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苍山能够感受得到柳如严的怒气。
他能理解。
但他不后悔!
只要能够不去大牢蹲着, 让他做什么都行。
“你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他越是劝,柳如严怒气越盛, 抬手狠狠一巴掌,打完了还不解气,又把人狠狠一推。
林苍山后退好几步,撞在了柱子上,他叹息:“我也是没法子了……”
“你不为我着想, 也该为孩子打算。我住在这里, 不被人发现, 不说我过得好不好,孩子总能过上安宁日子。我那爹娘是个什么德行, 外人不知, 你会不知?如果我的存在被柳府发现,柳四公子绝对不会再养着我, 我过不好了, 孩子怎么办?那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到底有没有心?”
说到后来,柳如严字字泣血。
柳其斌缓步进门,看到院子内情形,冷笑道:“看来你们都谈得差不多了?”
林苍山上前行礼:“柳公子, 还请帮我一帮!”
“我柳府在这城内算是富贵, 但我只是其中一位公子, 你让我自己一个人掏出几万两银子……”柳其斌冷笑, “你是想银子想疯了吧。”
他缓缓靠近柳如严。
柳如严心里有点害怕, 身子瑟缩一下,柳其斌一步步靠近,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 然后将人压在了琴桌上,冲她的唇亲了下。
林苍山看在眼中,脑子轰然一声。aosu.org 流星小说网
他就没想过柳如严会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气得张口欲骂,又想到自己有求于人,只能忍着。
柳其斌眼角余光看见林苍山态度,又见身下的柳如严虽急得满眼通红,姿态却柔顺,不见丝毫抵触之意,笑道:“林苍山,看见没,柳如严这样才是一个禁脔该做的事。人家齐厚安就比你懂事得多,求就要摆出一个求人的姿态。你可倒好,拿着赵家姑娘的银子养其他女人,还一副赵家姑娘对不起的模样,要不要脸?”
他一挥手:“要银子没有,有本事,你就把我养着柳如严的事情告诉家里长辈好了!”
林苍山万万没想到,柳其斌也耍起了无赖。他从来就没想过真的把这件事情捅破,本以为柳其斌会害怕事情捅到长辈面前主动帮忙还债,看柳其斌真的不怕,他也没辙。
走出柳如严所在的院子时,林苍山脸上顶着两个大巴掌印,特别狼狈,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街上走了好远,都还没反应过来。
他后悔了!
如果早知道事情败露之后会落到这种地步,他说什么也不会和柳如严私底下来往。
再多的后悔也无用,即便他跪在赵海棠面前,也不能求得她的原谅。
眼瞅着两日之期又到了,林苍山无奈,提前一个晚上跪在了酒楼之外。
他跪得笔直,眼圈通红,看着挺可怜,但是,林家的所作所为已经传遍了整个县城,所有人都觉得他活该,没有人真的可怜他。
天亮时,林家夫妻也到了。
夫妻俩已经想好了,只要赵海棠愿意原谅,让他们做什么都行,哪怕是即刻死在这里,他们也心甘情愿。
林老爷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类似的话。
楚云梨的窗户刚好看到底下情形,她起身后用了早膳,不紧不慢到了三人面前,问:“真金白银可以买东西,可以帮助别人。你们的命是什么金贵得不得了的东西吗?拿来无用,还会让我背上一个逼死人的名声,要不起!”
她侧头吩咐秋儿:“既然还不起,就去衙门递状纸吧!”
林苍山早就猜到她可能不会原谅自己,当得知她真的要告状,他还是难以接受。
“不不不,海棠,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如果去了公堂上,我这一辈子就完了呀……当初我说过要考中功名为你求诰命……”
楚云梨打断他:“我从来就没有要过诰命,那是你主动说要给的。说了那么多次,始终未能实现,如今还在这里哄我。别说你拿不出来,就算真的拿出来了,那也并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林苍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林苍山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跪得笔直的身子再也扛不住,身子颓然倒下,整个趴在了地上。
“海棠,放过我吧……那个齐厚安没安好心,他图的是你的银子……”
楚云梨扬眉:“与你无关。”
林苍山:“……”
都说同人不同命,果然如此,赵海棠这是明知齐厚安心思不纯,只因为人长得好看,就愿意把人留在身边。
“海棠……”
秋儿一副要去告状的模样,却始终没动。林母哭得肝肠寸断,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没几下就把额头磕得红肿。
楚云梨看在眼里,半晌悠悠叹息一声。
“再给你一天时间,这是最后的期限。”
林苍山哑口无言。
如果赵海棠铁了心要拿到这笔银子,拿不到就要告状的话,别说给一天了,就是再给一个月,甚至是一年,他照样还是拿不出!
