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儿子的话, 廖俊伟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混账又在外头闯了祸事需要要银子摆平。
换做以往手头宽裕心情也好的时候,他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 孩子大了,有自己秘密很正常。知道从长辈手中骗银子, 也还算机灵。
十几岁的人了,真要是老实得一点秘密都没有,那才让人担心。
但是, 此时廖俊伟的心情很不好, 他一想到自己因为张芸儿丢了李莲花这根摇钱树, 就暴躁得想要杀人,这份暴躁,甚至还迁怒了儿子。
再加上,最近他手头的银子是越来越少,都已经跟着孩子说了, 家里不宽裕要省着点花。答应得好好的,要银子却越来越勤快。
“今天你不说清楚是什么病, 这银子我就不给。”
廖根宝哭了出来:“爹, 我是真的病了,你相信我吧。”
“那你倒是说什么病啊!”廖俊伟脾气不好,眼看儿子伸手要抱自己的腿,他抬脚就踹。
廖根宝被踹倒在地时,满脸都是不可置信,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并且, 父亲打完后脸上没有丝毫悔意,看那样子,如果不是自己摔得够远, 说不准还要挨上一脚。
“爹,我是根宝,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廖俊伟皱了皱眉:“有事说事,不要拉拉扯扯。”
“我要银子治病,是真的生病了。”廖根宝哭了,“不治会死。”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廖俊伟看他被吓得六神无主,不像是装出来的慌张,皱眉道:“若是生了重病,那就更不应该瞒着家里,你到底什么病?再不说,我就当你又要哄骗家里的银子拿去乱花。”
“我可以对天发誓,对天发誓还不行么?”廖根宝哭出了声音,十几岁的人了,像几岁的孩子那样哇哇大哭。
这模样实在不好看。
廖父舍不得让孙子哭,眼瞅着人都被逼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肯说实话,主动掏出了五两银子。
“别哭了,有病先治病。等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们实情了,再说不迟。”
廖根宝特别感动,冲着祖父磕了一个头,然后转身就跑。
廖俊伟一脸不赞同的看向父亲。
廖父叹气:“这孩子肯定是遇上事了,他不愿意说,兴许是被人威胁了,这样吧,回头找个人盯着他,看看他到底把银子花去了哪儿。”
父子俩身上都有伤,都能走动,但是走出去会让人笑话。两人都想请人帮忙,但如今囊中羞涩,能省一点是一点,最后,还是廖俊伟厚着脸皮出门。
他看着儿子一路出了巷子,直奔原先廖家所在院子的那条巷子……想要去最繁华的那几条街,那巷子算一个捷径。
然后,他一路尾随,看他儿子再次出了巷子之后,直奔城内最大的医馆。
廖俊伟站在医馆门口,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如果真是生了重病需要很多银子来治,家里不一定治得起。到了此时,他反而还希望儿子说生了重病这件事是为了骗家里银子胡编的。
毕竟,这么大的医馆,里面的大夫不会为了点银子而故意将病情说得很重。
廖根宝被吓坏了:“大夫,我有银子了,您尽管开方!”
大夫叹息一声。
廖根宝听到这声叹,总感觉自己没救了,吓得魂飞魄散:“大夫,别叹气,赶紧开方呀,我不想死,我今年才十四,还没有娶媳妇儿生孩子……”
“你家大人呢?”大夫一脸严肃。
廖俊伟看见大夫的神情,再也藏不住了,一步上前:“在这。”
廖根宝看到父亲追来,顾不上生气,只盯着大夫。
“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不管一管。”大夫此话一出,廖根宝哭得愈发伤心,引得其他人频频望来。关键是他哭声很大,大夫怕自己说的话别人听不清楚,呵斥道:“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难道家里人没跟你讲过那些地方去不得?”
廖根宝哭得直抽抽。
廖俊伟心中越来越慌:“哪些地方?”
“这孩子去逛花楼染了那种病,多半是……反正我经手的就没有治好过的,你们要有心里准备。”大夫叹气,“我知道,大人都忙着养家糊口,可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说到底也是为了孩子,你连孩子都顾不上,赚再多的银子又有什么用?刚才他还说想娶妻生子,得了这种病,娶妻是害了人家姑娘。”
廖俊伟脸色特别难看,狠狠剜了一眼哭得险些抽过去的儿子,这会儿旁人看过来的目光都不对了。奈何这是他唯一的根,做不到把人撂在这里。
“那治了之后,可以生孩子吗?”
