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 铺子里正忙。母子俩都没打算追过去看热闹,反正这世上没有秘密,他们就算不去, 早晚也会得知真相, 再说了, 这时候才赶过去, 说不准什么都看不着, 白浪费时间。
只是两人回铺子的路和众人追过去的方向是一致的,这是逼着他们看呀。
两人下楼时,消息刚传开,张成才腿伤还没有好, 需要坐马车, 小镇上的路不甚宽敞,众人围成一团,眼看有马车要过, 还是会主动让开。这一让, 楚云梨就看见了那个躺在路中间受伤的人, 正是刘兴义!
张成才一脸惊讶 , 说实话,如果不是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看到自己亲爹躺在地上,他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一看的。现如今嘛……刘兴义不是他的亲爹就算了,当初撕毁了承诺抛弃母子俩也罢了, 偏偏还捏着这些事情讹诈母子俩的银子, 这种自私自利之人,就算是亲爹,他也不打算在与之来往。想到镇上的人不知他的身世, 如果看着他面对亲爹受伤面不改色直接路过,大概会说他凉薄,张成才干脆将马车帘子放下来。
可镇子就这么大,母子俩坐马车过来的事情早晚会被人发现,兴许已经有眼尖的人看见了车中的二人,欲盖弥彰要不得。楚云梨掀开帘子跳了下去,伸手去拍地上刘兴义的脸。
“醒醒!”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刘兴义一点动静都没有,额头上还有一个大包,别人或许会以为那是摔的。见识广博的楚云梨却看得出,那红肿的位置,只会是被人敲出来的。
楚云梨想了想,看向围观众人:“大家帮个忙,把他送去医馆吧,再派人去刘家报信。”
有人接话:“我儿子已经去刘家了,只是这送医馆的事……还是得他们家人自己做决定。”
镇上四位大夫,医术不同,收费也不同。医术最高明的那一位并没有比其他三人好多少,但他的药钱能比其他人翻上一番。饶是如此,也有人奔着他的医术愿意多花钱。
“就送去孙大夫那里吧。”楚云梨提的是收费最贵的那一位。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还是有人动了。楚云梨最近生意做的不错,认识了不少的人,动的那几个人都是看她面子。
张成才侧身让开,等他们将人抬上来,去医馆的路上,他低声问亲娘:“要是他们因此说你放不下刘兴义怎么办?”
“我要是不管,他们也会说呀。一日夫妻百日恩呢,再说了,你还在这里,咱们又不打算认你的亲爹,那就得装作刘兴义是你爹。亲爹受伤了,你从边上目不斜视路过……再没有住在一起,也不像话嘛!”当下有不少人信奉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无论双亲是什么货色,儿女都得乖乖孝敬。楚云梨不甚赞同,却也不会故意和这些不成文的规矩作对。
此时她心情不错,没告诉张成才的是,她就是单纯地想去医馆瞧瞧刘兴义的腿伤到底有多严重。
孙大夫的医馆在镇上最繁华的路段,马车还没走多久就到了,因为生意最好,孙大夫的徒弟也是最多的,冲出三个人来连同车夫一起,很快就将刘兴义抬了进去。
当下的人衣衫宽松,楚云梨方才看不见刘兴义的腿,此时众人一抬,露出了他已经不自然弯曲的小腿……很明显,小腿骨彻彻底底断成了两节。
楚云梨啧了一声。
张成才也看见了,当初他的腿就是这样的,木板足足绑了两个月,已经不觉得疼了,母亲说再过几天就能拆。这些日子他走路不方便,母亲不让走,他悄悄试过,瘸得并不严重,解开木板应该会好很多。退一步讲,如果拆掉木板也这样,他是能接受的,这比他一开始以为的要好多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亲娘,很快垂下了眼眸。
外人不知,他却明白,母亲给他敷的那些药膏除了在镇上抓药之外,还去山上采了些,去城里一趟也带回来了不少药材……他不会医术,不认识药材,心里隐隐觉得那些药膏应该很高明,甚至他还觉得母亲能够买下四间铺子兴许就是用的那个方子。
母亲愿意救他,却不代表愿意救别人。他反正是不打算求情的,她真要是想救刘兴义,自己就会出手了。他开口求,会让她为难。再说,刘兴义对他这个儿子特别冷漠,过去他还会因为父亲的冷待心里难受,现在知道了真相,那点难受也消失了。面对此人,那就跟面对镇上的其他人一样……心里很好奇刘兴义到底伤得如何,但这份好奇确实看戏居多,一点担忧都无。
孙大夫收费高,但医术高明,铺子里还有五六个病人等着救治,他看见抬进来的刘兴义后,立刻放下手头的活上前查看。
“哪里伤着了?”
