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知道自己在爸爸的眼里还是那个十六岁的无知少年,还不是能讨论问题的对象。向南将碗搁玻璃几上,站起来说:“不知道你们几点回来,没有给你们下面条,我这就给你下面条去……”
“还是我来吧……”梁格珍搓搓手,要去厨房。
向南按着妈妈的肩膀,让她坐到沙发上:“下面条,没什么困难的。”
在面条上撒上葱花,还特意煎了荷包蛋搁面条上,端着两碗面条出来,向南发现父母坐在沙发几乎还没有动弹过,在为唐学谦的事情发愁。
向明见儿子向南端了面条出来,接过一碗,忍着烫,囫囵吃了个干净,将碗一推,身子向后靠着,闭目想问题,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一点头绪都没有,什么都想不出来。从书房拿来棋盒,摆到客厅的玻璃几上,又拿来一本棋谱准备打棋谱。每逢思维走进死角,向明都习惯找人来下一盘棋,换一换脑子,现在这种情形,只怕没有人愿意上门,打棋谱,也能让脑子静一静。
向南从小就学过围棋,直到小学五年级,妈妈梁格珍挡着没让他继续学,说是学围棋耽搁学习,还说学围棋的性格都比较闷。却是家中发生巨变之后,在读高中时,向南重新拾起围棋,现在的水平相当不差。
向南帮着把折叠棋盘展开,看爸爸落下十几粒黑白子,就知道爸爸是在摆徐奉洙83年下出的一出名局。爸爸手里的棋谱,向南很熟悉,他到高中后重新拾起围棋时,就是学的这本棋谱,对徐奉洙的几局棋都有很深的印象,几乎不用看棋谱就能摆出来。在爸爸摆下一粒黑子之后,向南拈出一粒白子应了一下。
向明抬头看了一眼儿子向南,又看了看棋谱,没有说话,又落了一粒黑子,见儿子又准确无误的应了一招,疑惑的问:“这张谱,你打过?”
“嗯,徐奉洙的这局棋,记得一些……”
“你妈不是不让你下围棋……”
“偷着下呗……”
“哦,”向明倒不怀疑,毕竟儿子正式学棋一直到五年级才停下来,将棋盘上的棋子都捡回棋盒,“既然没丢下,跟我下一盘……”
梁格珍没有开口阻止,收拾碗筷到厨房洗去了。
在另一个世界里,向南在大学毕业后甚至打起做围棋教师的念头;倒是爸爸到市政府工作之后,已经很少有时间接触围棋,爸爸的棋艺大精,还是在他被解除公职之后,但在眼下的这个世界里,这些事情都还没有发生。
向南知道自己的围棋水平比此时的爸爸要高一截,一盘棋下来,无论开局、中盘还是收官,向南的优势都相当明显,向南舔了舔嘴唇,看了爸爸一眼:“要不要点目?”
“你这小子……”向明伸过手来拍了一下向南的后脑勺,惊讶于他的棋艺,却笑了起来,“什么时候水平这么高,可以跟许鸿伯去下了?”
许鸿伯虽然只是业余五段,在海州市却有围棋教父之称,一手创立了海州棋院,爸爸被解除公职之后,也是跟许鸿伯重新学的围棋,后来在海州大学混不下,还是许鸿伯收留的他。
向南笑了笑:“要不要让你三个子?”
“先让两个子,许鸿伯也只让我两个子……”
几乎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第二盘棋结束时,石英钟刚敲过十一点。
“已经这么晚了……”向明看了一下窗户,“还是输你半目,水平不比海州棋院的棋手差,倒不用担心你以后有没有出息了,实在不行,可以去当职业棋手,职业棋手,都是从少年时期就开始培养的……”
向南头也望向窗外,窗外的路灯昏暗,树梢的黑影映在玻璃上,爸爸这么说,大概是担心这次事情对自己以后的人生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向南一直不清楚爸爸在94年那次事件中的想法,自己那时的年龄还小,还是许多年后,才逐步了解唐学谦案的真相。
当然,既然能重新来过一次,向南可不想去当一名职业棋手:“唐伯伯的棋也下得不错,上次市政府与棋院组织比赛,听说唐伯伯还赢了棋院的职业棋手……”
“唐学谦好歹还是副市长,又是海州棋院的名誉院长,他的水平,比我还不如,只是喜欢下围棋……”向明叹了一口气,“只怕他现在没有心思下棋了……”
向南心里想着怎样才能把话题往唐学谦案上引;大概直接告诉爸爸自己经历过今后十四年的时光,大约只要再过五年唐学谦案就会真相大白,爸爸恐怕不会接受这样的事实,甚至会将自己送进精神病院也说不定。
“听到叶秘书说唐伯伯让你出去避一避,为什么要出去避一避?”向南装作糊涂的问。
“哦,你那时没有睡?”
“迷迷糊糊听到一两句,”向南说道,“没睁眼看见人,听是叶秘书的声音……”
“没出什么事情,你不用担心……”向明心情沉重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叹了一口气,却又问道,“向南,你觉得唐伯伯这人怎么样?”
