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特别狼狈, 梳好的发髻上还搭着菜叶子,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流,将她的眉眼都冲花了。头发有几缕贴在额头上, 再无方才的嚣张。
边上另外的两位夫人霍然起身后退了好几步,满眼防备地瞪着楚云梨,中间那位夫人甚至还把自己的丫鬟扯到了前面挡着。
楚云梨手一松, 手里的罐子落了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随着罐子落地, 江夫人终于回过神, 她不再尖叫,而是死死瞪着楚云梨,咬牙切齿地道:“本夫人绝对不会放过你。”
楚云梨扬眉:“你这是打算继续给我送死老鼠?江夫人,我就不明白了,我们母女哪里得罪你了?”
江夫人冷笑一声,抬手就打。
自然的打不着的, 楚云梨抓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扔:“论力气,你根本就不如我,少自取其辱!”
江夫人狠狠收回了自己的手:“牡丹, 你不得好死。”
牡丹简直莫名其妙:“江夫人, 若是没记错的话,我和你这是第一回见面。我也不认识江老爷,你为何要针对我们?”
江夫人不说话,只用杀人一般的眼神戳她。
楚云梨接话:“娘,别问了,这女人就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会无缘无故针对别人。”aosu.org 流星小说网
“你才是疯子,你全家都疯子。”江夫人一激动,整个脑袋不住摇晃, 头上的菜汤甩得遍地都是。两个想要坐回来的夫人吓得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牡丹,你个不要脸的女人,到处勾引人,早晚会遭报应。”
牡丹皱了皱眉:“几位若是无事,我们母女先告辞。”她特后悔带着女儿到这里来,饭没吃上,还影响了心情。
“你站住!”江夫人咬牙切齿,“你当真不记得我哥哥了么?”
牡丹一脸茫然。
她对于上花楼去的那些男客不说全部都知根知底,也还是知道一些的,和江夫人有关系的,一位都找不出来。
“谁呀?”
江夫人冷笑:“来人,把牡丹给我摁住,今天我会划花了她这张脸不可。”
牡丹:“……”好吓人啊!
女儿说得没错,这根本就是个疯子!她后退一步,打开门,推开了门口的丫鬟,拽着女儿就往外跑。
楚云梨哭笑不得,不过还是配合地跟着一起跑。
牡丹性子爽利,却从来不敢与人争执,与她多年来在花楼的遭遇有关。常年习惯了迎合别人的人,早已没有了自己的棱角。
母女俩一路下楼,一刻不停歇,直接跑到对面的酒楼之中,直到在雅间里坐下来,牡丹的心还砰砰跳着。
“那个疯子!”
楚云梨若有所思:“这些日子您就没打听一下天天往家里送礼物的人跟咱们有什么恩怨?”
“能有什么恩怨?肯定是那些女人记恨我啊!”牡丹摆摆手,“你的想法是对的,我还是别去花楼了。一会儿咱们回家的路上找个中人问一问附近几条街上有没有铺子卖……买一间位置好点的铺子,如果做生意不成,咱们还能收租。只是,我们母女俩以后要省一点,不能再乱花银子了!”
说到这里,牡丹叹口气,一口气还没叹完,又来了兴致,一拍桌子道:“来人,送点好吃的。”还不忘嘱咐女儿,“多吃点,下一次想吃好的,不知道得等多久之后。”
楚云梨失笑,她算是看出来了,牡丹对于她做出来的脂粉是一点都没有指望过。
她也懒得多言,母女俩大吃一顿,回去的路上很快敲定了这条街上一个小铺子。不是不想买大的,而是大的贵,牡丹也不愿意把所有的钱都放在铺子上。
除了一开始遇见江夫人有些败兴致,之后都还算高兴,尤其买下了铺子,更是一件大喜事。母女俩回家的路上心情都不错。结果,刚到门口,又看见了讨厌的人。
周光耀站在那处 ,浑身披着一层水汽。
外面在下毛毛雨,坐马车感觉不到,但一直站在外头,很快就能打湿衣衫。
周光耀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身上的衣裳颜色都深了不少。
牡丹买的院子不大,两人的马车只能在外头停。楚云梨掀开帘子,就对上了周光耀血红的眼。
“嚯,好吓人啊,你这眼睛跟鬼似的,晚上没睡吗?”
周光耀瞪着她:“你非得毁了我才高兴?”
楚云梨扬眉:“我去找你夫子这件事你知道了?”