楚云梨摇摇头:“我们只知道腿上受伤,你看看吧。”
孙大夫上上下下查看一番,对着那小腿眉头紧皱:“骨头已经完全断了,能不能接起来不好说。你是……”
他一直在这镇上居住,张春娘最近可是个名人,不出门也知道她身上发生的哪些事。就他知道的,张春娘和地上这个人闹得不可开交,最近都闹了几场,怕是做不了刘兴义的主。
“我只是个好心的路人,路上看到人受伤,刚好又有马车,顺便将人送来而已。”楚云梨一句话就和他撇清了关系,“方才有许多人看热闹,已经有人去刘家了,用不了多久就有人来。”
果然,话音刚落,林小杏就奔了进来,太过着急,她额头上还有一层汗,跟在她身后的刘母已经累得气喘如牛,赶到医馆门口时已经累到了极致,最后的几步都走不动,扒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喘气。
“大夫,怎么样?”
孙大夫又把那话说了一遍:“先说好,我对于接骨不算精通,他骨头已经断了,我不能保证他不变成跛子,你们确定要放在我这里治?”
这已经是镇上最高明的大夫了,虽然还有一位说是专业接骨……只要是骨头受了伤,就很难不跛,除非骨伤本就不严重,才有痊愈的可能。
林小杏迟疑了下:“您觉得在哪里治要好些?”
孙大夫耐心解释:“最好去府城,府城繁华,医术高明的大夫多,接骨的大夫也多。”
林小杏追问:“那他们能保证不跛吗?”
“你这话问的,我不好说呀。”孙大夫好笑地道:“万一你们没有遇上合适的大夫,最后还是没能痊愈,前来找我负责,我怎么办?反正,他的骨伤很严重,几乎没有不跛的可能,只看程度轻重而已。”
林小杏脸都白了。
刘母很快就有了决断:“那就麻烦您了。”她看向一副接受不了这真相满脸煞白的儿媳,“不说我们没有去城里请大夫的银子,就算借了些银子来,我一把年纪去不了城里,你一个女人搬不动他,伤了骨头不是三两天就能好的,到时还得在城里住上几个月甚至是一年,这么大的花销我们家肯定拿不出来……若是全都去借,不说能不能借到,就算借到了银子也折腾了,他的伤也不一定能好。小杏,他平时并不是贪杯的人,偏偏昨天喝醉了摔得这么严重,这是他的命,也是他自找的,怨不得谁。”
林小杏只要想到要折腾着一个站不起来的大男人去城里治病就觉得头皮发麻,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去过城里,根本就不敢去陌生的地方。刚才揪着孙大夫一直问,也不过是想寻找放弃带他折腾去城里的借口,还有就是……她还不太能接受自己男人变成了跛子的事实。
孙大夫由上而下检查了一遍,然后发现他还磕着了头,相比起腿上的伤,头上那个包就不算什么了。
断骨之痛,仅次于妇人临盆。孙大夫准备了一通,让徒弟给自己挽了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动手之前,他让徒弟将刘兴义的四肢摁住。
大概是接触过这样的病人,孙大夫的准备没有白费,刚一动手,刘兴义就像是即将要被杀的猪一般挣扎起来,叫得比杀猪还要惨。那凄厉的惨叫声,站在两条街外的人都还能听见。
前后折腾了一刻钟,大夫额头上的汗都由徒弟擦了好几次,刘兴义的木板才绑好。
张成才受过这样的伤,也已经快要痊愈,由于恢复的极好,加上好了伤疤忘了痛,他一开始真不觉得这腿伤有多严重。直到看见刘兴义痛成这样,才又加深了一些当初的记忆。不过,他被绑木板的时候是昏迷着的,醒过来时已经全部收拾好了,现在想起,只觉庆幸。
孙大夫都收了手,刘兴义还痛得浑身颤抖,抱着双肩不停惨叫,只是声音没有方才大。
刘母付钱的时候,手都抖了。回头看见儿子又在惨叫,还浑身的酒气,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还好意思叫?酒不是好东西,那么难喝的玩意儿送给我,我都不喝,你还拿着钱去买,怎么没有喝死你呢?你要是一头摔死,一了百了,大家都轻松!”