不过,当然是越晚越好,即便是一天也好。
林家人退去,看热闹的人群一散,仿若酒楼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晚膳时,柳其斌亲自登门拜访。
楚云梨不见他,柳其斌说了,他是上门来道歉的。
关于柳其斌让人将齐厚安打得只剩下一口气这件事,压根没有和解的可能。
因此,楚云梨还是没见。
而柳其斌眼瞅着人不肯出来相见,心知此事难以善了,干脆也住进了酒楼,趁着伙计不注意,一下子溜到了楚云梨所在的门口。
“赵姑娘,我和那位齐公子之间有些误会,像我让人将他打伤,其实是被奸人挑拨。今日我来,就是为了赔罪和赔偿!”
他一挥手,下人们送了一大堆托盘进门。
齐厚安没有和楚云梨住在一起,他回去跟舅舅表明要在外头住一段时间后,住在了楚云梨的隔壁。
客房外这么大的动静,齐厚安探出头来,一眼看见文质彬彬满脸客气的柳其斌,脸色当即就难看下来。
“柳四公子,你来做什么?”
柳其斌起身:“齐公子,对不住,之前我误会了你的意图,一怒之下下了毒手,好在公子无恙,不然,我……”
“我无恙,是因为救治得及时!”齐厚安板着脸,“柳公子请回吧。”
柳其斌皱了皱眉,眼看着赵海棠不假辞色,自己再留下去只会把人惹恼,于是起身出门,到了门口,心中压抑的怒火已经就要爆发,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在赵海棠面前发作,路过齐厚安时,他实在忍不住,靠了过去:“如果让赵姑娘知道你想对我自荐枕席,她怕是不会再喜欢你……”
齐厚安嗤笑:“是不是自荐枕席,你心里清楚。明明知道我是被人算计,却还是将我打一顿,柳公子,既然决定打人,现在别后悔啊!”
“齐厚安!”柳其斌拔高声音,“你太嚣张了,你最好祈祷自己能一辈子得赵海棠青眼,否则……有你倒霉的时候!”
齐厚安忽然动手 ,一把揪住柳其斌的衣领,狠狠把人撂在地上后,冲着他的脸上和肚子脸踩了好几脚。
柳其斌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身上疼痛传来时,再看到面前男人脸上的凶狠,他都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在这整个彭县,敢动手打他的人一个都没有,齐厚安怎么敢的?
不就是仗着有赵海棠撑腰吗?
柳其斌肚子疼得厉害,整个人弯成了虾米状,因为太过疼痛,他已经没有了翩翩公子的风采,忍不住痛嚎出声。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打人犯法!”
齐厚安一合掌,他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只是勉强能够站立而已。事实上,他能站在这里,全凭一腔非人的意志力。换了真正的齐厚安,根本就站不起来。
他一脸惊奇:“原来柳公子知道啊!”
柳其斌挣扎半天,实在起不来身,只能看向自己的随从。
随从上前,把人扶起,并不敢质问楚云梨,一行人很快消失在酒楼之中。
但凡是家中兄弟众多的人家,兄弟之间并没有那么和睦,像柳府有嫡出庶出之分,之前还互相陷害过。柳其斌的那些兄弟怎么可能放过这个针对他的机会?
柳其斌胸口痛得厉害,坐在马车里险些厥过去,回府之前,他去看了大夫,但是大夫说,只能喝安神药睡过去减轻疼痛。除此外,再无其他办法!
回去的路上,柳其斌心里已经将齐厚安这样那样……简直是扒皮抽筋吸髓也难消心头之恨。
马车从柳府大门进入,柳其斌一直闭着眼睛,他以为马车能一直到自己院子门口,结果在大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四公子,老爷在等着您。”
柳其斌心头咯噔一声,该不会是哪个哥哥告了状吧?
