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自家老祖

周南傻傻的坐在地上,嘴巴闭得紧紧的,浑身已被冷汗浸透,既然否认不了那就什么也不说。他已经做好了熬刑不过就自尽的心理准备了。

老人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看着这个青年,右手在袖子里快速地掐动计算着。

沉默了好一会后,老人站起身来,在庭院里一边来回踱着步一边清声说道:“你血脉中平气正,应该是镐京一支的王族。你身内的妖族血脉高贵,说明你和掌管归仪院的一房关系匪浅。现在镐京里坐王位的那个小家伙叫什么来的,时间久了有点记不清了。你不用害怕,我也是姬家的人。除了住在岐山里的几个老家伙,我的辈分也不算低了,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说,你是怎么到了这里的。”

老人看着周南疑惑的眼神,右手轻挥,从指间处飘出一小滴血滴,在空中缓缓悬浮。接着左手轻点,周南的耳垂边也缓缓飘出一小滴血滴,与老人在空中的血滴碰在一起,两滴鲜血无阻碍地相互融合后迸发出一小圈金红色的光芒,这是姬家王族血脉相通的标识。

金红色光芒闪现的刹那,老人和周南两人心底间有了一种血脉相连的玄妙关联。

周南紧走几步跪在老人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拜见了自家老祖。老人坐在椅子上坦然接受了大礼。

大约小半个时辰,老人静静地听完周南讲述的入狱经历后,思索了一下,让周南去办两件事,一是出门去把庚字号大牢的典狱找来,然后再去隔壁院子伺候完那个高大老人再回来。

一会功夫,潭斟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地来到老人的院子,先给老人请了安,然后就弓着腰开始不迭地道歉,一定是十四号仆役那个不懂事的小崽子手脚不麻利惹了老祖宗生气,这就出去打断他的腿,马上换个手脚麻利的仆役来伺候老人,请老人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老人没等潭斟絮烦完,挥挥手打住,说道,“你叫潭斟是吧,有十好几年没见了,怎么还是金丹没啥变化啊。找你来是有两件事,一是把这封信发给东宫天伤殿,我有些东西要让他们送来;二是最近心情好胃口也不错,以后多送点瓜果酒肉来;那就有劳潭大人了。”

“哎呦,看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您老人家太客气了,在您跟前我算什么大人啊。这点小事您叫仆役招呼我一下就行,我这就回去办。呵呵,平时我也不敢来打扰您清修,有事您随时叫我,我这就撤换那个没眼色的仆役。”潭斟献媚讨好的笑着说。

老人看了他一眼,仰头淡淡的说道:“消一分阴,添得一分阳。去二分、三分、四分、五分阴,则添二分、三分、四分、五分阳,可以算是纯阳。”

潭斟微一思索,浑身剧震,“噗通”跪倒在地,高喊:“谢老祖指点,潭某修行困扰已久,今日恍然大悟。老祖但有差遣,潭斟万死不辞。”

老人摇摇头说道:“也不用你万死不辞,潭大人。我这人啊岁数大了,嘴碎容易招人烦,在这个大监牢想找个唠嗑的人都找不到啊。如果潭大人不为难的话,就让那个小仆役专门伺候我吧,我看他手脚还算利索,哦,对,也一起伺候边上的那个院子吧,陪着我两个老家伙唠唠嗑,当然,你要是为难的话……”

“不为难,不为难,瞧您说的老祖宗,伺候您是那个小崽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我这就让他以后什么杂事不干,专职伺候您二位,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让他叫我,我竭尽全力给您办。”

老人疲惫的挥了挥手,潭斟识趣的请安后退出了院子,马上着手安排,让周南以后不干别的杂事,专门伺候这两个院子。布置完之后,潭斟兴高采烈的回到修炼室,按照老人的指点开始修行。

半个时辰后周南回到了老人的院子。刚才在高大老人的院子里,周南向老人郑重道谢,老人在沿着院墙踱步,眼皮都没抬。周南手脚麻利更加用心的收拾完庭院,向老人告晚安后离开了院子。刚出院子,就被狱吏告知以后专门伺候两个院子了,其他杂事不用管了。在几个杂役的骂声中,周南低着头回到了自己老祖的院子里,他有太多的疑惑想要问老人。