说到这里,她哭了出来,“大海伤着,你又弄成这样,一家子就指着我们三个女人,这日子怎么过?你都已经是快做祖父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靠谱呢?哪天我这把老骨头被你折腾死了,你就满意了是不是?”
刘兴义听着母亲念叨子,又看到门口那么多的人围观,只觉得特别丢人,加上腿痛得厉害,道:“回家!”
回家需要马车或者牛车,张成才立即道:“我们的马车已经付了钱,你去坐吧。”
刘母眼中,张成才是自己的亲孙子,还是因为儿子不靠谱而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的可怜孩子,不待林小杏答应,摆摆手道:“你腿上也有伤,还是少走路,我给你爹另外找一架车就是了。”
张成才坚持:“我这已经快好了,再说,我不赶时间。你们先走吧。”
林小杏爱占小便宜,尤其是张春娘母子的便宜,她不管婆婆的拒绝,眼看张春娘不吭声,立刻叫了医馆中那些年轻小徒弟帮忙把人挪上马车。
刘兴义昨晚确实喝了酒,他其实没打算喝到快天亮,而是准备小酌两杯就回家的,只是喝到后半场时,忽然有个醉醺醺的人说全场的酒水他都包了,临走前还给了几十两银子。
小酒馆中众人一阵欢呼,本来要走的他也留了下来,因为酒馆的东家说了,有人付了钱,能喝多少喝多少,反正不能带走,想占便宜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和酒量。刚好刘兴义又见着了几个认识的人,大家拼成了一桌,后来就开始拼酒。
酒需要粮食来酿,哪怕是价钱最便宜的烧刀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喝,这便宜不占白不占,有冤大头付账这种事一辈子也遇不上几回。几人越喝越上头,到后来自己灌了多少,他是什么时候出的门,又是怎么出门的甚至是怎么摔倒的都已经完全忘记了。
坐上马车之后,刘兴义目光落在了张春娘母子身上,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昨天来镇上的华美马车。正是因为知道他去城里一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才会特别欢喜的去小酒馆喝酒庆祝。
昨晚上他想占便宜,没有深想,此时回想起来只觉得处处都是疑点。怎么就那么巧有个人突然出现要请全场所有的人喝酒呢?镇上这么多年就没有出过这种冤大头……搞不好是那位夫人派人来针对自己。
想到此,刘兴义浑身起了一层白毛汗。
“张春娘,你……”
他想问一下何茂山这夫人有没有找母子俩的麻烦,奈何林小杏一心想着坐着不要钱的马车,生怕张春娘反应过来不让他们占便宜,立刻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启程回家。
刘兴义抓着她的袖子:“停下,我有话要问他们。”
林小杏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你就消停点吧,不管有什么事,都先把伤养好了再说。你还这么年轻,要是真的出了事,我怎么办?”
她守过一回寡了,都嫁了两回,可不想再嫁第三回。
刘兴义去城里做的那事有点儿缺德,他没有跟家里人提过,就是去城里也推说自己是去了友人家中帮忙,只是因为离得太远才住了两晚。这件事情让媳妇知道了没什么,若是被母亲得知,定然得挨一顿臭骂,再说他这会儿身上痛得厉害,也没心思多说,干脆就闭了嘴,心里像是揣了一万只兔子似的蹦得厉害。
到底是不是何茂山那媳妇指使的?
那女人有没有收手?
医馆离楚云梨新买的铺子不远,母子俩没有再找车,慢悠悠走了回去。
张成才在去铺子的路上,悄悄看了母亲好几次,眼看前面就是铺子了,他忍不住道:“娘,这木板拆了吧,我真不觉得疼了。”
现在可以拆,只是为了保险,楚云梨才让他多带几天,听到他这话,看他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楚云梨忍不住笑:“你想拆就拆吧,只是得注意,最近这段时间不要拿太重的东西,也别撞着推。”
张成才没想到母亲居然就答应了,欢喜得不行,回到铺子里后立刻去了后面卤肉的灶旁。
张家老两口在前面帮忙,看到母子俩回来了,才去后面烧火。张母刚走近就看到外孙正在拆木板,她也听女儿说过还得绑几天,立即上前拍了外孙一下:“别拆!”
