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爷从懂事起, 就跟着家中的长辈学做生意,平时忙得不可开交,也就偶尔去花楼找牡丹消遣。
谈到成亲,就要说起迎亲的规矩!
如果要给岳家面子, 最好是骑马。但是白老爷不会……不会可以学嘛, 他找来了一个骑马师傅, 跟着练了几天, 一开始上去的时候被硌着了要紧处,痛得他歇了两天才重新学的。
男人伤在那处,他不好意思找大夫来看, 再说这疼痛当时很快就减轻了。为了以防万一, 他才歇了两日。
可是成亲一年之后没孩子, 蒋老太太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他伤了身子……白老爷这样的人平时也不会受伤,思来想去, 只有那一次学骑马,他问大夫是不是,大夫说很有可能。
于是,接下来再看的大夫都认为他是骑马受了伤, 有些说是不清楚。白老爷一直信得真真的,觉得就是骑马的事。
可现在……蒋氏搞出了一个孩子!
他在这里为了生孩子各种努力, 蒋氏却早就生了孩子, 且有意让孩子接手白府家业!
关于蒋氏想让白长生做家主这件事,不是白老爷以为,而是她亲口提过,还提过不止一次,他并没有误会她!
“把夫人请过来!”
老太太见事情不对, 立即解释:“良山,你千万不要听这个死丫头胡说!没有的事,我女儿怎么可能在成亲之前生孩子呢?”aosu.org 流星小说网
白老爷眯起眼:“我们俩定亲之后,双亲一直想要让我赶紧成亲,你们那边借着长辈生病推了又推……当时我还以为蒋氏真是个孝顺女儿,现在想来,我简直蠢透了,她那哪里是孝顺,根本就是外头有相好不舍得嫁人!既然她都愿意与人私奔,要死要活也要跟那个男人去,无媒苟合后还愿意帮人生孩子,爱得要死要活,你们还给她定亲做甚?直接把他们二人凑做一堆,不要来祸害我啊。”
蒋老太爷也急忙解释。
两人根本就不承认蒋氏之前私奔过,更不承认有孩子,到后来,开始讨伐楚云梨胡言乱语污蔑长辈。
面对二人的义愤填膺,楚云梨一点都不生气,她还凑到白老爷身边给他出主意:“听说高明一点的大夫和稳婆能够看出女人有没有生过,爹不妨先找两位大夫备着?”
白老爷深以为然:“去请擅长妇人之症的大夫来,要三位!”
立即有人领命而去。
蒋氏一进门,就察觉到了屋中凝滞的气氛,她来不及多想就看到了双亲的存在,当即欢喜不已。
在她看来,爹娘一到,白良山就把她放出来了,很明显,蒋家不允许白府这样对待她!
“娘,您最近身子如何?精神如何?”蒋氏除了穿得比往常朴素些,看起来精神不错,“天要冷了,记得让下人多添点炭,回头我给你送几筐银丝炭来。要么说城里的那些贵人就是会享受,银丝炭除了贵,没有别的毛病,一点都不熏人……”
夫妻之间吵吵闹闹会让长辈忧心,再说了,蒋氏是不喜欢柳如兰,可没有想和自家男人翻脸,说到这里,她回头冲着白老爷笑道:“这可是我和老爷的一片孝心,你们千万别拒绝。”
白家的生意遍及衣食住行,本身的货物要从外地运来,又要运走,每次都要请镖局。白老爷觉得麻烦,便自己组建了一支护卫。他运气比较好,刚好接到了护送银丝炭的这个生意。每年都要从几百里开外将银丝炭运到码头……在这个期间,他也认识了上下的东家,可以从他们各自的手中买到不少的炭。
银丝炭这种东西,普通人是不配用的,好在白老爷不缺钱。一箩筐要卖上千两银子,他认为赚钱就该让自己享受,每年都会要上几筐,但是每年都会被蒋氏分一半送到蒋府。
在这些小事情上,白老爷从来不与之计较,但是,此时知道蒋家人这样算计自己,白老爷可再不想做这个冤大头。
“蒋氏,你和之前那个相好暗中来往了几年,咱们新婚那晚根本就没成事,所以你嫁给我的时候不是清白之身,这事情我早就心知肚明,看在你是我爹娘为我选的妻子,我从来都没提此事,毕竟我成亲之前也和牡丹相好过,大家谁也不要说谁有错。但是,你成亲之前居然生下一个孩子,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蒋氏笑容一僵,下意识看了一眼白长生:“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我什么时候生孩子了?”