大夫瞅他一眼:“你是个男人,应该也听说过这种病症。这病若是女子染上,发病更快。他要是娶妻,想要让女子有孕,就避免不了将病传给人家。有孕的女子不能喝药,完全控制不了发病……兴许孩子都还没生下来,人就已经不行了。即便孩子能养到足月,生下来也不康健。”他摆摆手,“别想娶妻生子了,少祸害人,也算是做了善事!”
听到这话,廖俊伟心都凉了半截。
大夫低头开方,父子俩浑浑噩噩拿着方子抓,心里特别难受的他们已经顾不上外人异样的目光,抓着药到了街上被风一吹,廖俊伟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手中的药,又看见旁边低着头哭哭啼啼的儿子,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狠狠一脚把人踹得飞了出去。
廖俊伟往前一扑,狠狠砸在地上,牙都碰掉了两颗,一张嘴就是血盆大口,他回过头:“我是听说你也去了那种地方,所以才去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很正常啊,你凭什么打我?有本事你打死我好了!”
“你以为老子不敢?”廖俊伟说着,再次冲上前。
廖母受的伤要轻一点,她不放心儿子和孙子,强撑着身子追了出来,紧赶慢赶到了街上,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阵惊呼,快走几步就发现孙子被踹得吐了血。
她脑子嗡的一声,来不及多想,飞扑过去,趴在孙子身上回头大骂儿子:“虎毒还不食子,你把自己的儿子往死里打,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没长嘴吗?”
廖俊伟看到儿子满口的血吓了一跳,被母亲这一骂,理智回归,他确实打算将儿子狠狠教训一顿,但在大街上不合适。当即气冲冲往回走。
他是看着儿子摔出去的,那小子就是看着严重,其实伤得不算重。
他怒气冲冲回到租的院子里,彼时祖孙两人已经在家等着了。
廖母看孙子伤得很重,找了马车回来的。
廖根宝根本不敢抬头看父亲,趴在桌上没精打采。抓来的药已经被张芸儿拿到厨房里煎,她也受了伤,走路都一瘸一拐,很是不便。
廖俊伟就觉得心累,满院子的人愣是没有一个全乎的,全都带着伤,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
他颓然坐在地上,开始回想曾经。
如今儿子生了病,听大夫那话的意思,想要留后几乎不可能。而廖俊伟折腾着许多事,说到底就是不想断子绝孙,不想由女儿来传宗接代,可事到如今,似乎只剩下女儿了。
当初他为了有儿子传宗接代,偏偏李莲花又伤了身子生不出,于是想到了过继……可他不想辛苦异常为别人养孩子,所以私底下找上了张芸儿,两人来往一段时间之后,张芸儿果然有了身孕。
其实张芸儿长得不是特别好看,唯一的优点就是勤快。而廖家人手头握有不少银子,如果不是想低调,家里甚至可以请人伺候。
廖俊伟之所以找上她,是因为她能生。果然,十个月之后,张芸儿生下来了一个儿子,过继孩子时,他知道李莲花不愿意,但是李莲花那个人心地善良,又生了好几个女儿,只能听从他的吩咐。
这些年来,夫妻俩磕磕绊绊,经常吵架,李莲花挨了不少打,一直任劳任怨。廖俊伟却始终对她不满意,以至于后来为了儿子想要将招儿送出去给人做妾……家里也不是真的缺那点银子,他就是不喜欢闺女!
谁也没想到这一做反而惹恼了李莲花,然后家里越来越倒霉,银子丢了,没有地方住,如今沦落到租院子,这些也罢了,只要人还在,就还有希望。可是,根宝不成了,生不了孩子了。
如果早知道最后还是得靠女儿生的孩子传宗接代,他还折腾这些做什么?
一直不折腾,和李莲花做一对恩爱夫妻,李莲花也不会瞒着他赚了银子的事。
一万两银子啊!