“我受伤了,挪不动。”
属于柳老爷的管事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老爷说,只要四公子还有一口气,就必须去书房一趟。”
柳其斌心中侥幸尽去,面上一片严肃,心里已经将自己那些亲兄弟骂了一遍。
他从小到大很少受伤,今日齐厚安踹的那几脚用了大力气,缩在车厢里的柳其斌好半天都挪不下来。
柳老爷在书房里等得火大,看到儿子的马车过来了却迟迟不见人,当即怒火又添一层,也不再等那个孽障,而是主动迎了出去。
“柳其斌,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本老爷在等着你!”
“爹!”柳其斌满脸委屈,“儿子受伤了,实在挪不动。”
关于酒楼里发生的那些事,柳老爷已经知道了,正因为如此,他才这般生气。
“你还好意思说,那个姓齐的明明是被人陷害,你都知道了还把人打得半死。你何时了长出这么大的脾气?”
柳其斌心里冤得很,低着头辩解道:“儿子也不知道他会搭上赵海棠,要是早知道……”
“合着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到底是亲生儿子,柳老爷看到人伤成这样,哪有不心疼的?可听到儿子这话,他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个齐厚安是冤枉的,即便不冤枉,你也不应该打人。赵海棠如今正在气头上,谁撞谁倒霉,你偏偏凑上去……你知不知道,衙门里那一堆霉烂了的粮食,赵海棠已经承诺过愿意帮忙了!她和衙门结了善缘,你又是真的犯了事……她想把你弄进大牢,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柳其斌看到父亲气得嗓子都破了音,心知不能再惹父亲生气,苦笑道:“爹,儿子已经知道错了,这不是上门请罪去了吗?齐厚安动手打人,儿子都没还手。”
柳老爷冷笑:“滚回去,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再出门。还有,那个姓柳的女人与你同姓,你喜欢谁都可以,就她不行,稍后记得把人送回家中去。”
柳如严那样的气质很难得,柳其斌手头的银子不太多,三千两已经占了大头,但他却愿意拿出这么多的银子和柳如严在一起……可见他对柳如严的喜欢。
好不容易请到身边的人,肉都到了嘴边还没吃着,柳其斌哪里甘心就此放弃?
不过,当着父亲的面,他不敢争执,只低低应是。
稍晚一些的时候,有人从柳府出来,直奔柳如严所在院落。
柳如严看见是柳其斌身边的人,还以为他有什么吩咐……有可能是带她入府。
“小哥,何事?”
随从板着脸:“公子让你先收拾东西回家去,等过了这个风头再回来。”
柳如严:“……”
“我回家去?那我的月钱……”
她已经拿了三千两银子,本不应该再讨要,可是家里的双亲拿不到银子,就不帮她照顾孩子!她也不要多,每个月十两。
这点银子对于柳其斌而言,就是抬抬手的事。柳如严选在他心情好时提出,他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柳如严可以不花银子,但是,孩子那边不能不花。
随从皱眉:“为了你的事,公子都被禁足了。你别贪心不足,赶紧麻利滚!”
柳如严:“……”
她就知道,林苍山找来准没好事!
柳其斌有了吩咐,柳如严不敢违背,她也不敢多纠缠,很快就收拾了换洗衣物出门。
这边距离她家有点远,柳如严越想越气,坐上马车去了相反的方向,直奔林家。
林家愁云惨雾,就连门口蹲着的狗子都是耷拉着的。一家子都没胃口,也再请不起人伺候,到了吃饭的时辰,林母却连饭都没做。
大门虚掩着,柳如严一推就开了。她进了院子,一眼看见院子里三人,林苍山浑身都是伤,脸上还有巴掌印,此外还有些红肿青紫。
林母看见她出现,满腔的憋屈和愤怒顿时有了发泄处,立刻跳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姓柳的,你还敢来!”
她越想越气,不光是骂人,甚至还冲上去动了手。
柳如严心里也窝火得很,她到这里来,就是想告诉林苍山,因为他的纠缠,母子俩再没有了好日子过。
不过,也只能说一说,给林苍山添点堵而已。心里正烦躁,林母冲上来……换做以前,柳如严想要进门,需要讨好这个老虔婆,现如今这家里欠了一大堆还都还不起的债,就是八抬大轿登门求娶,她也不嫁!
都不嫁进来了,这些所谓的长辈那就是个屁。柳如严脸上挨了一下之后,怒火腾腾,一把薅住林母的头发,把人往死里揍!