“娘让我拆的。”张成才得意的嘿嘿一笑。
张父没有多言,就站在前后院交界的门口处紧紧盯着外孙的腿。张母咽了咽口水,也有点紧张,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女儿,就见才从外面回来的人已经开始做事,还有空跟客人说笑,脸上的笑容欢喜,不见丝毫愁意……她忽然就放松了下来。
将心比心,如果亲儿子的腿已经跛了,做娘的是绝对不可能笑得出来的。
张成才猜到自己的腿没有多大的问题,拆完了木板后站起来时,有些不敢走动。两条腿像僵住了似的半晌都没动弹,好半天才跨出了一步。
一开始有点儿瘸,张成才并不慌,因为他发现自己能够站直,只是怕伤着了才养好的骨头。
“好好走,你要是一直将就着那边腿,回头习惯了就不好改了。”
张成才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看去,才发现母亲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后院,身后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两人早已热泪盈眶。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腿已经彻底痊愈。
听了母亲的话,他大步走了几圈,然后张嘴无声大笑起来。
他从马车上摔下后躺在草丛中时心里一片绝望,真以为自己不死也要瘸,醒过来看到了母亲镇定自若的态度,他才脱离了那种绝望,后来看见母亲有了铺子又做了生意,他心里的负担才没了……瘸了也不要紧,做生意能够养活母亲。
可是,能够好好走路,谁又愿意瘸呢?
张成才好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镇上,主要是当时好多人都以为他会瘸,如今却恢复得如同常人一般,真的看不出丝毫受伤的迹象。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骨头都断了,这还没到百天,已经恢复如常……给他治骨头的大夫肯定很高明。
李大富同样伤着了腿,现在骨头还痛得厉害,根本就不敢拆木板。也不敢挪动太过,本来他是不急的,骨头受伤了就该慢慢养,可这养的时间也太长了。不说周青青,他自己都有点嫌弃自己。
值得一提的是,周青青哪怕已经嫁过来了,却不怎么亲近他,新婚之夜甚至还不准备圆房。他瘸着一条腿,仗着男人的力道半强迫的成就了好事,完事后周青青气得半晚上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提出要和他分房睡。
李家人都不答应,都说不吉利。周青青真狠呐,当时没有表态,夜里睡觉时故意压在了他的双腿上,还装作茫然懵懂的模样说是自己睡着了。
骨头断了腿本就脆弱,周青青再瘦那也是大几十斤,为了自己的腿,加上两人已经圆房不怕她跑,李大富便默许了她搬出去住的事。然后一直分居至今。
当初定亲时,李家夫妻说可以让儿子去周家住,他们要是答应了,可心里却有点纠结,主要是儿子受着伤,如果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说不准一辈子都是个跛子。住在岳家肯定没有住在自己家里顺心……虽然夫妻俩亲自照顾儿子也不能保证他的腿能痊愈,但跛子跟跛子之间还是不同的。
加上小夫妻两人感情并不好,周家不提此事,李家夫妻乐得装傻。
而周家夫妻一开始确实是想让女婿跟自己住同一屋檐下好照顾他们,可李家在成亲前闹出来的那些事实在是恶心人。这也罢了,他们将女儿嫁得这么近是图女婿照顾自己,可不是图找一个瘸子回家让夫妻俩照顾的。
成亲之后,周青青但凡有点儿不顺心就会大喊大叫,如果李家夫妻不妥协,她抬脚就回娘家去住。李家不接,她就不回。
李家夫妻但凡上门,都得伏小做低,谁也不愿意冲人低头,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哄着儿媳。
周青青手头没有太多银子,但买零嘴吃还是够的,如今住到了镇上,买东西就更方便了,她几乎每天都会去街上转一转。
这天在街上买了一包瓜子,正磕着呢,就听说张成才痊愈了的消息。周青青顿时觉得口中的瓜子都不香了,她不愿意嫁去城里,只是不想离父母太远,怕被哥哥嫂嫂欺负罢了,并不是不贪图城里的富贵。她从头到尾想嫁的都是张成才,有了那四间铺子,光收租金夫妻俩都能过得很滋润,结果阴差阳错,她和张家还有那四间铺子到底是错过了。
她在李家人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的不高兴,进门时拉着个脸。
李母没有上工,在家从早忙到晚,刚把儿子儿媳妇的衣裳洗了晾好,抬眼就对上了儿媳的臭脸,本来还不错的心情瞬间就蒙上了阴霾。
“青青,这是在咱们自己家里,你别冷着个脸,你要是有哪里不高兴直接说出来嘛。”别闷着生气,回头又不打招呼跑回娘家去。
周青青不喜欢李大富,更不喜欢瘸子。不过,公公婆婆还是不错的,和她以前没成亲时幻想的日子差不多,如果家里不是这么穷就更好了。无论如何,嫁都嫁了,日子还得往下过。她想了想,道:“刚才我买瓜子出来,瓜子铺门口有人说张成才木板拆掉后跟正常人一样。”
“不可能!”一墙之隔的李大富听见,扬声道:“当时他腿上的骨头是断了的,那些人就是会说大话。伤成那样,怎么可能不瘸?”