“夫子不要我了,并且已经在全城的秀才面前毁了我的名声,柳如兰,你好狠啊!”周光耀恶狠狠瞪着她,“你说爱我念我,都是假的!我就做不到你这样绝情!”
楚云梨嗤笑:“从你骗我的那天起,就该想到会有今日了。周光耀,你活该。”
周光耀气急,猛然冲了过来。
楚云梨还没动,车夫已经跳下来挡在母女俩面前,抬脚就踹!
这世上许多男人心里都有一个仗剑走天涯的侠客梦,当初柳如兰练武的时候,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可以跟着学,车夫就练得特别认真。可惜他平时大部分的时候都在院子里打杂,出门的时间都少,根本没有机会与人对打。
车夫一脚就把人给踹倒了,深觉自己武艺高强,特别满意,还兴致勃勃喊:“再来!”
周光耀背上的伤还没好,倒在地上又是背落地,当场痛得呲牙咧嘴,再也爬不起来。
远处巷子里藏着的周家夫妻再也站不住了,冲出来扶起儿子。还想声讨母女俩,可惜楚云梨已经不爱听,拉着牡丹进屋,关门上锁一系列动作爽快利落。
如今的情形是,周光耀骗了柳如兰,并且这件事情有传开的趋势。关键是周家理亏,他们如今只想取得柳如兰的原谅,不敢把事情闹大。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周光耀来的时候已经打定主意绝对不惹柳如兰母女,只要母女能够息事宁人,让他做什么都行。可当看到害了自己的罪魁祸首时,他还是没能忍得住……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周光耀肚子被踢,整个人弯成了虾米状,根本站不直身子,周家夫妻想要送他去医馆,可他想到手头的银子已经全部花光,再去医馆又要弯腰求人。他咬牙拒绝了。
只要不死,不管什么样的伤都能好转,只不过慢一点而已。
“大哥什么时候到?”
周家夫妻不知道。
他们在来的时候就猜到事情可能没这么顺利,嘱咐周光明再去借钱,借到了银子后送到城里,之所以不找别人带,一是周家夫妻觉得银子交到不熟悉的人手中有风险,可能会被人家昧下。二是如果不顺利的话,周光明到城里也算是个帮手。
牡丹遇事就躲,楚云梨却知道江夫人等人害死了牡丹,如今牡丹好好活着,她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因此,找了个空悄悄出门,请了几个乞儿帮忙。
不过两日,楚云梨就得了消息。
江夫人和城里另一位白夫人私底下见面,二人之间的谈话私密到把身边所有的丫鬟都撵了出来。
关于牡丹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还得她自己最清楚。柳如兰说是她的亲生女儿,其实母女俩过去十多年间在一起时说的都是吃吃喝喝那点事,其他的,柳如兰一概不知!
她猜到母亲不愿意让自己多问……牡丹在花楼之中毫无尊严。身为亲生女儿,问多了也是下母亲的面子。
楚云梨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牡丹,此时她脸上有几分焦灼。
“娘,怎么了?”
牡丹看到女儿回来,立刻迎上前:“你一个人去哪儿了?连车夫都不要,周家人守着你,还有那些给我送死老鼠的人还没放弃,你这胆子可真大。”
楚云梨侧头看着牡丹精致的容颜,哪怕年过三十,岁月并未在牡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让她增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让人越瞧越觉得美。
“娘,你和城内的那个首富白家老爷来往过么?”
牡丹一愣:“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你听说什么了?”
她神情有些紧张。
楚云梨一瞧便知,这里面绝对有事。
“你们是什么关系?我让人去打听了一下,江夫人好像是听从了白夫人的吩咐,所以才这样为难你。”
牡丹有些恍惚:“我说呢。那天打我的老爷,算是白夫人的娘家表弟。我又没惹她!”
“娘,不要瞒着我。如果是白夫人在针对我们,那……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啊!”楚云梨抓着她的袖子,不容她躲闪。
牡丹叹气:“当年我们确实来往过。他还养了我一段时间,就是……人家早晚都是要成亲的,成亲后就有夫人管着。我也不瞒你,当初那个姓白的还承诺过要帮我从良,让我做清清白白的生意。”
楚云梨好奇问:“他失言了?”
“男人的话一句也不能信。”牡丹摆摆手,“你娘我看男人的眼神一贯就不好,欢场上混这么多年,就没选对过人。周光耀也是个例子,当初我觉得不错,结果如何?”