两人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林苍山不想上前拉架,而林老爷是去不了,他连连喊着住手住手,却没有人愿意停下,二人越打越凶,很快就都挂了彩,头发凌乱不堪。
林老爷气得大吼:“林苍山,去拉开她们。”
那边的林苍山像是才回过神一般,看到地上的两个女子,他有点恍惚。那两位头发披散着还满口污言秽语的女子,真的是他那优雅的母亲和专门学过规矩气质儒雅温和的柳如严么?
怎么她们变成这样了?
“不要打了!”
柳如严年轻,林母都好几天没睡好,一开始占了上风,后来就只有挨打的份。柳如严把人狠狠摁在地上之后,闻言抬起头来,眼睛血红的瞪着林苍山:“我都已经跟你说了柳其斌手头没有多少银子,帮不上你的忙。你偏不信,偏要找上门去。现在好了,我被赶出来了……家里拿不到银子,孩子也会受委屈。林苍山,你身为孩子亲爹,不能好生照顾他就算了,怎么还处处拖后腿?”
她越说越愤怒,嘶喊道:“你知不知道,柳其斌养着我的事情已经被家里的长辈知道,他已经受罚!等他缓过劲来,我就完了!你也逃不了!”
闻言,林苍山觉得很奇异,他心里居然没有一点慌乱。
这就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么?
柳如严没有从他脸上看到诸如慌乱和后悔之类的神情,忽然浑身就软了,她瘫在地上,又哭又笑。
“林苍山,你真的一点担当都没有……我就不明白了,反正那债你也还不起,为何要去为难柳其斌?你害死我了……你怎么就不为我考虑?不为孩子考虑呢?”
“贱妇!”林母被打得起不来身,瞪着她的眼神中满是厌恶和恨意。
“如果不是你,我儿怎么会被拖累至此?”
柳如严呵呵:“他认识我的时候,跟我生下孩子的时候,赵海棠还没出现……”
“如果不是你勾引他,他怎么会看中你一个毫无家世容貌品德的女人?”林母喉咙心甜,淬了一口血痰,“呸,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柳如严也豁出去了,“放纵你儿子占我便宜,占了我便宜还不肯娶我过门,你们林家的家风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两人大吵一通,谁也不肯退让。
“闭嘴!”林老爷呵斥几句,二人就跟听不见似的。把他气得咳嗽不止!
另一边,齐厚安在酒楼里养了两天伤,可以随意走动之后,就回了舅舅家中。
要说舅舅对他有多好,那也不尽然,当初舅舅愿意收留,是因为他爹娘留下来了一笔钱财。这些年读书的花费,都是以此而来。
只是,一笔钱财放在自己手中,即便知道那是属于别人的东西,久而久之也会渐渐将东西默认为自己所有。
齐厚安一进门,就看见了家里的厨娘。
舅舅李长源,家中并不算多富裕,有妻子和四个儿女,院子有两进,因为谁也不愿意去做饭伺候一大家子,于是请了一个厨娘。
厨娘的手艺一般,工钱不高,除了要做饭,得给一家老少洗衣裳,此外还得抽空打扫两进院子。反正,每天要干五六个时辰的活儿,但凡偷点懒,活就干不完。
此时厨娘懒懒散散,她这是累着了,前些日子还能睡一会儿,如今家里多了一个新媳妇,厨娘是一点空闲都没有。
她最近都已经在考虑辞掉这份活计的可能,她想要工钱,但这一家子是想要她的命。
看见齐厚安,她没什么精神打招呼,只挥挥手。
齐厚安无意为难厨娘,还侧身让路。
厨娘掠过他时,心里感慨,在这个家里,也只有齐厚安对她客气几分,其他的那些人,真就是拿她当下人。
她是厨娘,不是下人,只是长工而已。
“对了,大娘,我舅舅呢?”
厨娘伸手指了指正房。
“都在里面用膳呢。”
齐厚安一步踏入正房,里面的人都看了过来。李长源一脸惊讶:“厚安,你怎么回来了?”
“这里是我的家。”齐厚安进屋坐下。
舅母张氏笑道:“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这会儿厨娘不在,如果要添碗筷的话,得有人去厨房那边拿。桌子上谁也没动,张氏自己也不想动,便道:“你要是没吃,自己去拿碗筷过来。”
齐厚安往日里在家就是这个待遇,不过他却从未有怨言,毕竟不是亲娘,他不能要求太多。
“我不饿!”
