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四日上午,扬州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焚烧气息,时不时会飘过来一片带着火星的黄纸,一群群的人身穿麻衣沿着大道向西边走去,哭泣的声音好像寒风一样,刺痛每一个人神经。
徐硁在阔别扬州五年之后再次回到这片热土,从天圣五年逃婚,到如今还有半个月便要进入天圣十年,徐硁从一个莽撞的未及冠少年走出去,回来时却已经带着弟子归来。
冥冥之中,扬州好像用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牵引着徐硁,无论离去多久多会被拉回到原地,这或许就是根吧。
徐硁来到那个自己熟悉的大宅子,这是他经常调侃的要点,他经常说要是这宅子在东京会值多少钱,但是现在这里却挂起了招魂幡,虽然妹妹和侄儿都未成年属于夭折,但是家人哪里愿意自己孩子变成孤魂野鬼,竖起招魂幡在心里上或许能够有点安慰。
“四郎不孝,让双亲受苦了。”徐硁跪在雪地中给徐炽夫妇磕头。
“我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徐张氏一把将徐硁揽入怀中,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徐张氏在失去了徐四娘之后完全变了一个人,没有了以前的泼辣和强势,她好像失去全身的力气。
“四郎让母亲担心了,四郎以后再也不离开母亲了。”徐硁抱着徐张氏泪水满面。
徐炽走了过来,拍拍徐硁的肩膀,“夫人,外面冷,让四郎回家吧。”
徐硁扶着母亲站起来,这才发现原本只有两鬓有一点白发的父亲,此时已是双鬓花白,精神也是大不如前,徐硁心中更加苦楚,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年少的自己好像就在昨天,可是自己有多少个昨天让自己回忆呢?
徐硁将父母扶回房间,看到他们精力不济便退了出来,他本想将卫慕鸿介绍给父母,但是见到二人如此悲伤还是不让他们再受刺激,其实父母应该也是知道卫慕鸿的身份。
徐硁现在要去实现他心中的计划,他从应天府南下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自己能做什么,他搜集了很多关于扬州此次鼠疫的信息,自己要改变这个世界就从这件事开始吧。
……
扬州州府的衙门这时不像以前那么清闲,大家都在不停的忙碌,一个官员匆匆来到徐硁的面前,将手中的名帖递给徐硁,“徐官人,滕通判恰好有时间,请官人随我来。”
前任扬州知州是马元知,这个人徐硁一点也不熟悉,只知道是翰林学士过来走个过场的,他一直供职东京的清贵衙门,没有经过地方治理的洗礼,本想扬州知州走一遭就可以回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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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就任高职了,却遭遇大疫,更作死的是他竟然隐瞒半个月没报,而因为淮南路西部几个州从七月开始大旱,几位路一级的官员在八月的时候全部到庐州坐镇抗旱,所以直到开往东京的纲船上报疫情才被披露出来,他的官场生涯就到此为止了,上个月月底扬州主要官员全部被押解回东京。
现在扬州暂时没有新的知州到任,通判便作为第一人处理一切政务,滕宗谅与范仲淹是同年进士,二人理想一致语言投机,在修建大堤的时候徐硁曾经和他有几面之缘,在当年弹劾太后的奏章时滕宗谅声援了范仲淹,所以也被贬到地方,担任扬州的判官,但此次疫情,知州和通判都隐瞒不报,是滕宗谅借纲船上报朝廷,又不畏惧疫情奋斗在前线广受好评,所以提升为扬州的权通判。
“安石啊,你从西北终于回来了,可曾见过希文兄?”一个体格壮硕面色黝黑的汉子说道,若是不知此人身份还以为是个武将,但是他就是滕宗谅,字子京。
“徐硁见过滕通判,安石已经在西京见过恩师了。”徐硁答道。
“安石,我就借希文的光,你喊我一声师叔也无妨,但是衙门公务繁忙,你也知道扬州的事情,我们有什么就直说吧。”滕宗谅示意徐硁坐下说话。
“那安石就冒昧了,滕师叔,对于开春之后有何打算?”徐硁问道。
滕宗谅心中想到现在的事情都忙不完,开春的事情等年后再说吧,但是范仲淹和他说过徐硁有奇才,他点了点桌子说道,“安石,有话不要绕弯子。”
“好,非安石危言耸听,现在天气寒冷疫情被压制,但开春之后温度上升疫情可能会有反复。”
滕宗谅面色大变,要是疫情再来扬州说不得就真的再难翻身了,“安石,你怎么知道?可有依据?”