即便是在贾府,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廖俊伟心中悲凉一片,越想越后悔。另一边,廖母现在想起来儿子对孙子踹的那一脚,心里还很不高兴,一直都在念叨着儿子下手太重,又看着门口,希望大夫早点来。
“根宝都没精神了。俊伟,让我说你什么好,真要是把这一根独苗踹出个好歹,你后不后悔?再生气,你下手也要有点分寸。再说,有什么事不能回来说,非得在大街上就动手?”
听着母亲絮叨,廖俊伟不想忍了,看向趴在桌子上的儿子:“娘,什么独苗?这独苗已经废了,大夫都说,他不可能再让女人生出孩子来。”
廖母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不得身上的伤,霍然起身跑到儿子面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染了脏病,治不好的那种。”廖俊伟咬牙切齿,“这孩子从小就不听话,花了我们不少银子。以前都觉得他是不懂事,从他十岁起,我就一直都在强调不能去那些地方,结果他完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非要去哪些地方快活逍遥……娘,他已经废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最后一句话,他是吼出来的。
厨房里正在熬药的张芸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一慌,抓着的盖子落地,瓷盖子落在地上摔成碎片,她却顾不得去捡,慌慌张张起身:“俊伟,你说什么?”
廖俊伟懒得多说。
廖母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张芸儿也险些栽倒,死死抓着门框,盯着儿子质问:“你真去那种地方还染病了?”
廖根宝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听到母亲的话,辩解道:“爹都去了那种地方,我凭什么不能去?”
“那是我知道哪家能去,哪家不能去。”廖俊伟呵斥。
廖根宝别开脸:“我会染病,都怪你。”
听到这话,廖俊伟又生出了满腔怒火,就要跳起来打人。
廖母却不允许,挡在儿子面前不许他上前。
见有人护着,廖根宝愈发来劲:“我一直听你的话,从来不去那种地方。有人邀我一起,我都不去,可后来我听说你也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凭什么呀?我都快十四了,去见见世面而已……一开始没有出事,后来你不肯给我银子,我只能去便宜的那家,然后就……我今早上才知道,那家抬出来了两个花娘。当时我就后悔了,急忙跑去医馆看,可已经迟了。”
听到这些细节,廖母根本就接受不了,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张芸儿腿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半晌爬不起身。
廖俊伟死都不承认儿子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当即气得破口大骂:“你个混账东西!简直是胡扯,从小就知道把自己的错赖到别人身上,老子没拆穿你,是想给你留个面子。如今你居然赖到了老子头上,没银子你不能不去吗?非得去,去了还怪我给你银子太少,你怎么不上天呢?滚滚滚,老子看了你就烦!”
他一边说,一边上前又踹了廖根宝两脚。然后回房睡觉。
今天这事,他到现在还觉得在做梦,整个人都疲惫不堪。
廖根宝从小就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喝了药后就想跑,被张芸儿拦了下来。
最近要变天了,关于剩下几个女儿的婚事,楚云梨是一点都不着急,随着她身份传开,好多富商都找了媒人上门提亲,也不说要娶哪一个,只说几个闺女都是好的,哪一个都行。
楚云梨不急。
反而是溪平有点急,得知剩下的几个小姨子都有不少人上门相求,他害怕自己的婚事出变故。毕竟,虽然小姨子的婚事还没定,但一看便知,以后她们的夫君绝对是又有财又有貌,岳母那么挑剔,不光有财有貌还得有诚意。
而他……只余一腔诚意而已。
如果岳母要退亲重新给女儿选夫婿,他也只能干看着。
心里一慌,就想去献殷勤,三天两头送礼物上门,太便宜的都不好意思送。然后抓紧走六礼,争取在岳母反悔之前把娇娇媳妇娶进门……啊不,是把自己嫁进门。
这日,楚云梨送了媒人出门,一眼就看到了路旁站着的廖俊伟。
廖俊伟脸上的伤已经痊愈,没有了那些青青紫紫。他没有打扰楚云梨与媒人寒暄,直到媒人上了马车离开,才上前道:“莲花,我很后悔以前的所作所为,今日过来,就是为了道歉的。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几个女儿。”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知道了。但我不打算原谅,你如果真的知错,麻烦以后离我们母女远点。”
廖俊伟:“……”
他看着面前的貌美妇人,满眼殷切:“莲花,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我保证,以后一定对你好,你让我往东我就往东,让我往西我就往西……我可以对天发誓。”
楚云梨只给了他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