表哥李大林笑着接话:“厚安最近日子过得不错哦,我都听说了,你被城里来的赵姑娘看上,跟着她一起吃香喝辣。你以后要是做了赵府的乘龙快婿,可别忘了我们家人。要不是爹娘养你一场,你早就饿死了。”
这话就很不中听。
齐厚安的亲生爹娘留下了一笔钱财,虽然不多,但是足以养活儿子,至少,齐厚安长到这么大,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那笔钱财肯定还没有用完。
既然没有用完,那就谈不上是李家养他长大。
他自己亲爹娘养大的。
他自己可以这样客气,但是,李家人如此说,是说不过去的。
齐厚安脸色沉了下来,活了半辈子的人李家夫妻立刻看出来了,李长源之前就已经打听过林家人这些年从赵海棠那里得到了多少好处,十年不到的时间,居然花了赵府两万两银子。
那还是粗略算了算,只少不多。
李长源都不敢想象自己要是能拿到这么多银子会有多欢喜,他只是齐厚安的舅舅,但养这孩子一场,说是他的亲爹也不为过,只要外甥愿意承认他的养恩,以后定会有源源不断的好处。
“大林,话不能这么说。厚安这些年花的是他爹娘留下来的银子,我们只是照顾了一下,可没有养他!”
李大林看到父亲温和眉眼中隐含的严厉,立即道:“厚安,刚才是我失言,你别放在心上。我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这就是开几句玩笑而已,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齐厚安起身:“舅舅,今天我回来是想问一问,当初我爹娘留下来的银子都花完了吗?”
“这个……”李长源想说没花完,但是又实在不愿意把这一部分银子补出来,当即一脸疑惑,“我都没有记账,也不知道花完了没有。”
“那我们粗略的算一算吧。”齐厚安去书房取来了笔墨纸砚。
他一本正经,李家人面面相觑。
李长源勉强笑道:“肯定没花完,你一年吃喝拉撒才多少?后来读书,也能算到账目……都是一家人,不用算得那么清楚。如果你要是继续往上读,我肯定继续供你,也不会跟你算到底花了多少,到底是谁欠了谁的。如今你和府城来的赵姑娘认识,以后肯定越过越好……”
齐厚安自顾自算着账,当初齐家夫妻留下来了二百多两银子,大概花掉了三成……读书是很费钱,但他日子过得清苦,比那些镇上来的穷书生还要省。
“至少还剩下了一百五十两。”他抬起头,看向李长源,“过去那么多年,有赖舅舅的照顾我才能平安长大,这些银子,就当是舅舅照顾我的酬劳。”
言下之意,以后就别再拿恩情说事。
李长源活了半辈子的人,平时靠着买货卖货从中赚取差价养家,本身就是个很聪明的人,立刻就明白了外甥的意思。
“厚安,我从来没有拿你当外人,你非要跟我算这么清楚吗?说实话,舅舅这心里真的有点难受……你是不是怕做了赵家的女婿之后被我们拖后腿?”他叹口气,认真道:“林家的前车之鉴还在,我们不会那么蠢,绝对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我也从来没有奢望你富贵后回来孝敬我,只要你得空时回来瞧瞧我们就行了。”
齐厚安点点头:“以前我也认为,咱们是一家人。在家里受点委屈算不上委屈,忍忍就过去了。但我这一次受伤很重,险些被人打死,如果不是好运遇上了赵姑娘,现在都已经入土了……”
李长源听着这话不对,怎么外甥的意思好像他挨打的事和家里有关?
他当初接这孩子进门,是真的想照顾好姐姐的血脉,反正孩子不差银子花,他只看着就行。可这人心都是偏的,在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之间,他还是更疼自己的亲生孩子。
这么多年下来,齐厚安在这个家里难免会受些委屈。但是,李长源从来都没有想对外甥做什么,这孩子读书有天分,即便不能科举入仕,年纪轻轻已经考上童生,日后至少也是个秀才。
跟秀才交好,绝对有利无害。
李长源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找人打侄子?
想到什么,李长源目光落在了边上的两个儿子身上。
“大林,有没有做对不起厚安的事?”
李大林低着头,含含糊糊道:“爹,你在说什么?我平时那么忙,前些日子还忙着成亲,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有空为难表哥?”
齐厚安和李大林同一年生的,齐厚安也就大了他两个月而已。
知子莫若父,李长源一看大儿子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即便儿子不是主谋,肯定也是知情人。
他心头瞬间就冒起了一股火,他早就跟家里强调了不止一次,齐厚安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人,家里人不要为难,怎么一个个就是听不进去?