他这些日子躺在床上被媳妇嫌弃,嘴上没说心里挺难受的,不过一想到张成才也瘸了,那份难受劲儿顿时就去了大半。
如今张成才还差几天才三个月就已经恢复,他的腿骨还在痛,大夫说至少要四个月才能拆……这还是因为他才十几岁,骨头长得比较快。
周青青不喜欢有人反驳自己:“我一路过来,至少有五六拨人都在说,这还能有假?你要是不信,自己去看看呀。”
李大富:“……”
李家夫妻立刻想到,张成才的腿一直就没有请镇上的大夫看,是张春娘自己拿药回去敷的。要么是他的腿伤得本就不重,要么就是张春娘敷腿的方子特别高明。
两人对视一眼,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出门。周青青猜到他们是去找张家人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跟了上去。
楚云梨在铺子里数铜板……这会儿没有客人,就是帮忙的大娘和那个打扫的年轻姑娘都因为亲戚家有喜,特意告了两个时辰的假过去吃饭了。
张成才腿好了之后,一点也坐不住,这会儿正拿着帕子到处擦。
李家夫妻俩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张成才的动作,干脆就站在原地远远打量,看了半晌,发觉人家确实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两人心中顿时一喜。
对于儿子做的那些事,夫妻俩心里都有数,外人不知道张成才伤势如何,他们却是清楚的。张成才伤成那样都能痊愈,儿子应该也能好!
这可是大好事。
夫妻俩想到此,看向张成才的眼神就跟看香饽饽似的,迫不及待就扑了过去。
张成才听到身后有动静,还以为是客人,一回头就看到眼睛放光的李家夫妻俩,吓得往后退了一下屋。
“吃面?”
吃什么面呐,李母开门见山:“听说你的腿好了,我们特意来看一看,话说你用的这个方子是真的不错。”
李父心里热得厉害:“当时我听说是你娘给你包扎的,谁给你们配的药?多少钱一副?”
张成才都怀疑母亲拿那个方子换了四间铺面,当然不会随便说,谨慎地道:“我痛得厉害,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事你得问我娘。”
他们问了,如果母亲愿意,自然就会出手,如果不愿,随便两句就搪塞过去了。
楚云梨面对满含期待的二人,随口道:“成才伤得又不重,我就凭着记忆中那些续骨的药全部碾碎了和在一起给他敷的。”
李父:“……”哄谁呢?
骨头可是真断了的,儿子亲自上手摸过,不可能有假!
“妹子,大富和成才那么多年的师兄弟,比亲兄弟还要亲。你就跟我们说实话吧,那些药到底是谁配的……如果你不想让外人知道,我们夫妻保证,绝对不往外说,也可以发誓。”
李母忙接话:“对的。我们夫妻俩嘴紧,一定不会透露给第三人知道。”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们夫妻嘴紧这事我知道,不用强调。药膏是我配的,不过,你们就是再把那些要重新找出来让我再配,我也配不出来一模一样的,因为我就是胡乱搭的,毕竟成才的腿真的伤得不重,他就是不小心从马车上滚下来扭着了,不用药也能痊愈。一个月前他就已经能下地,是我不许他拆掉木板,才看着伤得特别重罢了。”
李家夫妻面面相觑。
很明显,张春娘没有说实话。
李母做梦都想让儿子的腿伤痊愈,奈何人家不肯帮忙,她一咬牙,道:“那麻烦你帮我们配一点药膏,放心,不让你白干。”
楚云梨对于他们这样的决定并不意外,因为在李家人的眼中,张春娘是不知道儿子受伤的真正原因,两家之间的恩怨只是因周青青而已。且周青青是母子俩主动放弃了的,不应该记恨李家抢人。
“你这是在为难我。”楚云梨摆摆手,“我又不是大夫,不能帮人治腿伤。我给儿子治,是因为本来就治不坏,退一步讲,就算是治坏了,那是我亲儿子,难道还能找我麻烦不成?”