“一会儿大夫就到,有没有生过,大夫一看便知!”白老爷一拂袖,“蒋氏,若是你敢欺骗我,本老爷绝对不会放过你!”
蒋氏面色苍白。
看到她脸色的变化,白老爷的心也咯噔一声。
同姓之人有相似,这很正常。依着她的脾气,若是满脸愤怒控诉于他,这事多半是假的。可她没有!
楚云梨搬了个绣墩坐在角落里,手边另一个小墩子上放着茶水点心还有瓜子。她兀自磕得欢喜,磕瓜子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蒋氏瞅见了,立即发作:“长辈面前,你这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规矩了?”
她早已经习惯在白府中发号施令,习惯了冲着除白老爷之外的所有人发脾气。
这一下可戳着白老爷的肺管子了,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可不是为了给她大呼小叫的。
“蒋氏,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在这个府里,除我之外,只有她最尊贵。她别说只是磕瓜子,就算是翘脚摆腿甚至是拆房子都行!”
蒋氏哑然,这心眼简直偏到天边去了。
一个男娃都得好好学规矩,翘二郎腿这些绝对不行,他可倒好,如此纵容一个姑娘……这是不打算把姑娘嫁出去了吧?
想到此,蒋氏心里酸溜溜的。男人已经不止一次强调过以后会把家业交给女儿,他确实没打算把闺女嫁到别人家。
说话间,外面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管事的声音响起,说是大夫到了。
蒋氏上闪过了一丝惊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样抗拒的态度落在白老爷的眼中,他就明白,无论这大夫看不看,结果都是一样的。
三位大夫进前,纷纷给蒋氏把脉。
楚云梨率先出声:“夫人想要再生个孩子,麻烦你们了。”
关于白家夫妻成亲多年没有孩子的事,在这城里已经传开了。几乎所有的大夫都听说是白老爷有毛病,此时却给白夫人把脉……几人面面相觑,难道白夫人也不能生?
夫妻之间有一人不能生,已经很难有孩子,两人都不能生,那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年纪最长的那位大夫压下心头的思绪,上前恭恭敬敬给白夫人把脉,白夫人不愿意,但是却由不得她拒绝。
大夫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换了一只手。
半晌,大夫往后退了好几步,垂下眼眸一言不发,似乎在考虑这话该怎么说。
白老爷已经猜到了真相,也不催促,只用眼神示意下一位大夫上前,很快,三位大夫都摸完了脉,凑到角落里嘀嘀咕咕。
他们没说几句话,很快就有了结论,还是那位年长的大夫上前,道:“夫人这身子……当初难产伤了身,子嗣上……要看缘分了,可以先喝药调理着,调理个十年八年再看。”
蒋氏今年都三十有二,此时生孩子在当下算是很高龄,再过个十年八年,哪里还生得出来?
大夫这话,就差直接说她伤身太过生不了孩子!
几位大夫心里也很清楚,白夫人从来没有传出过喜讯,更遑论难产……他们这话一出,夫妻之间肯定要吵架。
接到白府的邀请,三人本来很高兴的来一趟,不管能不能治,都会有一笔不少的出诊费,结果弄成这样。
早知如此,他们宁愿不要这个钱,也不要卷入两家之间的阴私。
堂堂蒋府的嫡长女,居然在成亲前就难产生下了一个孩子……此事要是传出去,那可是大大的丑闻。
白老爷听到这话,也不再胡思乱想,而是冷笑着质问:“难产?”
他感觉自己像是个蠢货似的被人愚弄多年,他为了生孩子,一碗一碗的灌苦药汤子,甚至不要脸面到处找大夫。结果不能生的居然是蒋氏!他越想越怒,抬手将桌子都掀了。
蒋家老两口坐的桌子被他掀了!
但凡他对岳父岳母还有半分尊重,都干不出来这种事。蒋家夫妻吓一跳,纷纷起身往后退。
桌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很响,楚云梨嗑瓜子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白老爷掀桌的时候没有任何顾虑,掀完了才想起来女儿从来没有见识过他发怒,不知道会不会害怕,结果,扭头一瞧,她嗑瓜子的速度都没变。
看来是不会怕了!
就是……这么看亲爹的笑话,会不会心太大了?
这些念头在白老爷脑中转了一瞬,他目光重心落在蒋家三人身上:“说话啊,什么时候难产的?蒋老夫人,你女儿难产,你不可能不知道吧?说话!”