他没有发作,却严厉地看向妻子。
张氏吃饱了,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我还有点事儿,你们慢聊。”
齐厚安起身:“今天我回来呢,就是想将当年的账目算一算,既然已经算清楚了,那我先走一步,稍后我会把行李收拾好,日后多半不会再回来,家里再不用给我留门了。”
李长源将这孩子养了多年,眼瞅着就能摘果子了,孩子却与自己离了心,他有些不甘:“厚安,你要是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千万不要憋着,记得跟舅舅说,如果这家里谁欺负了你,舅舅一定帮你讨公道。”
“我已经不是被人欺负后只能找长辈做主的孩子。”齐厚安转身,“舅舅还是忙自己的吧。所谓的公道,还是要自己亲手讨回才爽快。”
李大林听到这话,心里有点慌,看着齐厚离去的背影,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这个表哥今天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气质和气势都和以前大不相同。
“混账东西,是不是你?”李长源发了脾气,手里的碗狠狠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李大林吓一跳,抬头就看见了父亲严厉的目光瞪着自己。他慌忙起身:“爹,你说什么?儿子不懂!”
“你最好是没有伤害厚安!”李长源一脸严肃,“林家人被折腾成那样,可见那位姓赵的女子不是大度之人!她要是铁了心帮厚安讨公道,所有欺负过厚安的人都别想好过!”
李大林心头一慌。
“爹,我没有做过!”
李长源根本就不相信这番话,儿子绝对是参与了,不然齐厚安不会那么大反应,那其实是个挺心软的孩子,若不是被伤透了心,也不会想起来跟家里人算账!
“李大林,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有没有做?”
桌子上除了父子俩之外,还有姐弟三人。李大玉今年十五,正是议亲的年纪,往日里很少出门,她都吓得发抖,剩下的两个更是不用说,努力往桌子底下缩,恨不能当自己不存在。
李大林看着愤怒的父亲,他想要承认,可又有点害怕,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没有!”
李长源险些被气疯了:“自己说的没有,以后如果真有的话,老子不会管你的死活。好自为之!”
李大林低着头,忍不住嘀咕道:“我说他是男狐狸精,一点都没说错,就会勾引女人!”
“闭嘴!”李长源第一回听到儿子说这种话,皱眉提醒,“不许再这么说。”
“我又没说错。”李大林很不高兴,伸手一指边上的李大玉。
“你问问大玉,为什么会相看好几场都不成?”
关于大女儿倾心齐厚安一事,李长源面上装作不知,其实从妻子那里听说过这件事。原先齐厚安考中童生后,夫妻俩就商量过二人的婚事,两人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想要招齐厚安做女婿,后来还是放弃了。
毕竟,属于齐厚安的银子在他们的手里,如果把女儿嫁给他,那势必要将这一份银子拨出来……那已经占了他们的一半家财,夫妻俩实在舍不得。
如果让齐厚安娶别人,他们花个十多两,能把婚事办的体体面面。再花个三十两银子给女儿做嫁妆,不管女儿嫁到哪家,有这份嫁妆傍身,女儿都不会被欺负。
还有最重要的,齐厚安这个家里长大,跟大玉之间就像兄妹似的,两人成亲,难免会惹人议论。加上齐厚安对大玉似乎没有男女之情,李长源最后还是放弃了撮合二人。
像这种不可能有结果的婚事,就不能提,儿子还将其摆在了面上,李长源很不高兴,呵斥道:“闭嘴!”
李大林满脸不以为然。
李大玉却受不了,她一直以为她和表哥有机会在一起,即便家里的长辈不答应,但只要她执意嫁表哥,还是有可能得偿所愿。可是,如今表哥被城里来的富贵女人看上,似乎还真为了钱才愿意捧那个女人,她心里已经很难受了,一家子却还点明她的心意,她气得站起身:“李大林,你少一副为我着想的模样,明明是你自己嫉妒嫂嫂心里有表哥才对他下手,却非说要为了我。你害死我了……如今表哥恨上我们一家人,再不可能多看我一眼……我恨你!”
语罢,哭着跑了出去。
李长源一脸茫然。
什么叫“嫉妒嫂嫂心里有表哥”?
家里的儿媳是从不远处的邻居家中聘来的,他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儿媳心里的人是外甥啊!
若早知道此事,绝对不会上门求娶。,