“历年大疫都是春夏才会发生,但是扬州此次出现在深秋,因为气候反常一直燥热,恐怕明年开春便是大旱,春季复发的可能性很大,不知道那些死去的尸体可能妥善处理了?”徐硁拱手问道。
“大多都已经入土为安了。”滕宗谅想到没什么不妥。
“安石曾经在敦煌的石窟中,见到一幅壁画,画中描述一只狗吞噬坟墓中的尸体,然后就是发狂咬人导致一个城镇全部死去,每一具因疫情死去的尸体都是传染源,现在传染源就在我们的附近,万一开春之后狂犬刨土吃人,亦或者是我们附近的井水被尸体污染,后果不敢想象。”
“安石有何建议,快快说出来,不要啰嗦了。”滕宗谅怎会不知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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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瘟疫总是断绝不了,今年有明年说不定还有,但是总是找不出原因,他现在宁愿相信徐硁说的都是真的。
“趁年前温度低,发动所有的公人寻找一切可能是瘟疫感染死去的尸体,然后全部烧掉,将瘟疫家庭使用过的物品也烧掉,千万不能被其他人带出去使用。”
徐硁刚说完,滕宗谅就犯了难出,毕竟国人都是入土为安,焚烧尸体不是没有,但那都是恶人之举,还有烧掉一切死者的物品,这就更加难办,很多死人的物品早就被偷走使用了,这些都会被大家所抵制。
徐硁看出了滕宗谅的为难,他也知道这样做的确很难办,但是为了隔绝一切病毒复发,他必须这么做,“师叔难处,安石明白,安石这里有四条建议。”
徐硁伸出一根手指,“一是,我徐家出钱修建一个纪念园,纪念此次瘟疫死去的百姓,我们会将每一个人骨灰放入盒子中,然后建一堵墙,将骨灰安置在墙中,每个逝者的姓名都会被刻在墙上,以备家人缅怀。这项工程的花费由我负责,不会花朝廷的一分钱,只是需要蜀岗那边原本是丐帮的栖身之所征用作为纪念园。这样可以最大限度降低民众对于这条政令的抵触。”
滕宗谅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可行性还是很高的,他示意徐硁继续。
“二是,重建里坊制,当然是使用栅栏而不是砖墙,一坊一长必须监控里坊每个人的状态,稍有症状立刻到州衙报案,对于重点区域必须安排郎中坐镇,比如码头,他们能一眼看出患者和普通人的区别,在城外新建三个病区,分别是严重患者,一般患者,待确定人群,进入病区的必须戴口罩,由军队把守。”
滕宗谅眉头越来越紧,这样他就越权了,他是通判没有资格调动军队,更何况这里涉及到很多部门的利益,他越想越头大。
“三是,杜绝一切的生水,水必须烧开了再喝,对于埋尸地一里之内的井水绝不能碰,哪怕用石头堵死都可以。多备生石灰,对于多蚊虫的区域和确认患者地区以生石灰覆盖。”
“四是,灭鼠,包括野狗和野猫,只要是野生的物种能进入城镇的一切消灭,全部焚烧。”
滕宗谅思量了许久,徐硁看得出他的为难,“师叔,切不可大意,哪怕大家劳累些但是开春之后疫情却没有,大家只是抱怨,但是要是现在大家不作为,明年开春再出现瘟疫可就没有此等的严寒了,那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滕宗谅终下定决心,非常时期必须非常之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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