最后一声大吼,饱含怒气,几乎把屋顶都掀翻。
蒋老太太又往后退了一步:“你别生气,先把外人打发了,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我妻子不能生,你们告诉我是我不能生,耽搁了我这么多年,害我险些绝后,更甚至让我对蒋氏心存歉疚,蒋氏不止一次说是因为我在外面乱找女人所以才不能生……这么大的黑锅扣我头上,还让我别生气?”白老爷颤着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老子不是圣人,圣人遇上这种事,大概也忍不住!”
他想到什么,朝着三人伸出手:“麻烦几位帮我也把一下脉。”
三位大夫心里很不愿意,但事已至此,不想知道这些阴私也知道了,躲是躲不过去的。最年长的那位大夫任命地上前,皱眉道:“确实是……于子嗣有碍。”
白老爷脸色阴沉:“可是因为我受伤?”
大夫摇头:“不知道,有这个可能。但……也可能是吃了相克的药物。”
他万分不愿意说最后一句,但是身为大夫,拿人钱财,就得为病人消灾,他不能故意误导白老爷。
剩下的两位大夫也是差不多的说词,此时所有的人都不敢看白老爷的脸色,真的黑得跟锅底差不多了。
“送三位离开。”
管事本来还想问一问主子要不要给封口费,可看主子的脸色,干脆也不问,他直接翻了几倍给酬劳……此时的主子,大概是没心情计较这点银子的。哪怕不需要隐瞒,主子要将夫人做的事大白于天下,也不差这点儿银子。
大夫离开后,屋中所有的下人都退了出去。此时气氛凝滞,配着嗑瓜子的声音,显得有几分诡异。
白老爷从来没有想过朝唯一的女儿发火,不觉得这嗑瓜子的声音难听,甚至还有几分悦耳。如果不是有如兰在角落里嗑瓜子,他就真的绝后了……现在好歹还有个女儿。
“如兰,帮爹准备笔墨纸砚!”
楚云梨放下手里的瓜子,故意问:“爹要写什么?”
“休书!”白老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看着蒋氏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蒋氏已经三十出头,不说此次回娘家绝对嫁不到好人家。蒋府也不会接纳被休的女儿,她鼓起勇气道:“我不能生,你也不能生,我虽然在成亲之前有个儿子,但你在成亲之前也有个女儿啊,大家都扯平了,你凭什么休我?当初我可为你爹娘守过孝……”
“你还好意思提!”白老爷从来都不觉得人在生气的时候砸东西是个好习惯,从开始学做生意的那天,长辈就耳提面命让他不要随时随地发脾气,必须要控制住自己,必须保持脑子清醒。
但此时他控制不住,他大吼道:“爹娘要是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一定会后悔当初让我娶你。你这种人在他们灵前守孝,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我是生了女儿,但我只想让女儿接手我的东西,可从来没有想过让她占你们蒋府的便宜。蒋氏,现在立刻去收拾你的东西滚!对了,你的那些嫁妆就当是给我的赔偿,立刻给我滚!”
他怒火冲天,蒋家夫妻都有些被吓着。蒋老爷做了一辈子的生意,算是见过几分世面,心悸之余,倒也没那么害怕。
“良山,当年的事是我不对……”
“本来就是你不对,你还以为我还要跟你谦虚不成?”白老爷越想越生气,捡起砚台一扔。
他是想砸东西泄火,没想到蒋氏看到他的动作之后,吓得挪了一步,就是那么巧,砚台刚好砸到她的头上,撒了她满脸的黑墨。
墨汁只是让她狼狈,但蒋氏却哭喊起来:“好痛啊!”
“滚!你就是死在这里,我也不亏心。”白老爷咬牙切齿,“我不能生,也是因为你对我下了药,是不是?”
蒋氏摇头。
蒋家夫妻不承认:“良山,你正在气头上,现在我们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但是你也不要把人想的太坏了,我们两家……”
“是仇人!”白老爷大喝,“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你的闺女险些害我绝后啊!你还要提两家的之间的交情,脸呢?要是我爹娘九泉之下知道你们家干的事,怕是要被气活过来。他们一定会后悔,和你们家相交那么多年!呸!你们全家都不要脸!把不知廉耻水性杨花又心肠恶毒的女儿塞给我,你这是顾念交情的做法?你分明就是想两家结仇!”