“怎么还不睡?”梁格珍从卧室出来,走过来收拾棋盘,“唐学谦是怎样的人,你不清楚,却要问儿子?你不会不懂组织程序吧,省检查组对唐学谦隔离审查,不可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现在只是收集更多的罪证而已。外面都传开了,新丰集团的那个人事经理,是不是叫许思,她就是唐学谦在外面的女人,姜明诚通过这个妖精给唐学谦塞钱。那个妖精之前能到新丰集团工作,也是唐学谦给打的招呼……这些事传的有鼻子有眼,你以为真的是空穴来风?”
姜明诚是新丰集团的总经理,他与妈妈嘴里所说的许思都是唐学谦案的关键人物,许思在唐学谦案之前曾任新丰集团的人事部副经理,也是后来流言中唐学谦、丁向山两人争夺的女人。九四年,许思向省检查组交待唐学谦通过她收受姜明诚的贿赂而使唐学谦而入狱,在唐学谦案中,她被免于刑事处罚,却在九九年,与丁向山一同锒铛入狱,入狱一年就传出她在狱中自杀的消息。向南也是在九九年丁向山案庭审时第一次看到许思,那时的许思已经在拘留所时关押了好几个月,留在向南记忆里是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却有着被摧毁的残美。
迷迷糊糊之中,向南揉了揉眼睛,蓦地,他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脑袋瓜子似乎被驴踢了似的,自己,自己居然漂浮在空中,小风飕飕的吹拂,仿佛能将自己刮走一般。
这?这是怎么回事?好在向南神经似乎有些大条,面对任何事情大都能够坦然而对,浮在路边深沟的上空,盘膝而坐,手托下巴,喃喃自语道:“我记得刚才还在和几个同事一起,喝酒庆祝破获一件大案子呢,出门明明走的是斑马线啊,怎么还会被车撞了呢?
好像,好像刚才发生车战,貌似“我”碰荣威550,天,难道我,我死了?”如果真的死了,那雨欣怎么办?我的官路前途怎么办啊!!!
向南震惊的发现自己的判断似乎是对的,因为就在刚刚自语结束,后边陡然传来风铃般悦耳的女生,清脆如空谷黄莺,动听的紧:“BINGO!答对了!恭喜你!”
向南面色难看的回头,眼睛陡然大睁,嘴角的口水几乎有些控制,向来自诩的无上可以媲美圣人般的定力都差点动摇,实在是太漂亮了,白皙娇嫩的脸蛋无暇精致,眉毛弯弯,秀眸灼灼,如深不见底的一汪泉水,深邃迷人,荡漾着一丝好奇欣赏,俏鼻耸挺,小嘴如樱,脖颈玉润修长,曼妙的身材惹火的紧,整个人散发出惊人的充满诱惑似的动人魅力,最令向南吃惊的便是整个女子一身雪白的古装长裙,飘渺如姑射仙子,广寒下凡。
连忙深深的做了几次深呼吸,向南蓦地想起适才受惊之事,惊讶渐去,怒气陡生,臭着一张脸,撇嘴道:“小姐,人吓人,吓死人啊,刚才差点嗝屁啊!”
那女子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的样子,见到向南居然瞬间便放平了自己的心情,美眸中也不由的闪过一丝欣赏,听了向南的话,不由的抿嘴浅笑,“嘻嘻,人吓人是能吓死人呢,不过,好像你已经不是一个人啊!”
“呃……”
向南被这女子狠狠的噎了一句,那女子不笑时如同仙子下凡,此时巧笑嫣然,行若邻家女孩儿,分外可爱,“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这九世善人世世做善事,为何偏偏每一世都是横死呢?好奇怪哦!想不想让本小姐指教指教啊?”
向南郁闷,这九世善人难道九世指自己的前八生?经历的事多了,光怪陆离的事情在初始之后也便不能再动摇他的心志,放松下来便开始想象自己的将来,不过被一个小女人给嘲笑,真的不好受,尤其向南更是一个大男人。
歪着眼睛怪怪的瞧着女子,直看得那女子浑身发毛,只感觉浑身上下好似没有穿衣服似的,“指教个屁啦,小姐,我还没有活够呢,就这么挂了,说了半天,你到底是谁啊?”
女子皱着可爱的鼻子,纤手指着向南说道:“请你用礼貌用语,跟黄泉的引路者说话,对了,我就是黄泉引路者,洛神仙子!”
洛神仙子?好像历史有名的还叫洛神仙子的,就是三国的那位吧?哇靠,向南登时有些紧张的盯着洛神仙子,弱弱的问道:“三国的那个洛神仙子?”
“当然,本小姐漂亮吧,嘻嘻,曹植的那首诗词写的确实不错,倒也将本小姐的样貌刻画出三两分来,喂,你在嘀咕什么呢,喂……”
见向南没有理睬自己,洛神仙子悄悄凑上前去,侧耳倾听,只听向南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的喃喃地道:“哇塞!洛神仙子啊,大美女啊,天哪,我这不是做梦吧……”
洛神仙子听后,心内暗喜,心忖,原来我也这么有名气,哼哼,也许跟现在的什么大明星同样出名吧,正高兴呢,忽然听见向南又念叨,“可是,她好像是个千年老妖啊,天,过了千多年,她还这么美,该不会是吃人肉喝人血来保持青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