老人也在等着周南。待周南坐好后,老人讲了起来:“我大周先祖文王有几十子,当年文王被商纣王囚禁朝歌时,长子伯邑考请求当质子,换父自由。纣王命人将伯邑考剁成肉馅,做成肉丸要文王吃下,如果不吃他就会杀掉文王。文王含泪吃下肉丸获得了自由。后来武王伐殷商得天下,心念长兄死的悲惨,特将长兄一支定为核心王族,与镐京本支享同等待遇,并命迁入洛邑永镇中原。”

“后有文王四子姬旦设立昭礼宫,制作礼乐、订立宗法,摄政七年而归政与周成王,被尊为圣公。所以现今我姬氏的核心王族共分为三支,先祖武王一支在镐京坐天下,先祖伯邑考一支在洛邑的昭礼宫东宫镇中原,先祖姬旦一支在岐山为昭礼宫西宫守祖山。其余宗室虽分封天下,但皆属于旁系王族。按血脉你应该是属于镐京一支,我则属于是昭礼宫东宫一支。”

老人说完静静的看着周南,等着周南消化这些消息。

周南想了半天问道:“老祖,既然您也是核心王族,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方啊?”

老人笑道:“我知道你想问是不是我也是隐姓埋名被捉到这里的。我名叫姬穆,你的伯父也就是共王姬繄小时候我见过,按辈分他管我叫爷爷,你以后就叫我叔祖吧。至于我为什么来这里,这个以后和你慢慢说。不过既然你是我姬氏核心王族的子孙,就不能再像以往一样浑浑噩噩的混下去,更不可再去做仆役的活计了。我已经和潭斟把你要过来了,他们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开始,你除了要做好表面的杂役之外就要随我修行了。我姬氏的子孙绝不可能困在这囚牢之内等死。”

最后一句,老人说到言辞俱厉。

周南重重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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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明媚的阳光照进了小小的庭院。

周南伺候老人吃完饭后,按照老人的要求打了一遍拳,又演示了剑术。老人提出了一些小的修正的意见。

老人沉思着说道:“你的百战拳练习的不错,你父亲给你打的基础很好。你的剑术也不错,是高人传授,要继续坚持练下去。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你的体内骨架经脉受伤后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梳理,气血运行凌乱不堪,真元无法畅通运行。我虽然懂一些医理,但是并不擅长医治。我得好好的想想,办法一定会有的。你先去忙别的吧。”老人一边思考着一边走进了后院。

周南点头应是,手脚勤快忙活完小院的事,来到了高大老人的院内。

令人惊奇的是,老人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院内练拳,而是坐在廊下好像专门在等着周南。

周南走到院内还没等说话,高大老人一个箭步走上来,挥拳往周南胸口捣去。周南本能的侧身架住来拳,发现老人的拳头没有力气,只有架子。老人根本没给周南说话的机会,拳脚暴风骤雨般袭来,周南连连招架,不住推后,几次想要说话都被拳脚打断。

忽然老人收拳,站在庭院中间,双目炯炯的问道:“你是姬家的什么人?边上院子的慕老儿是你什么人?”

周南真的目瞪口呆了,几乎是两天之内被人认出两次,自己的隐藏哪里出现了问题,自己的身份真要隐藏不住了吗?

高大老人皱眉接着说道:“你体内虽然没有真元运行,但你昨天和刚才招架拳术的行气心法确是姬家的心法。我和姬家的人打了上百次架,这我还是看的出来的。而且你的行气心法还是核心王族才会的心法。昨天打你一拳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姬家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哪都能遇见啊。是慕老儿派你过来的?”

高大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想着:“也不对啊,你体内的骨头好些都长错位了,经脉淤塞,神识不畅,分明是重伤之后没有得到医治导致的。况且都是旧伤,姬家还不至于为了什么阴谋残害自家子弟到这个程度啊。”

周南不知道说什么好。既然无话,那就转身就跑。昨晚偶然遇见了自家叔祖,还算是运气使然,结果是有惊无险。今天遇见的好像是姬家的仇敌,再能蒙混过关,那就不是运气了,估计就是洪福齐天了。

周南落荒而逃,跑回自家叔祖的小院。姬慕正在望天思考问题,看见周南狼狈逃回不禁诧异。待问明原因,老人仰天大笑,说道:“哈哈,怎么把这个老匹夫忘了。他能解决这个问题啊。既然循序渐进已经行不通了,正该是破而后立啊。”

老人笑着对周南说道,“你这就去找这个老匹夫,和他直说你的身世也无妨。你和他说,慕老儿让他给你正骨舒筋,条件是‘一个六’,如果教授你拳脚,就再加上“一个六”。”