他气坏了,开始口不择言。
楚云梨站起身:“休书已写,几位请吧。”
蒋氏不愿意接休书,她看着面前的年轻姑娘,质问:“你就是想把我赶走,然后是你接手生意,是不是?”
“是啊!”楚云梨一脸坦然,“还要多亏了夫人这样恶毒,否则我还没有接受生意的机会呢。慢走不送!”
她扭头吩咐管事,“我记得咱们府里有狼?他们肯定还要纠缠,直接放狼吧,咬死了就说是意外!”
蒋家三人:“……”
白长生今日从头到尾都是懵的,他以为外祖父母来了之后会解救自己,心里还挺欢喜,没想到事态愈发不受控制,居然变成这样。
他是蒋氏亲生,那对短命的夫妻不是他的亲爹娘,他的亲娘是一直就把他当亲生儿子一般照顾的母亲,这是天大的好事!可坏处是……他不是婚生子,而是通奸而来,更惨的是这件事情大概要瞒不住了。
如果蒋氏真的被休,两家撕破了脸,白老爷绝对不会帮着瞒着这件事。
白长生根本就接受不了自己是个奸生子的事实,身份这样不堪,会被所有人指指点点,还不如双亲俱亡呢。
“父亲,不知者无罪,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母亲一直没有告诉过我真相,我连自己的亲爹是谁都不知道。蒋家对我也没有多好……父亲,别不要我。”
白长生哭得特别伤心,奈何白老爷铁石心肠。
此时的白老爷正在气头上,根本就不想再看见这一家子,眼看他们不走,把桌上的笔墨全部都丢了出来。
蒋家夫妻看到他气成这样,也知道今天不是谈事的时候,便纷纷告辞退了出去,蒋氏不愿意走,被夫妻俩给拽走了。
白长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咬牙,连滚带爬跟着蒋氏离开。
毕竟,夫妻俩还没有翻脸时,白老爷就已经不认他了,如果他继续留在这里,最后还是被赶出去的,与其被赶出去后跑到蒋府求收留,还不如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所有人都走了,书房里只剩下父女两人,白老爷脸上的怒气很快就消散了,看着面前女儿,他叹口气:“还得多谢你娘,不然我真的就绝后了。我也没想到那个女人除了又疯又闹之外,居然还这么毒!当初我为了她放弃你娘,简直蠢透了。”
蒋氏走了之后,楚云梨在府内的日子一切如常。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比原先更加自在了。
白飘飘在她进门的第一天就冲她示了好,后来更是处处捧着,从不与她作对,得知白夫人被休,白飘飘心里很是紧张,不敢去问父亲。就跑到楚云梨面前来试探:“大哥都被赶走了,爹有没有说要把我送走?”
楚云梨好笑:“那你想走吗?”
白飘飘忙不迭摇头,她肌肤白皙,脸颊上还有几分婴儿肥,这一猛摇头,脸颊肉嘟嘟跟着摇晃。
楚云梨笑了,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 那就不用走。回头爹要是赶你,我帮你求情。”
白飘飘大喜,上前抱住她的胳膊:“姐姐,你真好!你是这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
楚云梨心下了然,白飘飘不过是白夫人怕把亲儿子带回府里被人怀疑而抓来的挡箭牌罢了。她对这个女儿没有多好,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身上。白飘飘已经十四,之前有人试着提亲,白夫人压根儿不考虑,直接拒绝。
这就不是疼爱女儿的模样。
接下来一段时间,楚云梨每天都挺忙碌,要么在府里看账本,要么就出去逛铺子。白老爷从来都不阻止,还多有指点。看到女儿在做生意上有天分,他特别高兴,愈发积极得筹办认亲宴。
与此同时,蒋家姑娘在成亲之前与情郎育有一子,瞒着此事嫁入白府后,在自己不能生时还不许白老爷生,跑去给人下毒,白老爷险些被她害得断子绝孙。若不是白老爷在成亲之前跟一个花楼女子留下了孩子,真的只有过继别人的孩子一条路走了……这件事情很快传遍了城里。
蒋家姑娘的名声一落千丈,不说那些嫁出去的蒋姑娘有多恨,现在当家的蒋家主对姐姐做的事情有多厌恶,就是蒋家夫妻对女儿都生出了几分嫌弃。
蒋氏的日子很不好过,她满心都想回白府。各种去堵白老爷。
楚云梨这边还算清静,每天早出晚归,经常抽空去探望牡丹。
不知白老爷怎么想的,最近还常常登牡丹的门。
周光耀回到村里,他对于在城里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想要养好身子再图其他,结果刚刚到家,一顿饭还没吃完,债主就登门了。
