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翰,我感觉我们的身份好像被人识穿了……”骑着马的那个少年,突然低声用女真话说了一句。
那个年纪不大的车夫一愣,然后也低声用女真话说道:“希尹,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我们的装扮完全是宋人模样,没有任何破绽,谁能看得穿我们的身份?”
“我有种感觉,就好像被山林里的猛虎盯上了一样。”那个骑着马的少年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肯定地说道。“是刚刚那个莽撞的人,他很疑惑地看了我们好几眼,临走的时候好似若有所思的样子,想来是对我们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希尹,你多虑了!”那个车夫扬起手中马鞭,接着打出的鞭响声,掩盖住自己的口音:“刚刚那人不过是个冒失鬼罢了,又岂能猜测出我们的身份?再说了,我们现在是商贾,商贾啊!就算被宋人知晓了又如何,我们又没做其他事情,更没有刺探情报……”
“不,宗翰大兄,我们还是离开汴梁城罢,我始终觉得太危险了……”骑着马的少年以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要不隔一段时日再来,或许就能避开这危险了……”
“可这些物事须尽快售出去,换取族人过冬物资,如若不然,待得寒冬来临,那今年要冻死不少族人的!”
这个车夫急了,大声争辩道。
“汉人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地不宜久留,速速撤离!”
说罢,这少年也不管这车夫,拨转马头,一夹马腹,就往另一条道路走去。这车夫认得,那是通往另一个城门的道路。
“这希尹也太过多疑了!”车夫抱怨了一句,不得已跟了上去,“也罢,让其他人来售卖罢,我与希尹如若真个暴露了,那确实是不妥……”原本他们在刺杀使团案发后,已经离开汴梁城了。但觉得过得这么久,应该已经避过了风头。没想到刚刚一进城,已经被人盯上了。
……
东水门之前,张正书突然停下了脚步,回想起他刚刚看到的细节。
没错,就是细节。
那两个“宋人”,骑马技艺娴熟,要知道就算是富贵人家,哪怕是像“大桶张家”一样的富贾,也是不怎么骑马的,更别说把骑术练得如此炉火纯青了。就算是将门出身的人,似乎骑术也达不到勒马就停的地步,这是下意识里的反应,做不得假的。
还有身体上的特征,刚刚过去的那两个人,面部很宽不说,眼睛两侧的部位还微微隆起,鼻梁从眉弓到鼻梁骨连贯,还算挺直。最关键是眼睛,从张正书的角度看过去,明显看到那两人的眼睛不说黑色的,而是有种偏黄色的褐色。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张正书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那两个人不是汉人了。因为在宋朝,不会有“美瞳”这种东西的存在。所以眼睛变色,那肯定就是异族人,起码不会是纯种汉人。不是纯种汉人,打扮成汉人的模样来到汴梁城,要做什么呢?
答案很明确了,那就是敌国细作!
想通了这一点,张正书立马警觉了起来。
猛地一回头,迎着那两个还在喘着粗气的皇城司亲事官走去。
“你说那张小官人跑得那么快作甚,又不赶着去洞房……”
“你不知晓了罢?那傻子每日都要这么跑的,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找罪受。若是俺爹有他爹那般腰缠万贯,我早就翘着腿枕着小妾胸脯困觉了……”
“嘘,噤声,他朝我们走来了!”
“他这次又想玩些甚么花样?”
“天知晓,他就没安分过一时,都是瞎折腾……”
……
张正书毫不费力地就从人群中找到了那两个皇城司亲事官,一把将他们推入了一个没人的角落,低声说道:“事态紧急,我发现两个敌国细作,很可能与刺杀使臣一案有关!”
“啊?”
这两个皇城司亲事官有点懵圈,这都啥事啊?
“不明白?刚刚差点撞到我的那两个人,面型就不是汉人,眼睛是褐色的,不是黑色的!”张正书急着说道,“你们快去追,不然他们就跑掉了!”
“小官人,你太多疑了吧,汴梁城中什么人没有,契丹人、室韦人、高丽人、东瀛人,甚至还有大食人。这有甚么稀奇的,若是这么容易就抓到凶手,那开封府巡捕岂不是早就抓住了?”一个皇城司亲事官有点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跟王公事说,出了什么严重的后果你都要背负起来!”
张正书很肯定,那两人就是细作,“若是连混入汴梁城的细作你们都揪不出来,那你们天子亲军这个名号,趁早还是改了吧!”
被他这么一激,这两个人也来了火气:“你不过一商贾,胆敢命令我等?”
张正书亮出了赵煦给的令牌,挡住别人视线扬了扬,冷声说道:“你们去不去?”
这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说道:“一个人去,另一个人跟着你!”
张正书也不矫情,立即说道:“快,事不宜迟!”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亲事官悄悄地蹿了出去,但速度并不快捷。张正书看到他们这个模样,也知晓这次肯定追不上了,因为他们都不上心。“唉,这样下去宋朝吃枣药丸啊!连皇城司也是这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关己事就高高挂起,这样的朝廷,真的还有救?”
张正书不停地问自己,这样的朝廷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就算是宋朝没救也好,但中原大地,中国土地决不能让给异族!那些异族,就是文化的践踏者,文明的摧毁者!”坚定了信心,张正书眼眸里又露出一丝坚毅的神色。在他身后的那个亲事官见了,却嗤之以鼻。
“这小官人就是变着法来折腾我等,先是一路狂奔,然后又让我们去查甚么细作。汴梁城中,哪里来这般多细作?要是有细作,我们皇城司岂能不知?也是晦气,摊上这么个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