李父忙道:“你只管配药,最后没治好,我们夫妻也绝对不怪你。”
“这受伤生病可不是砍柴挑水,砍柴挑水做不好可以再来过,受伤生病要是耽搁了走不了回头路,耽误了病情,可是会毁人一生的。我好端端的日子过着,才不要惹这样的因果。”楚云梨一边说话,一边串铜板。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又得了两串,一串是一千个铜板,就是一两银子。
李母注意到后,别提多眼热了。家里先是给儿子治腿,后来为了娶周青青过门,到处都要用钱,已经欠了一大堆的债,现在她都不好意思出门,因为走不了几步就会遇见债主,更怕亲戚友人家中有红白喜事……在宴席上肯定会遇见亲戚,真的是抬眼皆是债主。但家里刚娶儿媳妇,刚接了人家的礼,不去还不行。
要是家里有这样一门生意,再多的债也不愁了。
李父不想放弃:“妹子,大富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你真的忍心让他瘸一辈子?”
楚云梨扬眉:“我凭什么不忍心?他都冲我儿子下杀手了,你们却要我心软,难道我欠了你们家?”
夫妻俩闻言,面色大变。
李母急忙伸手遮住眉眼假装擦汗,顺势挡住自己脸上神情:“这话从何说起?”
“反正你们别把我当傻子,回去吧。”楚云梨冷笑一声,“若是非要比我配药,我就配点毒进去。你们敢用么?”
夫妻俩心里不确定起来。
万一儿子跟人说漏了嘴?或是做事的时候让别人看在了眼里,真让张春娘母子知道了真相,这药就是配了,他们也绝对不敢往儿子身上敷。
两人很不甘心,却也只能放弃。出门时看到儿媳站在门口,李母勉强扯出一抹笑:“青青,你也是为了求成才来的?”
周青青看了二人一眼,转身就走。
李父看着儿媳的背影,忽然有了主意,急忙追了上去,商量道:“青青,大富是你男人,他好了你也能轻松不少。成才对我们家有误会,不肯真心实意帮忙,你能不能回娘家去让你爹帮忙说说?他是成才的师父,就跟亲爹一样,只要他开口,成才绝对不会拒绝。”
周青青确实希望李大富好起来,胡乱摆摆手。
夫妻俩见状,觉得有必要亲自去找亲家商量,想来周父应该不会拒绝。周青青没注意到他们没有跟上来,此时她心里有点儿乱……她和父亲的那些徒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对于长期在家里的几个年轻人算是有几分了解,张成才和李大富在她提出议亲之前感情不错,因为都住镇上,每天是同去同回。这样的情形下,李大富却对张成才下杀手?
为了什么?
多半是为了她!
因为她想起来,张成才受伤的头两日,父亲有天吃午饭时跟她商量着从两个徒弟中间选一个来做女婿,当时问她想要谁,她说两个都不想嫁。
那天父女俩早上刚因为一点小事吵了一架,婚姻大事上,父亲他都不会强迫她,那天却执拗的非要她选。
她看父亲真的生气了,权衡利弊之后,选了张成才……张成才长相要好看些,做事麻利不偷懒,不光是帮父亲做木工,有空还会进厨房做饭,也愿意帮家里挑水。她听姑姑说过,普通人家的夫妻过日子,洗衣做饭打扫所有的事情都是夫妻二人分担,一个多干一点,另一个就能少干一点。李大富眼里没活,偶尔做木工停下来休息,都是坐在那里闲聊,相比之下,张成才就勤快多了。
那天她选了之后才后知后觉得发现父亲在跟自己开玩笑,当时就羞红了脸,打开门就奔了出去,结果险些撞上了门口的李大富。
是不是他听见了那些话,所以对张成才下毒手?
也是,这人坐在马车里肯定都会下意识抓紧栏杆,怎么会在马车走动时摔出去呢?
她忽然又想起来张春娘对自己的态度……在张成才受伤之前,但凡看见她,张春娘都特别热情,还经常做了好吃的让张成才给她送,可张成才受伤后,直接就翻脸不认人了。
搞不好,张春娘觉得儿子受伤是被她拖累才突然变了对她的态度!
想到此,周青青整个人都不好了。合着她是有机会嫁进张家的,只是被李大富给毁了。
她从来也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回到李家后直接进了李大富的屋子质问:“张成才是不是被你推下马车的?”
李大富心头一惊:“你从哪儿听到的传言?”
周青青方才只是猜测,听到这话,明白自己的猜测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