来的这家人姓杨,之前借给他们有一两银子。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他们家原先是不缺钱的,打算去镇上做生意为生,可惜养了一个败家子,这两年家里的银子都迅速被败完,那个败家子还染上了赌,将家里的房子都卖掉了。
杨家之前不缺这一两银子,拿这银子出来也是想和周家交好,但如今的一两银子对于杨家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至少能让他们将那些追债的打手应付掉,自家人少受点罪。
登门的时候,杨父比往常苍老了十岁不止,不到六十的人,头发几乎全白,身子都佝偻了。
“光耀,你千万想想办法,把这银子给叔还上。要不然……我这条胳膊就留不住了。”
周光耀听到杨家发生了这种事,心里也很同情,但是,他如今真的是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家里能值点钱的东西,就是当初柳如兰送来的礼物。可是那些东西在他们走了之后被大哥送了不少出去,剩下的那些都当掉了,现如今只有一匹白色的料子。
乡下人不愿意穿白,这料子价钱不便宜,一身白色没法干活,村里人就是有钱也不买这种玩意。
“这个料子应该能值一两银子,你拿去当了吧。”
周光耀从屋中把料子抱出来,还没有递到人手里,周光明就跳出来了,一把将料子抢了回去。
“这东西是送给娘的,娘已经送给了我,我有用处。”
关于周光明在外头做的那些事,周光耀不说全知道,至少也知道大半。这个料子肯定是被他送给那些相好的女人了,换做往常,周光耀不会跟兄长计较这件事,可现在不行。
“大哥,这个要拿来抵债,人命关天!”
周光明才不管这么多,抱着料子跑了出去。
杨父又哭又求,周光耀只得说自己赶紧给他筹银,最多一天就能还上,才把人打发走了。
他亲自把人送到门外,正准备关门呢,就看见姚家夫妻来了,看到这二人,周光耀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俩人是又狠又贪,周光耀想也不想,直接将门甩上。
下一瞬,姚家夫妻冲了过来。敲了几下,见屋中没有反应,便开始踹门。
“我们家玉兰呢?你把人带去,还让她背着夫家悄悄跟你跑,现在你回来了,她人呢?”
周光耀最怕的就是有人问及姚玉兰,他努力强撑着才没有拔腿就跑:“我跟如兰和好了,玉兰她跟如兰一起回来。你们也知道,如兰的马车很舒适,又只有她们两人……我们回来的时候有我们兄弟俩,玉兰住在里面不方便,毕竟她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了,我得顾及她的名声。”
他说话有理有据,这话也确实说得过去。夫妻俩姑且信了,又问:“什么时候到家?玉兰那男人脾气很不好,已经上门讨要当初的聘礼了,我们要是再不给人,就得退钱。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准确的日子。”
周光耀:“……”
“我也没跟她们同行,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到。不过,应该就是这几天。”
姚父不允许他糊弄:“这几天是哪天?会不会超过十天?”
“不会不会!”周光耀勉强笑道,“如兰她……她刚刚小产,经不起颠簸,应该会走得慢一点。”
姚家夫妻觉得有点奇怪,柳如兰是周家人的媳妇,既然都要回来,为什么不一起走?两个女人单独上路,若是车夫起了歹意,那真的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他们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周光耀张口就来:“如兰找到爹了,他爹是城内很富裕的生意人,家里的房子像庄园一样,伺候他的人有几百,光是如兰的护卫就有二十多,绝对不会出事。对了,如兰邀请玉兰同行,我本来还想阻止……怕玉兰多说多错,再让如兰生了我的气。可玉兰自己愿意,我拦都拦不住。”
他说得跟真的一样,姚家夫妻心中再无疑虑。
姚母好奇:“照你这么说,如兰比以前更加富裕了?”
周光耀颔首,他不能慌,否则所有的债主全部扑上来,他会被那些人撕成碎片。反正先骗嘛,能骗多久是多久。
姚母提醒:“之前欠我们家的二十两银子你可别忘了。”
周光耀:“……”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姚玉兰之间不清不楚,柳如兰也知道了。
也就是说,姚家夫妻手中的把柄不存在。周家完全可以不用给钱。
但是,一来姚家夫妻手里拿的是借据,二来周光耀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没想与他们纠缠,胡乱点点头:“我记住了,这点钱于如兰而言,就是毛毛雨。放心吧!”