楚云梨哑然:“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
牡丹苦笑:“反正我没看见过。还记得我九死一生把你生下来听稳婆说是个女儿,当时我心里特别失望,不是我重男轻女不疼闺女,而是女子想要在这世上活得肆意,遇上一个真心人,实在太难了。”
再往下说,牡丹都要哭出来了。楚云梨转而问道:“你和白老爷之间的事还在他成亲之前,你知不知道白夫人为何要针对你?”
牡丹看了一眼闺女,道:“那个……到底是相好过,我对他的事难免会多一个耳朵,白老爷好像伤了身子,这些年一个孩子都没能生下来,其他几房虎视眈眈,白夫人收养了一双儿女,年纪比你少一岁。”
楚云梨讶然:“仅剩的的两个孩子都是收养来的?”
牡丹颔首:“对,而且还不是白家的孩子,好像是白夫人从娘家抱养而来。”
楚云梨若有所思:“那我是不是姓白?”
“无论是不是,白家的家财都和你没关系。”牡丹瞅她一眼,“花楼女子生下来的孩子,还是在外头长大的,白府绝对不会接纳!”
楚云梨悟了。
如果不是,牡丹也不会扯后面那么多话。
反之,柳如兰就是白家的血脉。
如此说来,也能猜到白夫人动手的缘由了。
白老爷可能起了接回女儿的念头,白夫人不容,所以干脆弄死牡丹,只要牡丹不在了,也没人能够证明柳如兰就是白府的血脉。
一个花楼女子留下来的女儿,白老爷说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外人能信?搞不好还以为他这是和白家人还有妻子生气,故意抱一个出身不堪的孩子回来气他们。
屋中沉默下来,牡丹看到女儿不说话,心里有些没底,忍不住问:“你会不会怪娘?本来应该金尊玉贵长大,结果……”
楚云梨好笑:“我从小到大也没缺衣少食啊!还要多谢娘把我带到这个世上来。”
牡丹看见女儿脸上的笑容,确实没有丝毫勉强,放心后抬手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你呀,就会傻乐,你的婚事弄成这样,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是想想就愁。”
楚云梨笑吟吟:“不愁,明天我就开始做脂粉,早点开张,早点赚钱给你买新衣。”
牡丹只当是女儿哄自己高兴,没把这话放心上。
楚云梨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就让车夫带自己出门,买来了一大堆的东西。她一个人住在前院,几乎所有的屋子都被占满。
忙忙碌碌的,牡丹得知后,也过来帮着磨粉。
花费了两日,做出了第一批脂粉。
牡丹每日都离不开脂粉,当即就拿了一盒上脸试。效果很让人惊艳,她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女儿做出来的。
“真好啊,要不这样好了,我去找楼里的姐妹……”
楚云梨急忙阻止:“娘,好货不愁卖,咱们先开张。”
牡丹一想也对,就这么点儿东西,她们那间铺子都摆不满,要是送到楼里,又没法儿开张了。
楚云梨之前就已经让人整修铺子,在最繁华的街道上,铺子差不到哪里去。只需要修一些小细节就行。
和原先一样,铺子一开张,东西卖出去后,客人是一天比一天多。
牡丹觉得没有多少货,断然拒绝了女儿想要请人的想法,母女俩轮流在铺子里守着。她们每天只开半天,中午之后就会关门,饶是如此,东西也很不够卖。
一日早上,楚云梨过去开门,还没有到自家铺子门口,就看到那里停着一架华丽的马车,马车的门头上还挂着一个小牌匾,上书“白”字。
这是白府的马车。
楚云梨脚下微顿,随即恢复如常,假装看不到门口的人,直接上前掏钥匙开门。
门锁还没有彻底打开,马车中的人已经下来了。楚云梨余光瞥见是一位身着大红色衣衫的夫人,看年纪和牡丹差不多,只是此人身上的威严更甚,容貌只能算寻常。
“你是这间铺子的东家?”
楚云梨点点头:“夫人稍等一等,我这刚来,铺子里还没打扫呢。要不夫人先去别的地方转一转。”
“我不是来买脂粉的,我有事情找你。”白夫人满脸倨傲,连头发丝儿都高高在上。
楚云梨一脸惊奇:“我不认识夫人啊。”
“我要买你的脂粉方子,你不用认识我,开个价吧。”白夫人用帕子擦了一下手指,然后将帕子递给身边的丫鬟,“烧了,脏!”
什么脏?
楚云梨气笑了:“我的方子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