自己去想!
是啊,本来泰安王多少有些犹豫不决,多少在自己的名声与自己的未来之间还有些考量。
那临安王就让他继续去思索,继续去考量吧!
临安王闭了口,把一团乱麻、一团混乱,又丢给了泰安王。
看起来,临安王韩迅确实是受了酷刑,他的心理身体都受到了创伤,受到了打击,他的情形确实很萎靡,但是泰安王刺客心里受的折磨似乎也并不少。
他看起来胜券在握,可是他做的事情真的光彩。
他做的事情,真的让天下人尊重嘛?
他把亲兄弟算计到王府里头,关起来重型拷打,羞辱他,折辱他。他把另一位兄弟的娇妻骗入府中,囚禁起来,准备留下给自己享用余生。除此之外,他还暗自下毒,毒害了另一位兄弟以及这一位兄弟的娇妻。是的,他还毒害了雍国的公主。
泰安王似乎终于回想起了,自己这两三天之内干下的蠢事,他有一瞬间忽然震摄于自己竟然已经做下了这么多为人不齿的事。
那所有事情里,那最最为人不耻的事,却是他心里头最最想做的事。刚才那个女人,他想占有她,他想将她据为己有。面前这个男人,他的亲兄弟,他想杀了他,他想让他永远在他面前消失。
韩承一瞬间竟然发现自己的内心竟然是如此的卑鄙低劣。
但,这又怎么样呢?
泰安王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泰安王淡淡一笑,那淡淡的一笑,忽而变得很冷俊,忽而变得很冷漠,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