他语气轻松又笃定,姚家夫妻顿时大喜,对于这笔银子,他们还是第一回从周光耀口中得到确切答复呢。
夫妻俩回去了还抑制不住欢喜的心情,晚上特意割了一块肉来庆祝,夜里还聊到半夜,快天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一宿没睡,早上两人都起不来,想着自家即将有二十两银子进账,也不用那么急着起来干活,便翻了个身继续睡,可惜还没睡着,外面就传来了喧闹之声。
“姚家大哥,玉兰回来了,正在李家吵呢。李家那边不让她进门,她非要进门,衣衫都要被李家那个婆娘扒掉了……”
听到这话,姚家夫妻的困意不翼而飞,两人翻身坐起。姚母睡在外面,动作最快,跑出来问报信的人:“妹子,不是说那个柳如兰有二十多个护卫,他们就没阻止吗?我就说那个柳如兰没安好心,不可能有女人能这样大度地原谅男人的原配,有钱能使鬼推磨,李家那个婆娘肯定拿了姓柳的给的好处了。”
她喋喋不休说了一大串。
报信之人一脸茫然:“如兰?没回来啊,玉兰自己一个人来的。”
姚母:“……”
她忽然才想起来周光耀昨天信誓旦旦说还有个十天八天,这才一晚上,女儿就回来了。这里面绝对有事。
那个骗子!
姚母大怒,撸袖子道:“混账东西,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光学怎么骗人了。老娘还以为他说的是真的。看我回头不撕了他的嘴。”
再想要找周光耀算账,还是要等一等,如今最要紧的是帮女儿打架!
姚玉兰额头上还裹着一块布,整个人瘦了好多,她不想在那样的地方多待,两晚上赚到了能够与人拼车的银子她就立刻往回走……可一架马车上挤那么多人,特别让人难受,她还险些被人占了便宜,回到家时整个人昏昏沉沉,差点晕过去。结果却进不去家门。
“娘,不要打了,我知道错了……我真没有做什么,我和周光耀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回来的时候都没有带上我,那个混账,险些把我打死……”
李家人很不喜欢姚玉兰,不管谁家的媳妇儿,平白无故跑出去十多天不见人影,那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说她是清白的,谁信?
尤其姚玉兰还是和曾经的男人一起出门,要说两人没有藕断丝连旧情复燃,又有谁会信?
姚玉兰的男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李母恶狠狠道:“姚家的,你来得正好。把当初的聘礼钱退了,这门婚事作罢。”
姚母来为女儿讨公道,可不是来退聘礼的,当即道:“我好好的女儿交给你,你没把人看住,凭什么让我退钱?我还问你要人就是好的!”
李母大吼:“那个周光耀把人骗走了,你这女儿分明放不下那个读书人,既然看不上我儿,嫁过来了也还念着那头,老娘成全他他们。把聘礼退了,这件事情咱们就当没发生过。”
姚母才不会退钱呢,李家如果真的要钱,问周光耀讨要!
事情闹得这么大,村里又没有秘密。周光耀坐在院子里,看到左邻右舍的人都往村头跑,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便站在篱笆墙旁边观望。
“大娘,什么事啊?”
那大娘急速飘走,留下一句话:“玉兰回来了,被夫家赶出来了……让姚家还聘礼呢。”
周光耀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当时那个花瓶很重,他浑身乏力之下,花瓶是重重砸在姚玉兰额头上的。
他真的以为人会死,所以才会让爹娘将人丢出去。
为何没死?
搞不好,人已经死了,回来的是一抹魂!
如果回来的是魂,他还能逃脱吗?还不如回来的是人呢……随即他又想到,哪怕回来的是人,他也要完蛋。
周光耀身上的伤还没有彻底好全,加上饿了几天肚子,此时也还没养回。他跑也跑不快……跑不快也要跑。
不然,要是被姚玉兰抓住,或者让姚玉兰去告了状,他要完蛋!
周光耀转身去收拾行李,拿着一个包袱悄悄上了路。他一路捡着偏僻的小巷子钻,结果刚出一出黑巷子,就被一个大娘拽住了胳膊。
“周光耀,李家人找你呢,让你赔聘礼,他们认为姚玉兰这些天已经被你给欺负了……”
村里的妇人常年在地里干活,力气很大。周光耀努力挣扎,把自己弄得一头汗,却根本挣扎不开。
“大娘,放开我!”
大娘回头看到他手里的包袱,好奇问:“你这是想私奔?”
周光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