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的目光柔软也温和,长长久久地停在一笺之上,没有移动一分一毫。
她知道二人成婚之初,明燎的言辞与举止半真半假,也早已做出判断,相信明燎没有骗她。
姜云已然承认,这桩婚事与徐太傅有极大关系。
然而姜云始终不曾把徐太傅的筹谋和算计视为利用。他是她至亲的长辈,也是十七年里,唯一一个愿意庇护她的人。
直到此时此刻,积郁与谜团终于消散,一朝拨云见日,真相竟如此温暖。
或许他也有野心宏图,但更多的是对至亲之人的重视和怜惜。
他在保护她。
陵阳侯府……他怕她成为下一个谢迟筠。
姜云缓缓闭上眼,把心头泛起的怀念按捺下去。
她与陵阳侯府虽有不合,但到底也是姜励的女儿。姜家牵扯要案,早晚有暴露之日,到那时……她也无法脱身。
她不是刚直坚定的贺将军。
议亲,外嫁并非上策,太子的怒火沉寂七年,谢家姻亲无一幸免。在泥潭中挣扎的臣僚贵胄,哪里有清白之人。
徐太傅大胆又果断地把她送到东宫,给姜云找到了唯一的生路。
他相信秉性正直的姜云能为自己谋得生机。
明燎似笑非笑地等了一阵,见姜云仍未作声,他终于抬眸问道:“你要沉浸到何时?”
一身明媚的太子妃恍然回神,略怀歉意地抬起头:“姜云失礼。”
“罢了。”明燎撇开目光,两指轻点桌面,“徐太傅为你筹谋至此,太子妃心有感念,也是理所应当。”
姜云斟了一杯茶,在无言中举到面前。升腾的水雾好似与她心意相通一般,恰到好处地为她遮住了眼底的湿润。
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暖热,与渐渐沉入心底的感激一并隐藏,不肯留下痕迹。
最终,她再一次由衷感慨:“外祖对我恩重如山。”
千言万语终究化为寥寥几字。
姜云知道明燎寻她另有要事,他们不能将心思浪费在此。
“外祖既有此言……”她紧紧拧着眉,直言不讳,“在襄王行动之前,殿下可曾查到什么?”
明燎也恢复了冷淡:“你以为,瑾之为何能得到消息?”
原来如此。
姜云顿了顿,再次拿起信纸,于手中几番摩挲。
明燎道:“不必看了,这封信没有玄机。”
于是姜云便不再费力。
又是片刻沉默,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或许外祖也没有证据,只是直觉和怀疑。”
“所以,孤在调查陵阳侯府。”明燎举杯润嗓,平静地回答道,“襄王走到了所有人之前。眼下情形证明,太傅的猜测没有错。”
姜云眼色很深,面上却依旧如常:“该再与谢迟筠见一面了。”
“你想以计诈她?”明燎已然意识到姜云要做什么,颇有兴趣地看着她,“不怕露出破绽,或是打草惊蛇?”
姜云一双明眸亮了几分,似有不满地看过去:“我自然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明燎看穿了她的色厉内荏,没有计较她故作不满的娇蛮。
每逢心中藏着事的时候,姜云就会在其他地方任性一些,做出一些往常不会做的事,以此宽慰自己,假装开怀。
无伤大雅之处,不必强作无知无觉,她本就是极为细腻的人。
姜云渐渐放下矜持,在明燎面前展露本性。而明燎的严厉也不会延展到这种地方,毕竟姜云从不令人失望。
“看来太子妃已有主意。”他笑了笑,率先起身,“此前调查所获,稍后会有人送过来。”
他把这间书房留给了她。
姜云也起身相送,笑着和他告别:“谢殿下。”
她在道谢。
送走明燎,她再度做回太子妃,沉静而淡然地收下一叠密报,让来人自去休息,为自己留下一片静谧。
至于明燎是否还有试探之意,是否有人在监视她的举动……多思无益,不必深究。
她轻轻一叹,把心思放到纸与墨之上。
明燎的温柔不动声色,也仿佛暗含凛然之锋,但姜云不得不承情。
他知道她需要安静。
姜云与宫城之中其他人一样,既矜持又清醒,时时刻刻谨记身份,不失太子妃姿仪。离开此地,面对外人,她就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她不能在旁人面前暴露心绪,而明燎大度地为她留下一处无人之所。
太子的书房,没有命令不可踏足。
姜云的笑意平淡惬意,在寂静中化为温存。
她笑着沉下心,细读密报。
这纸上所记之事,姜云大多已有耳闻,最值得在意的那一封,恰好切中她心中所想。
“李氏……”
女子的声音轻也缓,如自言自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