“能行?”周南迟疑的问,他可不想回去再挨顿揍。

“但去无妨。”姬慕老人笑呵呵的说道。

“两个六根本不行,得再加一个七。告诉慕老儿,想让马儿跑,就得喂马儿草,这是底线。”高大老人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回复说。

周南只好再次回到自家院子。

经过周南的数次奔波,几番讨价还价,最后定在“三个六”的价位上。

周南晕头涨脑,也不知道两个老人谈的是什么价格。但是隐隐有种与己有关而且极其不好的预感。

“好,告诉慕老儿不要食言”,高大老人答应条件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狞笑着盯着周南,“给你正骨舒筋可以,但是要是你自己熬不住,主动求饶了,那可就不怪我了。”

说完,高大老人几步来到周南身前,一脚将周南踢得倒飞出去,没等周南身体落地,一阵爆竹爆裂的清脆响声,连绵不绝的十余拳,密集的砸在了周南身上,还在空中的身体如扫帚过处,打的灰尘血滴四起。

此时的老人可不是早上遇到时那般出拳软绵无力了,而是拳拳力透筋骨,拳劲直抵五脏六腑,使得周南体内顿时如翻江倒海一般。

老人看着地上四处打滚的周南,咬着牙嗤笑道:“如何,滋味不错吧?放心,老夫这拳不伤身躯皮囊,只捶在了你的经脉淤塞处,帮你活血化瘀。你咬咬牙,还是能够熬过去的。”

难以忍受的疼,深入骨髓地疼,锥心裂肺的疼。周南嘶吼着在院内地上足足滚了半炷香,这才缓缓爬起,满身汗水,像是刚上岸的落汤鸡。

“呵呵,再来!小爷挺得住!”姬云恶狠狠的盯着老者,哑着嗓子说道。

老人点头笑道:“看来还行,还能还嘴,那就再来看看正骨的效果。”

片刻之后,周南继续在地上打滚,这一次是体内一条长歪的肋骨被打折了。周南整整躺在地上一个时辰,只不过是一点声音都发出来了,更别谈跟老人撂什么狠话了。

高大老人静观周南体内气机的细微变化,继续说道:“小子根基打得不错,体内已散的气机开始有连接的意思了”。

说完,老人一脚狠狠踩在周南腹部,冷笑道:“姬家小子,记住老夫的名字,我叫妍蚩,是九黎族的大长老!”

周南气海之中,轰然一声,仿佛一块早已干涸多年的荒漠被从天而降的一脚踩地粉碎,电闪雷鸣之后,一丝淡淡的气机在荒芜废墟上缓缓生出。

直到傍晚,周南才缓缓爬起来,地上早已淌了一大滩汗水还有吐出来的黑色血水。周南向老人抬抬手,算是施礼告别,扶着院墙一步一步地挪出了院子。

看看天色,周南挣扎着去给两位老人取了晚上的饭食。一个仆役看见鼻青脸肿浑身黑血尘土的周南,笑得差点坐在地上,这个踩了狗屎运的十四号小崽子才幸运了几天就惹怒了院子里的老囚犯,被打成这副样子真是活该,哈哈。

艰难的回到了叔祖的院子,老人放下手中的锦帛,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南,微笑着说道:“还不错,几处经脉已经疏通了。你也很不错,能咬牙坚持下来,很好。你本身已经骨架畸形、经脉紊乱、识海不畅了,循序渐进的修炼已无可能。正骨舒筋看似凶险难熬,但是如果能够坚持到最后,则是破而后立,苦尽甘来啊。”

“来一起吃饭吧,我向潭斟多要了些饭食,比你的那些猪食强太多了,正好给你补充身体。”老人招呼着周南。

周南哪怕没有半点胃口,仍是强行咽下,拿筷子的手一直在颤抖,夹了几次菜都掉回菜碟。好在有酒有肉,上好的菜肴确实能极大的恢复身体。

当晚,伺候完老人睡觉,周南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小黑屋。他在庚字号牢房还是囚犯的身份,潭斟不可能给他太多的自由。

半夜醒来,周南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咧着嘴无声的哭啼着,浑身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睡。但是他已经能清晰的感觉到一些经脉细微处的通畅了。这也让他心里非常的欣喜,身上的剧痛仿佛也可以忍受了。在昏暗绝望的生活中,他终于看到了一束坚持下去的阳光。他在昏昏沉沉中进入了梦中世界,这次距离遥远天空中一动不动的两条大鱼,仿佛近了一点点,他高兴的忘却了身上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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