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幼薇回到家里,本来是想静一静,趁机看看书,却看到绿翘站在院子里唉声叹气的。
“怎么了,小姑娘叹什么气?”幼薇走过去问道。幼薇心中,绿翘是开朗活泼的,年纪虽小,对自己的要求却高,除洗衣做饭外,她忙着练武和学习诗文,生活过得朝气蓬勃,此时,这个朝气昂扬的小姑娘却耷拉着脑袋,意志消沉得很。
绿翘抬起小脑袋,看了幼薇一眼,然后,伸手抱住幼薇的腰道:“阿姐,我好难过。”
幼薇伸手摸了摸绿翘的头发,因为年幼,她梳的是双鬟,一边一个,头发黑而柔顺,摸起来有一种丝滑的感觉。
“说说你遇到了什么事?”
“阿姐,我看到死人了。”
幼薇扬了扬眉,死人?!绿翘以前难道没有见过?不至于呀。再想想,在李近仁府里做事,看到的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没见过死人也正常。
一念未了,听绿翘继续哭诉道:“两个人,是饿死的,好惨,那个孩子,肚子鼓得像箩,手和脚却细得像竹竿。阿姐,他好可怜。”
幼薇扶着绿翘的肩,让她站直,问道:“你在哪里看到这幅场景的?”
“在菜市场后面,他们说,那对母子没有吃的,经常去菜市场捡些烂菜叶子吃。去年蝗灾,大家都没得吃了,市场上哪还有烂菜叶子捡,母子俩就这样活活饿死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绿翘又看到了男孩的尸体,难怪她这么难过。更重要的是,绿翘曾经跟着人贩子流浪过,那种不知道明天会怎样的惶恐一定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别怕,绿翘,我们一定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只要阿姐有一口吃的,必定少不了你的。”
绿翘摇头道:“我只是替那个男孩难过,阿姐,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怜。”
“我知道,我见过。”幼薇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网上随便一搜,都是各种难民营养不良的图片,他们面黄肌瘦,皮包骨头,形容枯槁,像是行走的干尸,那样子特别可怕。
“阿姐也见过?”绿翘擦着眼角的泪,抬头问道。
“是啊,哪里都有穷人。”
“京城也有饿死的吗?”绿翘惊奇地问。
“京城也有饿死的呀。”
绿翘点了点头,“原来可怜的人那么多。”只有挨过饿的人才知道,饥饿是一件多么痛苦、难熬的事,饿得狠了的时候,胃会痉挛、抽搐,然后便是手脚无力,脑袋发晕。
“进去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幼薇放柔声音。
绿翘擦了擦眼道:“现在大家都只吃两餐,早和晚,阿姐,我们也这样吧,省出点粮食可以去救人。”
幼薇诧异地看着绿翘,想不到这小姑娘境界这么高。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大城市还是小乡村,人们都能看到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在角落里挣扎求活,他们活得卑微,活得憋屈,活得痛苦。他们需要人帮助。
幼薇同意了,说:“可以,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弄点吃的去救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真的吗,阿姐?”
“当然。”
“那好,我现在去熬粥。”绿翘高兴地进了厨房。
没过多久,幼薇听到厨房里传来噼哩啪啦的声音,那是绿翘在翻箱倒柜把吃的东西拿出来。
幼薇跟过去道:“绿翘,你去做慈善阿姐不阻止你,但你要记得,你只是一个人,不是所有的人你都能救助得了。所以,你只能有选择性去帮助那些最需要你帮助的人。”
幼薇没有跟着绿翘一起去做这件事,她回到房里,磨墨铺纸,给刘潼写了一篇长长的文章,这篇文章里,提到一个重要的观点,那就是如何防止蝗虫再次为害庄稼。
文章从去年的蝗灾写起,写到蝗灾之后百姓生活的惨烈,所谓“饥者犹饿死,人心凄惶惨烈,莫过于此。”
为防止这种事情再发生,所以要做好预防工作。
洋洋洒洒数千言,幼薇写到最后,情绪激动,心情澎湃,抬头一看,已到下午上班时间,连忙把纸吹干,卷起文稿袖在衣袖里,往节度使府走去。
刘潼可能刚回来,正仰躺在椅子里用手按压眉骨。
“府君,我今天对治理蝗灾一事想谈谈我的看法。”幼薇大声道。刚刚慷慨激昂地写完一篇文章,心情依然激动,说话声音就特别洪亮。
刘潼的手停了下来,“蝗灾,你有什么主意?”
幼薇把中午写的文章双手递过去,道:“这是我中午写的文章,我的看法,包括解决措施都在里面,请府君过目。”
刘潼继续用手按压着眉骨道:“你念给我听。”
幼薇无奈,只得自己一字一句念起来。
几千言的文章,幼薇读到口干舌燥,读完之后刘潼却直摇头。他说:“第一,这事不归我管。第二,在老百姓心中,蝗虫是天神派过来对大家的惩罚,你说的这些消灭蝗虫的方法,那是逆天之行,最后是要遭天谴的。”
幼薇差点气笑了,刘潼可是节度使,怎么能跟老百姓一样信这个,信那企?蝗虫是天谴,这分明是迷信。
刘潼却摇头道:“这是所有太原人都认同的说法。”
好吧,你牛!幼薇只得另辟蹊径,问道:“那么太原人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遭老天惩罚?”
刘潼半躺在椅子上,用手按压着眉骨,粗暴地回道:“不知道。”
幼薇翻了一个白眼,想想这事也不归他管,不如自己去找长史,他肯定要把这事管起来。于是道:“我去找长史。”
刘潼对她挥手道:“去吧去吧,你这心倒是操得够宽。”后面这句他是嘀咕着说的,奈何幼薇耳尖,听到了,反讽道:“太原城都饿死人了,你辖太原城的军民,却不管他们的死活,你这节度使当得逍遥。”
刘潼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小丫头叱骂了,他不自在地咳了两声,站起身来对往外面冲的幼薇道:“站住站住,你过来,说说我这节度使怎么当得逍遥了?我辖制的是驻守太原的军除,不是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